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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熱搜的深度紀實:緬甸妙瓦底生死36小時

2023年9月,我成為第一個不從事灰產主動去緬甸克倫邦妙瓦底的中國人。

我這篇文章寫完之後,估計會被緬甸政府永久拉黑,一輩子無法入境,甚至是落地就直接抓起來那種。

2023年9月8日,我在緬甸東部克倫邦妙瓦底警察局門口拍攝警察局和軍車,被當地民兵現場抓獲,扭送到警察局以間諜罪,當場判處我死刑……

在這前一天,我剛在直播時說我打算去妙瓦底整一個本年度的大活兒,結果一不小心整出一個我人生中最大的活兒。

事情是這樣的:因為我根本不相信緬甸能有什麼割腰子產業鏈(字面意思),我被無數的低智商的網民說我是給緬甸/緬北洗白,這真的是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大多數網民根本沒有接受過邏輯培訓,不相信有割腰子就是等於沒有綁架沒有詐騙的意思嗎?你知道有危險,更要明白危險的來源。就如原始人害怕黑夜不是因為黑夜裡有鬼,而是因為黑夜裡有猛獸攻擊。

很簡單的道理,無數人卻想不明白,結果被歪曲成了,峰哥不相信有鬼,等於峰哥說黑夜不危險。

現在是2023年,你不是一個原始人了,你是一個受過教育的現代人。人怎麼能蠢到這種程度?更讓人受不了的是這群人天天給我造謠,給我造謠說「峰哥勸大家去緬甸旅遊」,「峰哥說緬甸安全」……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而且緬甸天天內戰,經濟水平世界倒數,基本沒啥玩的,各方面遠遠不如泰國。緬北,緬東正常人拿護照從正常途徑更是根本就不去了,我是分分鐘受不了這些蠢貨,更接受不了這種指控的,不蒸饅頭爭口氣,我必須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狠狠的打這些弱智的臉,我更要做一個言行一致,知行合一的人,我就是這麼較真的一個人。於是我猶猶豫豫的踏上了前往緬東妙瓦底的旅程!這一趟旅程,讓我終身難忘!

2023年9月5日,我發布了時長67分鐘的紀錄片《隱居》之後,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我被大家吹捧成「B站最偉大的紀錄片導演」,這也是我的B站第一個tag,我有些飄飄然,希望馬上再把第二個tag「極限旅行家」這個詞做實!我毅然決然的買了一張飛往緬甸仰光的單程機票,我當天落地仰光之後只定了一天的酒店,因為我早早就約好第二天一早從仰光前往妙瓦底的行程。我沒有任何在仰光逗留遊玩的打算,因為我本次行程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就是有著「人生終點站」美譽的克倫邦妙瓦底。

關於妙瓦底我就不做過多介紹了。這裡我只強調一點,按照緬甸官方的說法,因為妙瓦底所處的地區克倫邦正在經歷混亂的軍閥內戰,為了外國人安全考慮,主要是國際聲譽,任何外國人都是禁止進入妙瓦底的。可是我心中一直有疑惑,妙瓦底那麼多在詐騙園區工作的中國人,他們難道全部都是從泰國偷渡的?難道就沒有主動通過合法渠道去做詐騙的中國人?顯而易見,這在緬甸幾乎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仰光當地的華人,基本上都可以聯繫到運送中國人去妙瓦底的業務,而且價格不菲,是當地人去妙瓦底價格的幾十倍,一百倍,原因是什麼不言自明。當然鑑於妙瓦底本身名義上就屬於緬甸,你又不能將這稱之為「偷渡」,只能說是偷運。能花大價錢購買這種服務的中國人去妙瓦底做什麼的?答案也是不言自明的,總不能是去泰緬邊境喝咖啡的吧?那這種偷運服務是誰提供的呢?其實我心中也是有答案的,為了驗證我的答案,第二天一早7:00,我義無反顧的坐上了前往妙瓦底的商務車。而然就是這一次上車,差點讓我有去無回。

一開始很多人質疑峰哥根本就沒去妙瓦底,就是在仰光找了點地方擺拍,為了炒作。這些我基本沒有反駁,這很正常,因為妙瓦底根本不對除了泰緬以外的外國人開放,確實去不了,一般人也不敢去。如果是別人說自己去妙瓦底旅行了,我也不相信。我再次強調,中國人完全合法的手段去不了妙瓦底。

這是早上接我的埃爾法商務車,在路上還接了一個去妙瓦底做飯店的重慶大哥。

從仰光到毛淡棉一路上要路過10多個檢查站,基本上全部靠花錢買通,但是我要說明一點,很多檢查站是軍警在檢查,你想要通過可以,但是你如果想綁人過去,也是難如登天,只要你是被強迫的,你可以在任意檢查站大喊大叫,軍警不可能視而不見,所以從仰光被強迫帶到妙瓦底,據我觀察,概率低於0%。

經過6個小時,我們坐車從仰光到達英屬緬甸時期的老首都毛淡棉,在一個寺廟裡等候接駁車,因為這裡檢查更嚴格了,所以這倆埃爾法只能送到毛淡棉了。我們換了一輛小皮卡,坐在後排又開了半個多小時,在一間小motel休息,我一開始以為這家motel只是隨便找的,後面證實,這家motel就是專門負責偷運的中轉站。當天因為雨很大,路不好走,所以下午無法去妙瓦底,只能被迫在酒店住一晚上。

從仰光偷運到妙瓦底的中轉酒店

到達毛淡棉之前,乘坐當地人的皮卡

我坐在當地人的皮卡後面偷偷進入毛淡棉

等待轉運的寺廟

第一天到達的地點,孟邦首付毛淡棉

當天晚上我的心情是既興奮又忐忑,因為我知道自己即將成為第一個自願通過這條渠道抵達妙瓦底的守法中國公民,當然我也知道妙瓦底目前軍閥林立,戰亂不斷,就在我去的前3天,妙瓦底警察局剛剛遭到了反叛軍的無人機轟炸偷襲,我不知道前路將要發生什麼。亢奮的心情導致我不但失眠了,甚至還開了1個多小時的直播,預告粉絲,我即將前往妙瓦底,相信和懷疑的粉絲基本一半一半。下播後我仍然非常亢奮,基本沒怎麼睡著,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酒店的服務員敲敲門,告訴我車來了,可以走了。一出門,兩輛豐田皮卡,周圍站著一圈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軍人,大概7-8個人,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目前實際控制妙瓦底的克倫邊防軍。我就這樣被請上了一輛皮卡的後座。這裡我不得不說,克倫邊防軍看造型是真正的正規軍,人高馬大,裝備齊全,戰術素養極高,但是他們貌似也分兩類,一眼就能看出是精銳的老兵坐在車裡面,看著稍微村炮一點的年輕士兵站在皮卡後鬥裡面。前車7個克倫邊防軍,後車前排2個,後鬥里站3個,一共應該有12個克倫邊防軍。在剛上車的時候,副駕駛的一個軍人看我一直在擺弄手機,特意向我叮囑了一下no photo,然後手擺成一個手槍的形狀對著自己腦袋做了一個開槍的姿勢,我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嚇得我趕緊把手機收好,連忙點頭說okok!

6:07快要開到亞洲公路

就這樣我們兩輛軍車從5點多開始出發,6點過一點就快開上亞洲公路了,一路上每隔幾公里就一堆的路障和檢查哨所,但是兩輛軍車一路暢行,不用停車,我印象里在上亞洲公路之前,只在兩個軍事要塞停過車,要塞就是我們戰爭電影裡常見的樣子,有瞭望台,有木屋,有沙袋和路障,還有駐守計程車兵,他們每到一個要塞,好像就是在聽對講機包括手機,我猜是在等前方哨所通知是否安全,因為民兵反叛軍往往喜歡在凌晨搞偷襲。最多休息5分鐘就繼續上路了,全程不系安全帶,一腳油門踩到底,實話實說,感覺真的非常獨特刺激,12個克倫邊防軍就護送我們2個人,成本真的不低了,費用自然也是不菲,所以說有人自稱被騙,被綁到妙瓦底,你信嗎?這條「偷渡」路線雖然一直存在,但我可能是第一個報導並且證實的自媒體人,為了保存珍貴的證據,我緊張的拿起手機偷拍了幾張克倫邊防軍的照片。當時真的是太緊張了,如果被發現,性命不保,所以手也不穩,拍的比較糊,大家湊合看吧。

克倫邊防軍護送我進入妙瓦底

這張比較清晰

在一個軍事要塞拍到最為清晰的一張

進入妙瓦底之前,司機是一個沒有武裝的非戰鬥人員

這是高加力通往妙瓦底的亞洲公路,之前被叛軍用炸彈炸毀了。

高加力通往妙瓦底的亞洲公路

被炸彈炸斷的公路,一直在修復之中

之前有人質疑我這些照片不是親自拍攝的,而是不知道從外網哪裡下載的,這裡附上我的大臉和克倫邊防軍的合照用以證實照片的真實性。

我和克倫邊防軍的合影

可以看到克倫邊防軍手持衝鋒鎗

也有人問,怎麼證明拍攝的是克倫邊防軍,而不是在緬甸安全城市隨便花錢找幾個軍人陪你演戲?這是運送我的克倫邊防軍副駕駛的背影,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手上紋身Karen,就是克倫的意思。

副駕駛的一個克倫邊防軍和他的紋身

在進入妙瓦底的那一刻,我遠遠的看到了路牌,為了坐實這趟旅程的真實性,我鼓起勇氣,拿起手機拍攝到了路牌,清晰的寫著myawaddy。

進入妙瓦底的路牌

9月8日早晨8點20,我們進入了妙瓦底這座邊境小鎮,其實就城鎮本身而言,平平無奇,是因為貿易港,除了來往的大貨車很多以為,城鎮本身乏善可陳,但是一路上很多軍車和持槍的軍警,依然能夠看出當地緊張的氣氛。早晨8點30,我們抵達了妙瓦底的一處克倫邊防軍大本營,我想著再不拍就沒機會了,就又找機會抓緊偷拍到了負責「偷渡」的軍人照片。

到達妙瓦底克倫邊防軍的大本營

負責安排偷運的一個非戰鬥人員,也是司機

到了軍營之後,下車,前排的軍人很簡單的問了一句ok?意思就是順利送達,人狠話不多。之後就有小車把我們分別送到各自的終點,這期間克倫邊防軍是手不碰錢的。一開始,一個司機把我送到了myawaddy hotel就是妙瓦底酒店,但是前台看我拿出中國護照,似乎非常鄙夷,直接連我臉都不看就搖頭,我試圖解釋我有簽證也沒用,她直接用英文說no room,後面發現其實她會中文,但就是故意不講,我基本上明白中國人在這邊是什麼形象了。

不允許入住的妙瓦底酒店

我跟司機說,這裡住不了,他打電話問仲介,我們用中文溝通,讓他幫我找一個中國人(黑戶)可以住的酒店,仲介直接問我,園區去不去?我尋思來都來了,既然你說能住,那就住唄,我還有什麼其他選擇嗎?於是乎,司機一腳油門,就把我送到了一家在園區內部的酒店,叫恆通大酒店,是一家中國人開的酒店,完全不用登記,2000泰銖一晚上,一樓是一個賭場,還有餐廳咖啡廳,園區裡面除了賭場,KTV,娛樂城,銀行,飯店,超市一應俱全,全部是中文牌子,大門口有至少3個緬甸軍人守衛,裡面人來人往,車來車往,儼然一個mini版的中國城,感受不到任何緊張的氣氛。酒店給我開的收據單上用中文寫的是苗瓦迪大家度假村,我對比地圖一看,這不就是大家口中的大象園區麼?不禁擦了一把冷汗,我入住後洗了個澡,就在樓上認真觀察,周圍全是類似的園區,都有高牆和鐵絲網,但是我必須要承認,我也不知道哪裡是電詐公司,即便是看到了,我也認不出來,可能他們就在隨便哪一棟看似平常的樓里吧?不遠處,還有一幢10層以上的高層建築正在建設。

入住大象度假村

園區內的錢莊

我在園區的賭場裡轉了幾圈,發現不太好偷拍,於是10點左右我就大搖大擺的走出園區,走到支路上,拍了拍當地的街景,其實跟大其力沒啥太大區別,除了有很多軍警在路口守衛以外,基本上可以說是乏善可陳,我了1公里左右,到了主幹道,往泰國方向走了幾百米,就走到緬泰邊境的友誼大橋了,給粉絲拍了兩個祝福後,我掏手機的時候掉了一塌子錢,一個緬甸保全提醒我錢掉了,然後把錢撿起來給我,一瞬間,我竟然對這地方印象還挺不錯。在口岸轉了半天之後我用100泰銖僱傭了一個倒騎驢,讓他沿著主幹道騎,我就觀察拍攝主幹道,一路上看到銀行,金店,手機店,飯店,商店,超市,大部分都是只有緬文的本地人商鋪,幾乎就和中國人無關了……總之就是很正常,也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地方,開到一個加油站,裡面有家日料店,我就很好奇,這種地方竟然還有日料店呢,我讓司機給我放下,在裡面吃了頓日料,點了一個烤牛排,一個壽司套餐,一共花了73000緬幣,味道竟然很不錯,牛排吃完,壽司吃不下,我打包帶走了,我拎著壽司外賣就在大街上邊走邊拍,還到妙瓦底咖啡館喝了一杯冰拿鐵。

妙瓦底咖啡店

品嘗妙瓦底咖啡店的咖啡

妙瓦底加油站里的一家日料店

在日料店吃飯

大概下午13點左右,粗大事了,我路過一片挺大的建築,兩邊都有哨所,馬路的中間擺滿了路障,馬路邊上停著軍車,軍車旁邊有持槍的軍警,職業的敏感性讓我猜到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單位,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猜測出這裡應該就是三天前被轟炸的妙瓦底警察局,我想拿出手機拍攝,但是路邊有軍警,想了想還是忍住了,這時候路邊風馳電掣開過來一輛軍車,好像是克倫邊防軍,大皮卡上面架了一挺帶著支架的機關槍,實在是太帥了,我沒忍住,下意識的拿起手機,拍攝到了軍車,並且也拍到了警察局,全程差不多兩段視頻,一段15S左右,一段5秒左右……就在這時候,我前方大概10米左右的位置,一個穿著隆基拖鞋的路人(其實是民兵)看到了我,一邊大聲的用緬語緊張兇狠的沖我喊叫,一邊急匆匆向我衝過來,我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完蛋了,他一把搶過我的手機,看到了我拍攝的軍車視頻,嘴裡一邊嘰里呱啦的衝著警察局門口的哨所叫嚷,一邊直接抓住我的後背衣服把我往警察局門口推,同時哨所里的民兵也跑出來了,同樣穿著白色T恤和隆基與拖鞋,但是讓人恐懼的是,他手中拿著一把類似ar-15的步槍,直接用步槍頂著我的後背,陸陸續續又從警察局院子裡衝出來3-4個人,我一路喊著mistake,mistake,手裡還拎著壽司外賣,最終被差不多5-6個人直接連拉帶扯把我推進警察局裡,警察局院子很大,期間我觀察了一下,這個警察局不是我們大家思維中的警察局,這就是一個實打實的軍事單位,裡面停著各種皮卡和越野車,還有防禦工事,沙袋,拒馬,鐵絲網……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是為時已晚。這一路短短十來秒秒,我心理活動極其複雜,實不相瞞,我大腦里已經開始跑馬燈了。

進去之後,警察示意我跪下,我一開始沒領悟,選擇了蹲著,他們繼續大喊大叫,我明白了是跪著,然後雙手抱頭,這時候民兵還用ar-15指著我,他們一圈人用緬語沖我問話,我肯定是一句聽不懂,但是我第一時間想起來我兜里有護照,我趕忙伸手示意我要從口袋裡掏東西,持槍的民兵很緊張,一直用槍指著我,我在他們的注視之下拿出了護照,其實我一開始肯定就老老實實拿出護照了,判死刑後出示護照改判是標題黨了,但是死刑是真的,這個護照後來救了我也是真的,這個後面我會講到。這時候護照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肯定是第一時間拿出來,我反覆用英文說i have passport i have visa,its a mistake,im friend of BGF(克倫邊防軍),they send me here,im friend of Myanmar people……is there anyone can speak english or chineses!我叭叭叭一頓瘋狂解釋,我這輩子英文都沒這麼流利過,很顯然,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一個警察想讓我閉嘴,對我做了一個扇耳光的動作,但是並沒有真打。這期間,警察局長慢慢悠悠從外面走進來了,警員把我的護照遞給了局長,局長坐在大廳的一個辦公桌上認認真真的看我的護照,比對護照上的照片和我本人是否為同一個人。

我跪了差不多有10來分鐘,期間我仍然不停的跟局長解釋,辦公室里還坐著兩個婦女和一個老頭在整理文件,看著像是文職人員,他們所有人都沒有穿制服,其中還有一個婦女穿著紫色利物浦球衣,用中文說了一句「閉嘴」,我馬上用中文問,你們有能說中文的嗎?沒人搭理我,民兵和其他警員就站在我周圍盯著我。局長翻了半天護照,給民兵遞了一個眼色,意思是危險解除,民兵這才收起了步槍,然後一個警員示意我坐在地上,我就呆呆地靠牆坐在地上看著局長……我剛回到仰光的時候,內心很激動,覺得這一段我的心理活動就能寫1萬字,但是平復了幾天之後竟然又覺得有點矯情,於是乎,我決定放棄心理活動的描寫,只寫客觀事實吧。

又過了10多分鐘,一個警員領進來一個穿著隆基長得像華人的囚犯,他戴著手銬,手銬中間攙著又粗又長的鐵鏈子,這個囚犯是個小孩,也就20出頭的樣子,精神小伙髮型,面色慘白,很明顯的華人,感覺營養不良的樣子。我當時還不知道他是幹嘛的,我以為是剛抓來的犯人,我倆還對視了半天,還是我先張嘴的,我問:你是華人嗎?他說了句:嗯。我問他:你犯啥罪了。他沒回我,只是看著他面前的警員,這時候我才知道,這是警察給我配的翻譯。在大辦公室,簡單的審問開始,警察局長和警員問,小伙翻譯,我回答,警察說,問你什麼說什麼,不要說沒用的。我雖然答應了,但還是不停的叨叨叨,讓小伙給我翻譯,說我是克倫邊防軍的朋友,他們送我進來的,我有合法手續,你們不能這樣對我……balabala……小伙一直衝我微微的小幅度搖頭,不給我翻譯。這時候我還不明白為啥,疑惑他為啥不給我翻譯,後面才知道,他這是在救我的命。

一個警員問我,為什麼要拍警察局和軍車,知不知道這是違法行為?現在是戰爭時期。我說:不小心拍到的,不知道違法了。警察看我犟嘴了,直接告訴我,我這是間諜行為,會被判死刑。雖然理性告訴我,他這應該是嚇唬人,但是人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理性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當時腦瓜子嗡嗡的,心裡想難道今天真的要交代在這了?這麼一想,我心裡竟然有些坦然和釋懷,說實話,我當時既沒有恐懼,也沒有緊張,自始至終都是很平靜的感覺,大腦也是空白的,不知道說什麼。又簡單問了幾句基本情況之後,兩個警員把我領到了裡面的局長辦公室,局長沒功夫搭理我,一直進進出出忙著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的辦公室很大,辦公桌前面是沙發和茶几,辦公桌上一個音響一直在放著緬語佛經,角落裡還有好幾桶金龍魚食用油,我在離他辦公桌3-4米左右位置靠牆坐在地上,兩個警員一個坐在我左手邊上的辦公桌上審問我,一個站在我右邊盯著我,華人翻譯小伙坐在我正對面的一個椅子上,審問就開始……冗長的審問整整持續了4個小時,我這裡要展開了寫,包括我的心理狀態,也能寫幾萬字了,為了不浪費大家時間,我直接挑重點就行了。

大家能想到的問題,他們基本全問了,我也基本如實回答了,我是不是記者,我有沒有拍攝許可證,我是什麼職業,我為什麼長得不像中國人,我為什麼有日本簽證,我去過哪些國家,我是怎麼來妙瓦底的,我為什麼要來妙瓦底,我知不知道妙瓦底在打仗,我知不知道妙瓦底外國人不能進入,我住在哪,我從哪來,我在中國住哪,我在緬甸有沒有朋友,我在緬甸還去了哪,我在緬甸的所有行程,我為什麼要拍攝軍車,為什麼要拍警察局……我全部如實說了,除了我的收入,這一塊我不敢說真實的,如果讓他們知道我收入很高,狠狠的訛我的錢,那比殺了我還難受。警員知道我是自媒體拍攝者後,也看了我往期視頻,柬埔寨,泰國,包括大其力……這些視頻也確實救了我,一是證明我確實拍的都是風土人情,警察局的確確是「不小心」拍到的,二是我在網上有100多萬粉絲,具有一定影響力,這時候他們對我稍微尊重了一點,語氣也開始軟了,甚至開始說教講道理了:去每個國家都應該了解當地的法律,尊重當地的法律,拍攝軍事設施屬於間諜罪,在戰爭時期,可以直接判死刑。局長進來進去,手裡一直拿著一支手槍,他用手槍指著我說:你應該感謝是我們抓住你了,如果軍人看到你拍攝,可以直接當場擊斃你,你知道嗎?我無話可說,只能說,對不起,是我錯了。警員也附和道,如果你拍攝的東西上傳到網上,叛軍看見後會根據視頻來偷襲我們,你會把我們都害死。其實這個時候,我是真心覺得挺對不起這些警察的,先不說他們是不是黑警,但是拍攝軍車無論放在哪個國家都是違法行為,我只能選擇認罪。我悄悄問翻譯小伙,我是克倫邊防軍送進來的,能不能求他們幫幫我,小伙小聲說:你在這裡不要提軍隊,說這些沒有用,他們不吃這一套,這裡軍隊管不了警察局,警察局也管不了軍隊,他們互相不隸屬,而且這邊情況很複雜,有很多隻軍隊,如果扯上叛軍就完蛋了,之前有一個英國人,也是為了出風頭,模仿第一滴血里的蘭博來加入叛軍,因為和叛軍拍了一張照片,被判了十年,這不是開玩笑的。我的心情又跌落到谷底,總之一下午就是反覆折磨,一會兒覺得沒啥事,一會兒又覺得很嚴重,好像這個事情說輕就輕,說嚴重真的很嚴重,可以上綱上線到間諜罪。我當時是很難受,但是後面也想明白了,他們這個手段其實大概就是反覆的折磨我,讓我心理崩潰。最後乖乖認罰。

這期間,審問不是非常的嚴肅,警員們也一直互相聊天,沒人管我和翻譯的時候,我和小伙就用中文小聲聊天,華人小伙人很好,一直鼓勵我,讓我別擔心,他們目的就是要錢,你別先開口,你等他們開口,我問他這警察局是正規警察局嗎?他說是的,這是正規警察局,你應該沒事,你有護照有簽證,他們不敢怎麼樣你,最終就是罰錢,他們一直都這麼操作。這時候我才放心一點。我又問他,前幾天被無人機轟炸的是不是這個警察局,他說是的,我說新聞上說局長被炸死了,這是新局長嗎?他說,沒有,一個人都沒死,新聞都是叛軍瞎寫的,我表示震驚。我也問他是什麼原因進來的,他說他家在臘戌,今年才22歲,在園區里開車,剛來妙瓦底沒幾個月,在朋友家聚會,朋友賣藥了,他被誤抓了,他沒參與,沒有罪。我說沒罪也關著啊?關多久了?他說關9個月了,這邊效率很慢,我看著他的腳,上面全是傷疤和水泡,還有一些感染的地方,又紅又腫,我問他你也吸那玩意啊?他說沒有,關在地牢裡面,曬不到太陽,搞成這樣的。他堅稱他沒有罪,如果開庭就會被釋放,我說那如果判了呢?他非常坦然的說判了就判了唄,那就只能這樣。我很擔心我如果被關押了,會像他一樣被磨到沒脾氣。

啥都審問完一遍之後,我如釋重負,我以為完事了,誰知道正式審問竟然還沒開始,這時候局長說錄口供吧,警員才慢慢悠悠打開電腦,把之前的問題重新全問了一遍,審問到下午4點多的時候,局長突然說,你怎麼能聯繫上克倫邊防軍的,我一開始還想狡辯,後來發現徒勞,只能把仰光的華人仲介出賣了,我這時候才從兜里拿出我有微信的手機,一開始他們沒收的是我拍攝專用手機。警員問我,你還有一部手機,為什麼不早拿出來,我說你也沒問啊。他讓我打開微信,給仲介打電話,我之前就是怕意外,我有一個榜一孝子叫」安卡魔法師「,我把拍攝的所有克倫邊防軍照片全都發給了他,把本地的照片統統刪除了,就是這一個操作救了我,不然憑藉那些照片,現在我人真的蹲在妙瓦底的監獄裡了。我打開微信的同時眼疾手快把我和安卡魔法師的所有聊天記錄全刪除了。

電話接通了,局長跟她通話,全程用緬語交談的,她人在仰光也怕麻煩,沒有回答完局長的問題,就把電話掛了。但是他們效率很快,不一會兒,一個警員進來,手機里拿出一張我坐在埃爾法里的照片向我確認,這個人是不是我。那我還能否認嗎?這時候我知道露餡了,我玩脫了,他們真的什麼都能查到。這時候我是真怕了,我以為我把軍隊參與「偷渡」的事情給捅出來了,我擔心局長向軍隊告密,或者把我交給軍方,我一個勁兒問翻譯怎麼辦,他說,你放心不會的,他們互相不隸屬,他們才懶得管這些事呢,就是要錢。期間,局長辦公室進來一個穿迷彩計程車兵跟局長聊事情,直接給我嚇完了,我問小伙,局長是告密了嗎?小伙說,沒有,他們聊別的事。然後局長反覆翻看我的通訊手機,檢查裡面有什麼內容,他看到一個我在妙瓦底-湄索口岸敬禮的視頻,把翻譯叫過去,問他我在說什麼,我當時說的是:大家好,我是二次元峰哥,我在緬甸妙瓦底,祝好兄弟安卡魔法師……balabala……我不知道翻譯是怎麼翻譯的,反正翻譯完之後,局長笑了,我感覺這個翻譯小伙應該是救了我。

這期間,又進來一個長相非常猥瑣的克倫軍人,上身白體恤,下身迷彩褲,在局長面前嚼著檳榔,滿嘴鮮紅的檳榔汁,一邊嚼一邊往一個礦泉水瓶里吐,已經吐滿半瓶子了,能感覺出來,這個人是有點實權的,他個子不高,皮膚很白,頭髮不像東南亞人油油的軟趴趴的貼著頭皮,而是根根立著的短髮村頭,一看就是有華人血統,或者就是純華人。他一進辦公室就凶神惡煞的盯著我打量,不是惡狠狠那種,而是邪惡的算計式打量,那是我這一生中見過最噁心的目光,果不其然,他第一句就說,你長得不像中國人,然後第二句就是,你願意去園區上班嗎?辦公室里警員都笑了,翻譯小伙說他開玩笑的,氣氛還算輕鬆,我也只能苦笑著搖頭說,我不願意,然後雙手合十說:please!我問翻譯,這人是幹啥的,他說也不知道是上校還是司令,不知道什麼職稱,也不知道怎麼翻譯。然後他坐在沙發上和局長聊天,沒一會兒,小伙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了,我問他咋了,他小聲跟我說,他說要把你賣到園區去,局長不同意,說你證件齊全,出事了上面壓力大,而且你有100多萬粉絲,是名人。我問小伙,他是看玩笑的嗎?他說:不是,警察局還會在乎社會影響,軍隊沒有下限的,沒人能管軍隊,他們真的能做出來。這時候,我是真的怕了,我說就算把我放了,我也不敢坐軍隊的車回仰光了,我咋辦啊?我真的慌了。小伙說,你出去之後聯繫我弟弟,我說你弟弟幹啥的,他說他也是園區司機,我說你弟弟不能把我賣了吧?他說不會,他們緬甸華人不做這種事情,都是中國人做的。我聽完當時竟然老臉一紅,感到有些羞愧。他說中國人在這邊都是亡命之徒,沒有身份,走投無路,什麼綁架兇殺都敢幹,非常殘忍,沒有下限,緬甸人至少還有法律管著,不敢亂來。在妙瓦底一定要遠離中國人。然後他告送我他弟弟的手機號67xx11xxx,我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一遍一遍的背,67xx11xxx,67xx11xxx……我背一邊,他用眼神確認一邊,就這樣,我倆對視著對方的眼睛,我一直背到他走,他就一直用眼神跟我確認。我說,等我回國後,我會給你打點錢。他說:唉,不用了,都是同胞,能幫的我都幫,肯定都會幫你們說好話。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如果能出去,我就聯繫你,我記著你B站名字了。我說:嗯,你要是生在中國就好了。他說:唉,沒啥,都習慣了。最後他叮囑我,如果他們讓你簽字,你千萬不要簽。我點了點頭。

5點左右,翻譯小伙被帶走了,我心情依然忐忑,完全不知所措,警員也出去了,就剩下局長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腰裡還別著手槍,我在地上坐著,屋裡就剩下我和局長兩個人,我甚至一瞬間想搶局長的槍劫持他……後來冷靜想想,這個想法實在太瘋狂了,姑且不說我根本就沒那個能力,就算我劫持了局長,我還能去哪呢。我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等最後的審判,過了一會兒一個警員進來用手機翻譯對我說,明天送你回仰光,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說不餓。之前那個穿紫色利物浦球衣的大媽推門進來,把我中午買的壽司送進了了,警員讓我吃點壽司,我邀請他一起吃,我倆一個坐椅子上,一個坐地上,一人吃了兩塊壽司。後面又是一陣漫長的等待,快到6點的時候,局長當著我的面把我拍攝手機里所有關於妙瓦底的視頻全部刪除了,然後把我叫到外面的辦公室,我看見了我的書包,局長讓我看看包里東西對不對,100萬緬幣在,但是2萬6500泰銖,只剩下6500泰銖了,丟了2萬泰銖,我一直隨身攜帶的國旗也沒了,那我也沒啥辦法,我早就被磨的沒脾氣了。局長把所有錢拿走,用皮筋一捆捆的捆起來,我沒明白什麼意思。不過這時候,警員很客氣了,終於讓我坐在外面辦公室的椅子上了,局長面前厚厚的一沓子結案報告,最上面我的照片和我拍攝視頻的截圖,我護照的複印件……我尋思這應該是要處理了?我想起剛才華人小伙的話,說什麼都不要簽字。我心裡七上八下,但是沒有讓我簽字的環節,局長直接讓我拿著兩部手,護照,所有的貨幣,一左一右兩個人駕著我,拍全家福了。我看著一左一右他倆在微笑,我下意識的也笑了,咔嚓,局長就給我們合影兩張,但是一左一右這倆人我完全沒見過,他們既不是民兵,也不是審問我的警察,我就跟著他們走了,他們把手機和證件書包全部還給我了,說送我回酒店。

軟禁我的酒店tiger hotel,就在KNU/KNLA軍營邊上

我被軟禁在KNU安排的酒店裡

很明顯,園區酒店是不能再住了,他們開著一輛尼桑越野車,把我送到了一個叫tiger hotel的酒店,然後安排我住進了2樓的一個房間。在進入酒店之前,我問其中一個人,are you police?他特意把我帶到他的越野車前面,指了指擋風玻璃上的橫幅,上面清晰的寫著KNU/KNLA.P.C,我來妙瓦底之前就清晰的了解過這邊的情況,KNU/KNLA就是克倫民族聯盟,KNLA是克倫民族聯盟下屬的軍隊克倫民族解放,也就是克倫邦當地的反叛軍,經常會看到新聞,他們和克倫邊防軍打的你死活我,我看到這個標誌真的嚇了一跳,完全懵圈了,也理解了翻譯小伙為什麼叫我不要亂套近乎,原來警察局並不是在克倫邊防軍的控制之下,而是在克倫民族聯盟的控制之中!我越來越理解,我們遠在千里之外,僅僅靠著網際網路上有限的信息,對當地真實情況,是遠遠認知不足的。這也是戰地記者存在的意義。

從妙瓦底回仰光,我坐上了叛軍克倫民族聯盟的軍車

克倫民族聯盟下屬的克倫民族解放,屬於緬甸的叛軍

進入酒店房間後,其中一個克倫民族聯盟的軍人用手機翻譯軟體告送我,別擔心,明天送你回仰光。我搞不清楚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可是除了相信,我別無選擇。晚上8點多,他又來了,拿著手機撥通了一個仰光華人的電話,跟我聊罰款和護送費的事情,華人說你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他們還要送你去仰光,所以繳點費用,合情合理,我說那肯定,我就等著這一出呢。錢肯定是要給的,關鍵就是給多少,接下來是一輪輪的談判,談妥了費用之後,我才稍稍心安一些。我感覺自己起碼沒有生命危險了,如果不能安全的給我送回仰光,他們也拿不到錢。

在酒店裡,我一晚上沒有入睡

這一個晚上,我自然也是心情忐忑的,根本無心睡眠,這一夜我想了很多,內心戲能寫上萬字,為了不耽誤大家時間,直接省略了。這期間,我和我的朋友緬甸問題專家花總如實匯報了情況,並且把我的實時定位分享給了他,告訴他如果第二天我行程有問題,就幫我向大使館求助吧。

第二天一早也經歷了很多,我從7點多就開始等著出發,KNU的兩個軍人遲遲不出發,原來他們也在等共乘,這期間來了兩個自由身的年輕中國男人,口音像是福建那邊的,這可給我嚇壞了,我一直琢磨這倆是啥人?KNU不是要給我賣到園區吧?這倆肯定是園區的啊?就在我惴惴不安的時候,終於來了一個會講中文的柬埔寨女華人跟我坐上了一個車,她說她去毛淡棉,這下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9點的時候,我等到最後一個乘客,一個在園區里炒菜的東北大叔,通過對話,我相信他沒有從事過犯罪,他是職業廚師,他說自己是被騙過來的,一開始以為在泰國工作,後來莫名其妙進了園區飯店,在園區里不能出去,每天從早炒到晚上,一個月工作30天,沒有休息日,飯店包吃包住,月薪1.5萬元,老闆直接打回家裡。他這次去仰光是因為得了很嚴重的肺病,需要從仰光飛曼谷看病,全程都是他老闆安排的。我說那你到了曼谷就跑唄,大叔樂呵呵的搖了搖頭,說:不是那麼回事。大叔是有合同的,至少需要干滿一年,能看出來,他是很需要這份工作的。

車停在KNU/KALA的軍營門口,前面的車擋風玻璃上有KNU的旗幟

特別聲明一下:緬甸大部分日本車都是日本淘汰下來的老車,所有車機系統地圖和時間都是混亂的。

9點KNU的軍車從酒店準時出發,同時出發的還有酒店的其他車輛,我瞄了眼旁邊的建築,很清晰的寫著KNU/KNLA,能看出來也是一個軍事單位,因為我有偷拍的前科,兩個叛軍盯我很緊,我不敢偷拍,但還是趁著他們不注意,拍下來能夠證明我的話的證據。我如果不是被抓進來的,我怎麼敢坐叛軍的車?這其中有一個細節,一開始司機是全副武裝的,後面他接了個電話,就把軍服脫了,放在扶手箱上,軍靴也脫了,不知道藏哪了。一開始我不理解他的行為,後來我才明白,原來妙瓦底的入口處,已經在打仗了,就是9月9日早上9點多的事,叛軍偷襲了一個哨所,殺了3個士兵,激怒了緬甸軍方,緬甸派出了安全部隊,正規軍來了,就堵在妙瓦底出入口的一個大橋上。

因為前方發生戰鬥,司機也脫下了克倫民族解放的軍服

前方發生戰鬥,叛軍克倫民族解放停在路邊,不敢繼續前進

開在我們前面是一排皮卡,上面都是滿載的KNU/KNLA士兵,但是開到出妙瓦底的橋上之前,他們全部停下來了,再路邊原地待命,我們這個沒有武裝的軍車繼續前行,走了沒多久,快到橋上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了緬甸安全部隊,正規軍以跪姿射擊姿態蹲在大橋兩邊,副駕駛的KNU士兵也嚇壞了,小聲喊了兩聲Myanmar Myanmar,這我聽懂了,就是遇見正規軍了,遇見敵人了,司機連忙倒車,路邊的一個老頭民兵衝著我們這倆軍車揮手,示意沒事,過吧。然後司機小心翼翼的開到橋上面,這時候我們全車的人都嚇壞了,兩邊的緬甸安全部隊用槍指著我們,但是沒有要進攻的意思,我們這輛帶著標語的叛軍軍車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從橋上穿過去了。場面極其震撼,我後悔自己膽小了,沒敢拿出手機偷拍,後面我分析了一下,其實之前我們看新聞都想錯了,無論是緬甸安全部隊,克倫邊防軍還是克倫民族聯盟,他們都不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他們都不願意打仗,他們更多的是像公司競爭,搶地盤,搶業務……後來發生的事情,也印證了我的觀點。

當時過橋時的情景重現

我們過了橋之後,KNU的司機和副駕收到消息,不能在走公路了,前方確認是在打仗,有部隊開槍,並且已經封鎖了公路,我們連忙轉進了小路,他倆也嚇壞了,下車開始擦汗抽菸,然後我們就開始了漫長的翻山路線。這一路上仍然是無數的哨所和檢查站,我是徹底看懵了,各種各樣的標誌都有,一會兒是克倫邊防軍的,一會兒是克倫民族解放的,一會兒是我根本不認識的,司機和各個關卡的衛兵有說有笑,直接遞過去1萬緬幣,就直接過了,山里所有的哨所都是形同虛設。

9:55,因為前方戰事,我們脫離了公路,開始走山路

翻山路的時候,越野車的地盤干拖底了,油箱開始漏油,趁著他倆修車的時候,我又偷拍到了證明我不是胡說八道的證據,這是真正的叛軍軍車,車牌上明確寫著KNU/KNLA。修車過程持續了半個小時,我拍了一些克倫邦當地的村民的家,當地的經濟是個什麼水平大家也可以參考一下。

因為前方戰事,被迫走小路,準備翻山

叛軍軍車地盤漏油,開始修車

趁著兩個叛軍修車的時候,我拍下了他們的軍車牌照KNU/KNLA P.C6D-6688

車修好後,開出去沒多久,一輛軍車皮卡追上來把我們截停了,跳下來幾個軍人,我一看這都是熟人啊,就是運送我來妙瓦底的那群克倫邊防軍!這是敵軍敵軍見面,我以為這是要出大事呢,然而我又想多了,克倫邊防軍跟教育孩子一樣的指揮著KNU的這兩個人,KNU這倆人一點脾氣沒有,氣氛還挺和諧,克倫邊防軍讓KNU把車擋風玻璃上的logo弄掉,KNU的司機拿著一把刀,把車擋風玻璃上的KNU/KNLA P.C刮掉了。至於這其中的邏輯,我只能胡亂猜,要麼是克倫邊防軍覺得KNU有風險,來強制提供保護了,要麼就是克倫邊防軍認為KNU搶他們運人的生意,過來強行接管業務,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他們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不是你死我活的關係,甚至聊天說話都客客氣氣的,就像是髮小好朋友一般。刮完logo之後,克倫邊防軍的一個精銳坐在叛軍KNU車的副駕駛,原來的副駕駛開車,原來的司機坐在克倫邊防軍皮卡車的後鬥里了。一瞬間我感慨萬千,我何其有幸,何德何能,可以讓這一對敵人心平氣和的聯手送我回仰光,這麼一想,我甚至覺得他們人還怪好的,可能是被運出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了吧。

自從被克倫邊防軍接管之後,從妙瓦底到毛淡棉一路暢通無比,很快抵達了毛淡棉來時候住的那小酒店,我們下車之後遇到了差不多10多個中國人,有男有女,我盲猜他們都是從園區出來的,其中一個小胖子跟炒菜大叔之前坐過同一輛車,互相認識,於是我就主動套近乎跟他們聊天,我說我是平時沒事喜歡玩兩把,所以去妙瓦底賭場玩去了,現在沒啥錢也想上班,問問小胖園區情況,小胖恰巧就是KK園區出來的,我說網上把那描述的賊恐怖了。他笑呵呵的說:網上肯定那麼說了,我覺得我們公司很好,我們公司很人性化。我說:你挨過打嗎?他說沒有。接下來他說的話可能會顛覆大眾對於詐騙園區的認知,也有可能是他犟嘴,他說根本就沒有被騙過去的人,幾乎100%都知道自己是去干詐騙的。回國被抓的人肯定要把園區說的恐怖一點啊,肯定要說自己是被強迫的啊,要不然回國判刑。甚至還有人故意找人打自己一頓,留點傷,好博取同情,回國開直播講訴被綁架經歷,搞不好還能當網紅呢。聊到國內莫知名妙瓦底進修回國的網紅,小胖一臉不屑的說,他肯定是假的,肯定有認識信任的人,你才能來妙瓦底,你以為那麼好來呢。(以上皆為小胖口述,不代表作者觀點)

我問小胖這次回國做什麼,他說他老婆要生了,他跟公司打個招呼就回國了,我說公司要求你啥時候回來啊。他說沒有要求,他不欠公司錢,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我問那你還會回來嗎?他說肯定回來啊,不然在國內幹什麼。小胖也坦言,現在詐騙越來越難做了,只有20%的人能賺到錢,80%的人都不賺錢,而且園區生活成本極高,他說一個月玩一次1萬元,住宿2萬元,吃飯2萬元,一個月最少也要花5萬元,開一個50萬以上的單子提成16%,50萬以下只有10%,也就是你想在園區生活下來,一個月至少要騙40-50萬元才行。至於騙不到錢的,就掛帳,等於你欠公司錢,欠錢欠多了是什麼下場,我就不多贅述了。我不禁感嘆這真是暴利犯罪啊,我身邊這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如果他們能在園區順利生活一年以上,那幾乎每個人都是至少行騙金融達到500萬以上的詐騙犯。後面小胖又跟交流了他回國的線路,先去清邁搞一個落地簽,然後再偽裝成正常遊客飛澳門,然後在回大陸,這樣基本就萬無一失了。

副駕駛位置為KK園區工作過的小胖

期間,酒店老闆負責登記大家的護照,給每一個」偷渡客「安排商務車,我故意捏著自己的護照最後交給他,在旁邊仔細觀察他們的護照,發現他們每一個人的護照上的簽證都有厚厚的幾十頁,全部是東南亞各國國家,甚至還有中東,真的可以說是身經百戰了,他們比我這個資深旅行家簽證都多,他們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從妙瓦底合法回到仰光,從仰光飛泰國,在泰國轉一圈,再飛澳門,香港深圳,廣州這些墮胎量大的大城市,最終拿著詐騙來的錢在國內逍遙法外,這樣的詐騙犯,我隨隨便便就能遇到10來個,他們的總數必定不是一個小數字。同時,被抓的詐騙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自己是被騙的,被強迫的……想一想,這真是一種黑色幽默,在妙瓦底他們騙國人錢,回國後撒謊賣慘博同情,騙兩次,贏兩次。

從毛淡棉回仰光的大橋上有個單向檢查站,只查汽車不查摩托,我被喬裝打扮成當地的人模樣,坐在當地人的摩托上後座,騎了一個多小時摩托,到達當地人家裡,等待再次集結,轉乘商務車回仰光。

偽裝成當地人,準備偷越檢查站

偽裝成當地人,利用摩托車偷越檢查站

到了酒店之後,我支付了之前答應的費用之後,也結束了這趟驚險之旅。

在酒店,我繳納了罰款和護送費(贖金)

我提前買好了第二天早上仰光飛廣州的機票,早上6點我就搭計程車到了仰光機場,飛機起飛之後,我才敢拿出手機反覆看著手機里那些我偷拍的照片,這都是我用生命換來的珍貴照片,那一刻我情緒崩潰,終於哭了出來。故事結束了,我不想回國後當一個所謂的正能量反詐主播,天天在網上講故事,我把文字整理出來,只講我看到的事情,聽到的事情,我只發這一遍,從此以後,我也不會再聊緬甸了。

後面如果有有關部門找我了解情況,我會把我知道的東西一五一十的講出來,這篇文章真實性可以保證,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欺騙有關部門,謝謝大家。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冬琪

來源:灰產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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