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屏幕主導的世界，逐字逐句書寫的繁瑣過程正逐漸成為過去。簡訊和拇指打字的購物清單已經取代了手寫的信件和便簽。電子鍵盤顯然帶來了效率的提升，極大地提高了我們的生產力——想像一下，如果所有的郵件都要手寫，會有多麻煩。
為了跟上潮流，許多學校甚至在學前班就引入了電腦，有些孩子在學會手寫之前就已經掌握了打字的基本技能。
然而，放棄這種較慢但更具觸感的表達方式可能會帶來重大損失。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無論是對於兒童還是成人，使用筆在紙上書寫甚至用觸控筆在iPad上書寫，都能帶來意想不到的認知益處。
對於孩子們，研究表明，書寫字母比打字更有助於更好和更持久地識別和理解字母。手寫還能改善記憶和單詞回憶，為識字和學習打下基礎。對於成年人，在聽講時手寫筆記比打字更能提高對材料的概念理解。
「在手寫的具體體驗中，實際上發生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加利福尼亞大學默塞德分校的神經科學家Ramesh Balasubramaniam說，「它具有重要的認知益處。」
雖然這些益處早已被一些人認可(例如，許多作家，包括Jennifer Egan和Neil Gaiman，通過手寫草稿來激發創意)，但科學家們最近才開始研究為什麼手寫會產生這些效果。
最近一系列的腦成像研究表明，手寫的力量源於其相對複雜的過程，它迫使不同的大腦系統協同工作，把我們腦海中的字母形狀再現到紙上。
手寫時你的大腦
手寫和打字都涉及到用手和手指在紙上創造文字。然而，手寫需要更多精細的協調，尤其是運動系統和視覺系統之間的配合。這似乎更深入地調動了大腦，支持學習的過程。
「手寫可能是大腦能進行的最複雜的運動技能之一，」艾克斯-馬賽大學的認知神經科學家Marieke Longcamp說。
靈巧地握筆寫字是一項複雜的任務，因為它需要大腦不斷監控每個手指對筆施加的壓力。然後，運動系統必須精細地調整這種壓力，以在紙上重現腦海中的每個字母。
「你的手指必須各自做不同的動作才能產生一個可識別的字母，」范德堡大學的教育神經科學家Sophia Vinci-Booher說。更複雜的是，你的視覺系統必須不斷處理正在形成的字母。每一筆畫，你的大腦都會將正在展開的字跡與字母和單詞的心理模型進行比較，實時調整手指以形成字母的形狀，Vinci-Booher說。
打字則不一樣。
要打出「tap」這個詞，你的手指不需要勾畫字母的形狀——它們只需做三個相對簡單且統一的動作。相比之下，手寫比打字需要更多的大腦能量以及腦區之間的跨區域交流。
最近的腦成像研究支持了這一觀點。今年一月發表的一項研究發現，當學生手寫時，涉及運動和視覺信息處理的腦區會與對記憶形成至關重要的腦區「同步」，在與學習相關的頻率上共同發火。
「在打字時，我們根本看不到這種同步活動，」挪威科技大學的心理學家、該研究的合著者Audrey van der Meer說。她認為，手寫是一種神經生物學上更豐富的過程，這種豐富性可能帶來某些認知益處。
其他專家也同意這一觀點。「似乎有一些根本性的東西在於讓你的身體參與到這些形狀的產生中，」北卡羅來納大學格林斯博羅分校的認知心理學家Robert Wiley說。「它讓你在身體和所見所聞之間建立聯繫，」他說，這可能為大腦提供了更多接觸某個概念或想法的立足點。
這些額外的立足點對於孩子的學習尤為重要，但對成年人也同樣有幫助。Wiley和其他專家擔心，放棄手寫而轉向打字可能會對我們所有人的學習和思考方式產生嚴重影響。
手寫逐漸消失的後果
屏幕和鍵盤取代筆和紙的最明顯後果之一可能是對孩子識字能力的影響——即字母的學習。
「早期兒童的字母識別實際上是未來閱讀和數學成就的最佳預測指標之一，」Vinci-Booher說。她的研究表明，手寫字母的學習過程對於學習閱讀這些字母至關重要。
「當孩子們寫字母時，他們的字跡往往很亂，」她說。當孩子們練習寫「A」時，每次的寫法都有所不同，這種變化有助於鞏固他們對字母的概念理解。
研究表明，與統一的打字示例相比，孩子們在看到不同的手寫示例時更容易學會識別字母。
這有助於大腦在閱讀過程中發展的區域，無論是對年長的孩子還是成人，Vinci-Booher發現。
「這可能是早期經驗實際上轉化為長期生活結果的方式之一，」她說。「這些需要精細運動的視覺要求動作，確實在大腦中建立了對後期學習非常重要的神經通信模式。」
放棄手寫教學可能意味著這些技能得不到充分發展，進而影響孩子們未來的學習能力。
「如果小孩子們沒有接受任何手寫訓練，這是一種非常好的大腦刺激，他們的大腦就不會達到其全部潛力，」van der Meer說。「想到可能的後果，真的很可怕。」
許多州正在嘗試通過強制教授草書來避免這些風險。今年，加利福尼亞州開始要求小學生學習草書，類似的法案也正在印第安納州、肯塔基州、南卡羅來納州和威斯康星州的州立法機構中推進。(目前，證據表明，關鍵在於手寫，而不是具體的書寫形式，無論是印刷體還是草書。)
慢下來，處理信息
對於成年人來說，手寫的主要好處之一是它迫使我們慢下來。
在會議或講座期間，可以逐字逐句地打字記錄所聽到的內容。但通常，「你實際上並沒有處理這些信息——你只是在盲目地打字，」van der Meer說。「如果你手寫筆記，你無法寫下所有內容，」她說。
媒體的相對緩慢性迫使你處理信息，寫下關鍵字或短語，並使用圖示或箭頭來梳理思路，她說。「你使信息成為你自己的，」她說，這有助於信息在大腦中存留。
這種連接和整合在打字時仍然是可能的，但需要更有意地進行。有時，效率占了上風。「在寫長篇文章時，顯然使用鍵盤更加實用，」van der Meer說。
不過，考慮到我們長期以來使用手來在世界上標記意義，一些科學家擔心將我們的思考轉移到計算機上的更廣泛後果。
「我們把大量的知識延展到其他設備上，所以我們自然開始使用這些其他代理來為我們書寫，」Balasubramaniam說。
他認為，這可能會解放我們的思維，使其從事其他類型的艱難思考。或者，我們可能正在犧牲一種基本過程，這對於讓我們以充分潛力進行學習和思考的沉浸式認知體驗至關重要。
然而，Balasubramaniam強調，我們不必放棄數字工具來利用手寫的力量。目前的研究表明，用觸控筆在屏幕上塗鴉激活了與在紙上書寫相同的大腦通路。關鍵是運動，而不是其最終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