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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後,我寫下2020年的武漢,我們全家感染

疫情結束之後,我回武漢,我媽跟我說當時她去殯儀館看到一地的骨灰,用一個個小口袋裝著,鋪滿整個地面。 她哭了,她說,想到你姥姥就那樣一直躺在冰涼的地上就覺得難過,不能入土為安。她想了那麼多種姥姥離開的方式,萬萬沒有想到是這樣走的。

如果說可以自由寫作,那麼提筆第一個事情就是想記錄下2020年的那個開始,一個全家感染的武漢人所經歷的一切。

5年了,很多事情那個時候不能說,不能發,但是也不會忘記,因為我最愛的親人在那一年離世。

2020年2月7日,我還記得事情結束之後,我回武漢,我媽跟我說當時她去殯儀館看到一地的骨灰,用一個個小口袋裝著,鋪滿整個地面,她哭了,她說,想到你姥姥就那樣一直躺在地上就覺得難過,不能入土為安。她說她想了那麼多種姥姥離開的方式,萬萬沒有想到是這樣走的。

當時我一個人在上海,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回去,本來想要他們來上海,因為政策一直不明朗,最後封城不給出去了。我跟我媽說,聽說你們那邊很嚴重,她不以為然,說:「我們這邊啥事兒都沒有啊,根本沒人在意,你們搞得嚇死人的。」可是我記得我那個時候在上海的藥店已經買不到口罩了。

那個時候還是有很多好人的,我記得微信上買口罩,如果是湖北的買家,是給賣一盒的,但是其他地區只能論個賣。

沒想到那是最後一次能買口罩的機會,我給家裡還有武漢的朋友們每個人都買到了一盒口罩(萬萬沒想到那盒口罩讓他們撐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我媽一開始出現症狀我並不知道,我跟我爸視頻的時候問我媽呢?他說在隔壁房間的時候我察覺出來不對勁,後來他就告訴我我媽可能也染上了。我很慌,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開始各種搜索,發微博求助,想要去醫院,去隔離,那個時候第一時間還是相信政府的,大家都覺得國家會管我們的。事態越來越嚴重之後,感染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我就知道,只能靠自己了,這亂糟糟的時候,不顧自己就可能是炮灰了。

由於我在微博不停發帖,居委會很快就來接我們家,把我爸送去酒店隔離,我媽送去醫院。是一個不太好的醫院,一個廢棄的樓,四個人一間房,沒有暖氣,頭頂有一個吸氧的設備,沒有熱水,護士基本放下藥就跑了,醫生直接都沒有出現過。2月份的武漢陰冷的刺骨。

我媽說:「在這裡太難受了,連個熱水都沒有的喝,我想回家。」

我問:「你能回家嗎?」

二十分鐘後。。。

我媽:「我到家了,沒人管我們,我自己出去掃了一個共享單車騎回家了,大街上也沒什麼人。」

感覺那個時候武漢的是把健康的人關起來,生病的人在街上走,因為很多人要從家裡往返醫院,而那些都是感染的人。

我媽說,「有些家庭沒有車,就要靠走路,走去醫院打點滴,有一個阿姨感染了,她就一個人在街上走,然後後面遠遠跟著一個人,是她兒子,他怕自己母親萬一撐不住。」

就在我媽去醫院的那一天,我接到了我表姐的電話,說姥姥去世了,在大姨家走的,上午十點打救護車電話,下午四點多來人說,人走了,叫殯儀館吧。

原來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媽媽,因為媽媽們的倒下,她們的媽媽沒撐住,離開了,那一天,我哭了一整天,因為從小是姥姥把我帶大的。五年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難過,為什麼我不能在她在的時候多陪陪她。

姥姥走後沒兩天,二姨爹也走了,因為糖尿病沒辦法去醫院,也在家走的。

不到一周,兩位親人離世。讓我覺得死亡太近了,這次真的太近了。

我媽回家了,我趕忙開始給她張羅吸氧和藥,這個病反正也沒有藥,無非就是吸氧和減輕症狀,那我們就在家裡自己治療好了,起碼家裡暖和,還舒服。

我拿著她之前在醫院集中收治時候做的化驗單還有ct照,在上海給她開藥,然後用順豐一次次的寄,那個時候順豐只允許寄酒精和藥品。然後再在微博聯繫人給我媽送氧氣瓶,再聯繫買制氧機。

那個時候的錢都不是錢,只要能送到,一般都不問價格了。外加接連兩位親人離世,我真的很緊張,我買了很多很多藥,有用的沒用的,不確定有沒有用的,統統都寄過去了。還加了一位醫生的微信,遇到的醫生也很好,說:「有什麼問題就問我,我也很關注你們武漢的疫情。」

剛回家的那兩天,外加上兩個親人接連離開,我媽很泄氣,跟我視頻,說話像喘不過來氣一樣的,然後開始告訴我銀行卡在哪裡,密碼是什麼。我說:別說了,我用不到的。

或許是舒適的環境可以好好休息,我媽在一周之後氧飽和就在上漲,從90開始到92,每天都漲一點。然後逐漸都有力氣開始包餃子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安心了。

媽媽包的餃子

而這個時候三姨的情況最嚴重,一直不見好轉,狀態持續了一個月,畢竟她是最先感染的,然後我媽都開始好轉了,她也沒見起色。

且在武漢開始分批收治的時候,她由於一直沒有發燒(身體素質很差的人有些就不發燒),導致氧飽和已經掉到75,還被留在酒店隔離。

最後我發微博開始求助,那個時候話題很高,轉發很多,曝光量很大,外加政府也很怕這些高曝光的帖子,所以,第二天就有醫院的人聯繫,把她接走了。

進醫院第二天她就上了呼吸機。三姨說,在她前面那個上呼吸機的人沒挺過去,走了,她當時害怕極了。

逐漸上升的氧飽和

二姨家,因為我哥很剛的一個人,她一直也為他媽媽的收治還有看病跟人吵架battle,都是為了自己家人和一些不合理的政策作鬥爭。她是初期感染的那一批,我哥給她跑買藥弄吸氧機,然後自己在家就慢慢好轉,退燒了也精神了之後,街道硬要拉她去隔離,去醫院。我哥就攔在門口跟街道的人抗爭,「當初病的時候沒人管,現在好了你要把我媽拉去跟那些感染者呆在一起!」

五年過去了,這五年我想了很多,看了很多。2019年的出櫃跟家裡鬧不愉快,2020年的疫情讓我跟我媽冰釋前嫌,我媽嘴上沒再提這件事兒,大家默不作聲,可能離死亡更近一點之後就發現,原來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喜歡男人女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或許很多人記得更多的是2022年,上海的封控與物資不足,那一年聲勢浩大還有很多重要的事件在發生,白紙運動烏魯木齊大火,北京四通橋,讓大家看到了民主意識的爆發。而我剛好那一年也在上海。(可真是精準踩點)

但是對我個人而言,我最重要的親人在那一年離開了,每每想起covid,跟別人談起covid,我能聯想到的,只有不停的買藥,寄快遞,哭泣,然後微博發帖。

當然那些帖子也都找不到了,事情過去之后街道一個個電話催著我們趕緊刪掉。回首疫情三年,都是滿屏的「內容違規」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zhongkang

來源:標準大氣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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