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鉤沉 > 正文

明朝的那些事兒 歷史可以寫得很好看 359-361

作者:

[359]

這樣東西就是耿通的腦袋。

隨後,朱棣便煞費苦心地演了一齣好戲。

他把文武百官集合到午門,用陰沉的眼光掃視著他們,怒斥耿通的罪行(好像也沒什麼罪行),最後斬釘截鐵地說道:像耿通這樣的人,一定要殺(必殺通無赦)!

如此殺氣騰騰,群臣無不膽寒,但大臣們並不知道,這場戲的高潮還沒有到。

耿通被處決後,朱棣集合大臣們開展思想教育,終於說出了他演這場戲最終的目的:

「太子犯錯,不過是小問題,耿通為太子說話,實際上是離間我們父子,這樣的行為絕對不能寬恕,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他(失出,細故耳...離間我父子,不可恕)!

至此終於原形畢露。

耿通無非是說太子沒錯而已,怎麼扯得到離間父子關係上,這個帽子戴得實在不高明卻也說出了朱棣的真意:

朱高熾,老子還沒死呢,你老實點!

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太子黨被打下去一批,朱高熾本人經過這場打擊,也心灰意冷,既然讓自己監國,卻又不給幹事的權利,做事也不是,不做事也不是,這不是拿人開涮嗎?

在這關鍵時刻,一個大臣挺身而出,用他的智慧穩住了太子的地位。

這個人就是我們之前說過的楊士奇。

楊士奇雖然學問比不上解縉,他的腦袋可比解縉靈活得多,解縉雖然也參與政治鬥爭,卻實在太嫩,一點也不知道低調做官的原則。本來就是個書生,卻硬要轉行去干政客,隔行如隔山,水平差的太遠。

楊士奇就大不相同了,此人我們介紹過,他不是科舉出身,其履歷也很複雜,先後幹過老師、教育局小科員、逃犯(其間曾兼職教師)等不同職業,社會背景複雜,特別是他在社會上混了二十多年,也算跑過江湖,黑道白道地痞混混估計也見過不少,按照今天的流動人口規定,他這個流動了二十年的人是絕對的盲流,估計還可以算是在道上混過的。

朝廷就是一個小社會,皇帝大臣們和地痞混混也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吃得好點,穿得好點,人品更卑劣,鬥爭更加激烈點而已,在這裡楊士奇如魚得水,靈活運用他在社會上學來的本領,而他學得最好,也用得最好的就是:做官時一定要低調。

[360]

他雖然為太子繼位監國出了很多力,卻從不聲張,永樂七年(1409)七月,太子為感謝他一直以來的工作和努力,特別在京城鬧市區繁華地帶賜給他一座豪宅,換了別人,估計早就高高興興地去拿鑰匙準備入住,可楊士奇卻拒絕了。

他推辭了太子的好意,表示自己房子夠住,不需要這麼大的豪宅。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嫌房子多,楊士奇也不例外,他拒絕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如果他拿了那棟房子,就會成為朱高煦的重點打擊目標,權衡利弊,他明智地拒絕了這筆橫財。

楊士奇雖然沒有接受太子的禮物,但他對太子的忠誠卻是旁人比不上的,應該說他成為太子黨並不完全是為了投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對太子的感情。

自永樂二年(1404)朱高熾被立為太子後,楊士奇就被任命為左中允(官名),做了太子的部下,朱高熾雖然其貌不揚,卻是個真正仁厚老實的人,經常勸阻父親的殘暴行為,弟弟朱高煦屢次向他挑釁,陰謀對付他,朱高熾卻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了下來,甚至數次還幫這個無賴弟弟說情。

這些事情給楊士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雖然歷經宦海,城府極深,兒時母親對他的教誨卻始終記在心頭,仗義執言已經成為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雖然很多年過去了,他卻並沒有變,他還是當年的那個正氣在胸的楊士奇。

眼前的朱高熾雖然形象不好,身體不便,卻是一個能夠仁懷天下的人,他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個好皇帝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秉持著這個信念,楊士奇與太子同甘共苦,攜手並肩,走過了二十年曆經坎坷的儲君歲月。

說來也實在讓人有些啼笑皆非,可能是由於楊士奇過於低調,連朱棣也以為楊士奇不是太子黨,把他當成了中間派,經常向他詢問太子的情況,而在永樂十年(1412)的風波之後,朱棣對太子也產生了懷疑,便向楊士奇詢問太子監國時表現如何。

這看上去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實際上卻暗藏殺機。

城府極深的楊士奇聽到這句問話後,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點,他立刻意識到,決定太子命運的關鍵時刻來到了。

他緊張地思索著問題的答案。

趁著楊士奇先生還在思考的時間,我們來看一下為什麼這個問題難以回答又十分關鍵。

[361]

如果回答太子十分積極,勤懇做事,和群眾(大臣)們打成一片,能獨立處理政事,威望很高的話,那太子一定完蛋了。

你爹還在呢,現在就拉攏大臣,獨立處事,想搶班奪權,讓老爹不得好死啊。

既然這個答案不行,那麼我們換一個答案:

太子平時積極參加娛樂活動,不理政事,疏遠大臣,有事情就交給下面去辦,沒有什麼威信。

這樣回答的話,太子的結局估計也是——完蛋。

這又是一個非常類似二十二條軍規的矛盾邏輯。

太子的悲哀也就在此,無數太子就是這樣被自己的父親玩殘的,自古以來,一把手和二把手的關係始終是處理不好的,在封建社會,皇帝就是一把手,太子就是二把手,自然逃脫不了這個規則的制約。

你積極肯干,說你有野心,你消極怠工,說你沒前途。

干多了也不行,干少了也不行,其實只是要告訴你,不服我是不行的

讓你干,你就不得休息,不讓你干,你就不得好死。

這似乎是很難理解的,到底是什麼使得這一滑稽現象反覆發生呢?

答案很簡單:權力。

誰分我的權,我就要誰的命!(兒子也不例外)

朱棣很明白,他最終是要將權力交給太子的,而在此之前,太子必須有一定的辦事能力,為了帝國的未來,無能的廢物是不能成為繼承人的,所以必須給太子權力和鍛鍊的機會,但他更明白,要想得一個善終,混個自然死亡,不至於七八十歲還被拉出去砍頭,就必須緊緊握住自己手中的權力,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兒子是不能相信的,老婆是不能相信的,天下人都是不能相信的

這就是皇帝的悲哀。

好了,現在楊士奇先生已經完成了他的思索,讓我們來看看他的答案:

「太子監國期間努力處理政事,能夠聽取大臣的合理意見,但對於不對的意見,也決不會隨便同意,對於近臣不恰當的要求,他會當面駁斥和批評。」

這就是水平啊,在朱棣舉辦的現場提問回答活動中,楊士奇能夠在規定時間內想出這種兩全其美的外交辭令,實在不簡單。

既勤懇幹活禮賢下士,又能夠群而不黨,與大臣保持距離,在楊士奇的描述下,朱高熾那肥頭大耳的形象一下子變得光輝照人。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吳量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07/1105/627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