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仲文：誰在為「中國奇蹟」買單
中國奇蹟或者更確切的說中國經濟奇蹟似乎成了某種流行語，反正時不時的就會聽人提到。在我看來，這不是最「奇蹟」的，因為所謂類似中國奇蹟式的經濟奇蹟是早有過先例的。例如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日本奇蹟，稍後的韓國奇蹟，新加坡奇蹟乃至台灣奇蹟、香港奇蹟，這些經濟奇蹟都曾發出過很耀眼的光芒，也曾刺激和促進了大陸經濟的發展。如果沒有香港的經濟奇蹟，我們為什麼會把深圳特別劃為經濟特區呢？中國奇蹟的特點倒不在於這樣的表現。我們中國奇蹟的最特別的地方在於它是一種似乎不受各種嚴重侵害的經濟。通俗點說，就是什麼負面的事情好像都不能打倒它。通貨膨脹常常讓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跌入深淵，但中國改革三十年來出過好幾次通貨膨脹，但都有驚無險；金融風暴或金融危機也不能把所謂中國奇蹟怎麼樣；就是銀行呆帳，匯率波動，股市牛熊亂換，沒譜的高房價，很劣質的企業壟斷與行業壟斷，這些市場經濟大忌或者說致命傷都不能奈何中國經濟的「奇蹟」表達。所以，我認為，與其說這三十年發生了中國經濟奇蹟，不如說是出現了很特別的中國奇蹟經濟。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很特別的奇蹟經濟？我以為有以下四個原因。
一、 農民工做出的巨大奉獻與犧牲。有人說這幾十年整個中國就仿佛一個無比巨大的建築工地，正是這個大工地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在改變著中國、推進著中國、塑造著中國。很多城裡人三個月不出門就不認識自己的城市了，這個變化實在太快、太大，其內涵更是非常深刻。然而所有進城打工的勞動者他們本身卻做出了非常巨大的犧牲，他們的生存狀況是：其一，低收入，其二，不享受各種城市人口所享有的社會福利待遇；其三，居住環境劣等；其四，相當的行業尤其是像建築行業這樣的大規模用工領域常常拖欠工人工資；其五，經常受到各種城管人員的欺負與刁難；不僅如此，還有其六，一旦經濟形勢有所波動，他們馬上打道回府，失去了原本已經艱難的工作崗位。我不知道我們官方所公布的失業人口中包括不包括農民工，如果包括，在很多的時段，其比例和絕對人數一定非常巨大。
中國的經濟專家甚多，統計機構也不少，或許是因為我孤陋寡聞，我從來沒有看到或聽到過農民工對中國經濟的貢獻究竟有多大，也沒有聽到過如果他們享受同等或近似的市民待遇，這個國家將會多支出多少資金，有沒有聽說過究竟有多少人被拖欠工資，這些工資直到今天究竟還清沒有，還沒有聽說過，如果他們的生活狀況能達到城市貧窮線以上水準，他們理應增加多少收入。而這一切虧欠都代表著他們自己的應得收入被剝奪了。
二、 低收入階層做出的巨大奉獻與犧牲。低收入階層其實也包括農民工，只是他們之外還有很多的人。如其他基層勞動者，各種自由業者，像所謂的北漂以及沒有長期固定收入的勞動者，甚至還包括一些所謂的白領人士，他們原本收入不少的，但其收入的增長速度和房價相比就太微不足道了。中國的低收入階層究竟有多少，我們同樣無法得知，但我們可以隨處看到任何一個中國單位，其兩極性收入差別都是非常大的。其基本特徵是越是處在一線幹活的人，他們的收入還越少，他們的獎金也越低，他們的崗位還越不穩定。當然更談不上什麼話語權了。專家喜歡把中國的貧富差距用恩格爾係數表達，而且說這樣的係數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程度，一般中國人不懂什麼恩格爾係數，但他們知道中國的貧富差距之大應該是世界所罕見。
三、 中國無數中小企業做出的巨大奉獻與犧牲。從整個世界近現代經濟發展史看，市場經濟的第一推動力不是巨型企業，而是中小企業，沒有他們就沒有英國近代經濟的崛起，也沒有美國經濟的黃金時代。但中國的現實情況是在所有企業類型中最不受重視最容易被邊緣化最缺乏抵抗風險的能力最不具生存保障的就是中小企業特別是小企業。但這方面的信息除去民間口口相傳的之外，在所謂主串流媒體上是太罕見了。美國人常常逼迫我們，今天要求提高人民幣匯率，明天提出反傾銷案，後天又發表所謂議會聲明，這讓我們常常覺得很煩，其原因固然複雜，我以為其中的一大原因是中國企業的困境尤其是中小企業的困境根本無法得以表達，我們所聽到的都是政府投資四萬億了，連帶資金十萬億啦，在西方金融危機的衝擊下，我們的增長順利保八了，今年的增長又要過十了。如此等等，幾近千篇一律，但中小企業呢？08年以後，到底倒閉了多少？虧損了多少？誰知道？如果誰都不知道，那一定是一個大大的杯具！如果明明有人知道，卻堅決不說，保證不說，那悲劇就更大了。
四、 深愛儲蓄的中國居民做出的巨大奉獻與犧牲。我們中國人有一種祖傳的脾氣，就是喜歡存錢，我們的祖先們是喜歡藏錢，他們的可愛的子孫們是執著的不管不顧的不講利益得失的喜歡存錢。據新華社消息，2009年中國城鄉居民人民幣儲蓄存款達到260772億元，260772億，這是一個多麼巨大的天文數字啊，中共政府很有福氣啊，中國銀行業更有福氣！這麼巨大的存款，存款人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了嗎？其好處就是縮水，近些年來，年年縮水，所區別的就是縮水多少而已。中國現在有這麼多需要救助的人口和階層，但中國國有銀行的貢獻沒有多少，幾近於零！你是國有銀行，你存了這麼巨大的人民存款，都用去做什麼了呢？銀行高管們當然是春風得意了，他們怎麼生活我們無法得知，但偶爾抓出一個高管來就讓我們大開眼界，知道他們與這個主持人，那個影星都有著千絲萬縷、亂七八糟的關係，這關係需要錢呢……
中國人喜歡存錢簡直成了一種文化病，但這麼說其實也不全面，你不存，又能怎麼樣，社會集資是違法的，民間貸款是被打擊的，股市是風險巨大的，各種基金是令辛辛苦苦的攢錢者望而生畏的，買房買不起，你有什麼辦法呢？我相信，只要稍微公平那麼一點點，我們親愛的同胞們就願意做出奉獻，遺憾的是，連這一點點的水準都達不到，最典型的例證就是銀行還要亂收費，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巴巴結結存了一萬塊錢，因為分成好幾份，過了幾年一看，還剩一半了，這樣的事情本應天人共憤，而中國衣冠楚楚的銀行發言人還要對此振振有辭。
我的一個早年的學生問我，中國國有銀行有那麼多儲蓄款，截至2009年4月末，中國持有7635億美元美國國債，政府和國有企業有這麼多的錢，為什麼不加大投資辦教育呢？為什麼不真正提高一點社保、醫保水平呢？這麼高深的問題，本人一介書生，沒有能力回答。
有朋友說，經濟快速發展期，最具風險的是兩件事情：一是惡性通貨膨脹，二是極度貧富不均。通貨膨脹的威力亞洲人是深有體會的，例如，印尼蘇哈托政府仿佛金剛不壞身，什麼政治力量也奈何他不得，但金融風暴一來，這個政權應聲而倒。中國似乎不怕通貨膨脹，但那是以人民尤其是低收入階層的無償付出與犧牲為代價的，而這種犧牲不是無限制的。我擔心這樣的情況一直發展下去中國社會和中國歷史將會為之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惡性通貨膨脹最根本的原因在於富人階層的貪婪和企業及社會的投機行為和投機心理，其防治方法包括監管體制、監管方式、政府干預等系列性行為；社會不公的主要原因在於分配規則，最根本的解決方式至少對於中國來說，乃是還錢於民，還利於民，還治於民以及還法於民。
2010-9-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