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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家鄺飈:過度沉默的「好人」必然成為邪惡的幫凶

   
    
    1、我願做一個人格獨立、揭露謊言的漫畫藝術家
    
    《江湖》:鄺飈先生您好,請問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觸時政漫畫的?在此之前您有專門學過繪畫嗎?為什麼會有從事這方面工作的想法?有什麼人物或什麼事件影響到了您的選擇嗎?
    
    鄺飈:很小的時候就有接觸了,記憶中是大概1975年我9歲時,我爸爸在一面牆壁上畫的一幅大漫畫,內容是林彪拿了一把好多豁口的大斧子,他身邊還有好多小人(牛鬼蛇神),具體啥意思也不懂,就覺得爸爸很了不起、很牛。
    
    1985年初,眼看高考無望,還在讀高中的我輟學進入廣州第一家動畫公司(時代美術電影製片廠)工作,成為了一名動畫人員。在這裡我接觸了迪士尼風格的動畫製作工作,兩年的動畫實踐給我打下了堅實的漫畫創作基礎。兩年後我考進了肇慶師專美術系,走上了美術教育之路。
    
    我政治觀點的形成,最初源自一本書——《醜陋的中國人》,這是台灣雜文家柏楊的書。1985至1986年間,這本書滿大街都是,但我沒有在意。有一天,這本書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覺得很奇怪,一打聽,原來成了禁書。於是我的好奇心來了,發誓要看到這本書。
    
    終於在一朋友的姐姐那裡借到此書,這一看,我就震撼了,寫得太好了,把國人的醜陋一面揭露得體無完膚,非常精闢、深刻。它把我不解的各種扭曲的社會現象都豁然解開了,讓我看懂了人性缺失、道德敗壞、沒有信仰的這一代國人的成因,就是有一個很糟糕的統治者。
    
    從此,我樹立了明確的人生觀,並不斷的用畫筆去進行評論(畫出來),借不斷發生的不平世相去抨擊這個掌權者。
    
    我走到今天遇到了兩位導師,一個是方唐,另一個是廖冰兄。方唐老師給了我最直接的引導,他把自己的創作經驗和體會毫無保留的傳給了我,甚至用什麼筆、紙張、顏料都告訴了我,不但這樣,他還把屬於他的專欄給了我畫,並不斷把我推薦給其他編輯。2003年結識廖老,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交,他的抗戰漫畫帶給我震撼,他的反思、自嘲漫畫更是讓我欽佩。廖老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影響了我,做人要有擔當、要有正義、要有良知,要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
    
    有幸遇到兩位恩師,更加明確了我的人生目標——做一個人格獨立、思想獨立的漫畫藝術家。正向柏楊所說的:「不為君王唱讚歌,只為蒼生說人話」。
    
    《江湖》:很多人奉您為「畫不驚人誓不休」的漫畫勇者,您是怎麼形容您的繪畫風格的?這樣的風格又是如何形成的?
    
    鄺飈:感謝讀者們的評價,我算不上什麼勇者,我只是一個不願意去說假話、空話的普通草根,只是一個擅長用漫畫語言去講真話、去揭露謊言的漫畫撰稿人。作為一名媒體從業人員,我的日常工作就是瀏覽大量的新聞信息,閱讀眾多的時評文章。由此,我可以更多地了解新聞事件背後深層的面目,而這些都是我的創作題材。
    
    我一直在研究國際流通的幽默漫畫和中國傳統的諷刺漫畫,研究當下的讀者群體,什麼樣的作品更能適應現代的讀者口味以及適應時下語境的傳播,我一直在實踐中摸索。一方面要回歸漫畫的原始批判性,另一方面要努力運用幽默的手段進行視覺衝擊力強的、用純畫面語言說事兒的創作理念進行創作。所以在我的作品裡儘量避免文字補白,更多的是運用漫畫語言來進行構圖、來表達我的思想觀點。用知名藝術評論家中山大學教授楊小彥先生的說法就是——視覺評論!
    
    2、學生時代,我是國家二級運動員
    
    《江湖》:除了繪畫,您平日裡還有什麼愛好?
    
    鄺飈:除了畫漫畫,我的興趣愛好很多,尤其是體育方面,學生時代我曾經是練十項全能的,國家二級運動員。如果不是考了美術,我想現在應該是一名體育老師。足球、籃球、羽毛球、游泳都曾經是我的摯愛。現在上了年紀,除了游泳,其他項目只有看的熱情了。另外養花、養魚一直在堅持,我的夢想就是退休之後能有個小院子,種上幾棵桂花樹,再弄個躺椅享受安靜的生活。
    
    3、我的骨子裡還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東北人!
    
    《江湖》:據了解,您出生於北大荒。您在東北生活了幾年?東北的社會風俗與政治人文對您有沒有產生影響?
    
    鄺飈:我1966年生於北大荒的黑土地,在那個呼蘭河畔的慶安小縣城生活了15個年頭。直到1981年落實政策隨父母回到了祖籍地廣州。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每當清晨東方放亮,山坳的小村莊上空豎起垂直的炊煙,都讓我心曠神怡;在呼出白霧般的哈氣伴隨著棉鞋踏雪發出的嘎吱嘎吱聲中,我在這裡成長了15個春秋。這黑土地養育了我的童年和少年,真誠、樸素、仗義、彪悍的民風大環境薰陶了我,讓我成長為一個貨真價實的東北漢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儘管回到廣州已有32年了,但我骨子裡依然沒有改變東北人的性格。
    
    《江湖》:您當時為什麼會搬去廣州讀書生活呢?
    
    鄺飈:打倒了「四人幫」後,在文革中被迫害、被下放的父母得到了平反。在落實政策中,父母申請回原籍被獲准,於是舉家遷回了廣州。
    
    4、哪塊土壤的管制尺度鬆些,時政漫畫就長得健壯
    
    《江湖》:從北方到南方,您覺得南北在對於同一則新聞事件的看法上,有著怎樣的差異嗎?
    
    鄺飈:哈哈,這個問題比較難回答,我在北方時還是個孩子,對新聞沒有概念,無從比較。
    
    《江湖》:在您看來,北方人與南方人誰更適合從事時政新聞漫畫家這一職業?
    
    鄺飈:什麼地域的人適合幹這一行,這個應該沒有什麼區別,國內畫時政漫畫的從南到北都有。我覺得先決條件是「土壤」,哪塊「土壤」的言論管制尺度鬆些,哪個區域的時政漫畫就「長得」健壯。遠的比如美國、歐洲的時政漫畫就很自由自在的生長,近的如新加坡、台灣、香港等地區的時政漫畫就非常發達,而專制國家的「時政漫畫」其實都是宣傳畫,比如朝鮮。誰更適合從事這一職業,完全取決於個人本身的素質,我覺得任何一個人格獨立、思想不受羈絆的達達主義者都能成為一個好的時政漫畫作者。當然,前提是要會畫畫,有幽默和荒誕的大腦
    
    5、輕鬆搞笑的漫畫已成為當今白領一族的心靈雞湯
    
    《江湖》:您怎麼看近些年來各類輕鬆、治癒、搞笑漫畫受到熱捧的現象?有人因畫漫畫而發家致富,而大多數人卻還在艱辛的創作之路上奮鬥。在這個年代,究竟什麼樣的作品才能紅?放眼亞洲,您對哪位漫畫家的評價最高?
    
    鄺飈:漫畫發展到今天已經繁衍出多種類型,這都是市場化的需求。改革開放以來,國人的溫飽問題得以解決,人們的精神生活需求也自然隨之提高。尤其時下正是經濟轉型期,大量的打工一族湧現,包括城市化帶來的辦公大樓白領一族的人口膨脹,緊張的工作壓力造成精神上很重的負擔。在這個大背景下,輕鬆、幽默、搞笑、情感類的漫畫就成了讀者最能放鬆和產生共鳴的精神雞湯。自然,從事這方面漫畫創作的作者就如魚得水了,他們的這類作品想不紅都難。其中畫得好的肯定發財,當然,畫得不好的、找不準定位的肯定要掙扎,這是市場規律。放眼亞洲,我最喜歡的還是時政漫畫作者,其中新加坡聯合早報的特約社論漫畫家王錦松和香港時政漫畫家尊子是我的學習榜樣。
    
    6、政府對動漫產業的投資好多都是花架子
    
    《江湖》:在您看來,中國的動漫產業這幾年發展得怎麼樣?有哪些地方可以改進?我們要如何才能做得更好?您有沒有想過把自己的漫畫製作成動畫作品?
    
    鄺飈:中國的動漫產業這幾年發展得其實不怎麼樣,除了黃偉明創造的喜羊羊與灰太狼,再也難看到有代表性的原創產品了。別看政府重視,各地的政府投資也搞得轟轟烈烈,動漫園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其實都是花架子。好多投資都打了水漂,諸此這些都化成地方文化產業領導的政績了。要改進可以,首先放開言論限制,取消政審環節,否則原創者不可能解放思想去自由的創作,也就不可能有好的作品出來。
    
    至於把我的漫畫製作成動畫作品,這個當然想過,但目前時機並不成熟。儘管已經有動畫製作公司把我的作品變成了一分鐘左右的動畫短片,但我認為還不成氣候,主要是我的這些漫畫主題很難通過政審。
    
    《江湖》:「黑色幽默」是西方現代文學中一個重要的流派,很多西方文學家、藝術家製造了一批優秀的作品,這些人對您的創作有什麼影響?您的創作靈感又是從何而來的?
    
    鄺飈:我一直在研究西方的幽默漫畫藝術,以人性為本的普世價值作品深深地觸動著我,我一直在結合我國國情進行漫畫藝術的實踐。
    
    作為媒體人,我所有作品的創作源泉都來自於新聞事件。作為專職的時事漫畫撰稿人,我要漫畫回歸其原始批判性的本色,去挖掘源發自民眾原始的嘆息聲,去宣洩普羅大眾的情感,為老百姓們代言。
    
    中央政府一再強調要加強輿論監督的作用,我們的媒體也在盡力發揮著自身的職責,在實際有限的空間裡顫抖的走著「鋼絲」去體現中央的精神;去完成因體制、法律等硬體不健全造成的貪污、腐敗、墮落的監督工作,去揭露那些偽君子們的畫皮,還那些被蒙蔽民眾的知情權。為此我懷著一種使命感去努力工作,和傳統諷刺漫畫前輩們一樣,我感覺到責任的重大與使命的沉重。因此,我的作品是灰色的甚至是黑色的。
    
    7、中國時政漫畫,前景光明,道路崎嶇
    
    《江湖》:您從事於時政漫畫多年,您覺得中國的時政漫畫發展前景如何?
    
    鄺飈:一句話:前景光明,道路崎嶇。
    
    這個我非常樂觀的看好。近兩年新媒體時代到來,網絡普及率空前提高,人們的單純閱讀習慣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大眾的訴求願望可以直接在網絡平台找到宣洩口,微博的誕生使人們自然而然的形成了自媒體狀態。人人都是記者、評論員,都可以成為作品的原創者,所有人都可以參與到閱讀市場的競爭中來。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政治漫畫的需求量是非常大的。在我混跡新媒體的這兩年,發現有非常多的年輕漫畫人隨著公民意識的提高不斷加入到原創政治漫畫隊伍中來,非常令人欣慰。除了朱森林漫畫、老肖漫畫_rmd、分子漫畫、李永秋漫畫、大俗老張、李小乖、慕容嗷嗷、魏克漫畫、仁哥時漫等諸位老油條外,目前最活躍的作者都很年輕,比如變態辣椒、大屍兄漫畫、勾犇漫畫、小矛、漫士-SIMON、原子漫畫、大家畫大衛、暴走漫畫、邪惡小漫畫等都在30歲上下,他們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當然還有最猛的瘋蟹、阿平漫畫在牆外,他們也都非常年輕。
    
    未來的發展取決於我們的堅持,只要跟緊時事、關注民生,漫畫題材就會取之不斷用之不竭,體制不改資源不斷,訴求不止處處源泉。只要不關閉網際網路,一切都會形成良性循環,自然地發展壯大。
    
    
    來源:《江湖》

責任編輯: 王篤若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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