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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衙內」的房產帝國之天津–海河之畔的房產大佬

南京只是趙晉的起家之地,深入京畿重地,則是其成就霸業之始。2003年之後,趙氏父子相繼北上,似非偶然。

京師有退休的老爺子坐鎮,趙晉於此設高級會所,勾連權貴,官商同樂;更於津門開疆闢土,旁及冀地,以為旗艦,號令諸地。

天津十年,趙晉把香港的房產思路、南京的歷練,試驗於此黃金寶地,逐漸發展出一套獨具風格的謀利模式:高價拿地,全力開發小戶型,挖空心思偷面積,低價快速出售……再把其先進經驗,推廣至寧濟等地,一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雖每建一樓,皆如引發一座火山,民怨沸騰,但其根深葉茂,挾權勢以令業主,高壓維穩,強勢止沸,業主徒呼奈何,遂有最牛開發商之名。

1、天津標王

2003年,趙晉是以外商的身份空降天津的,由此開啟了其隱形帝國在北方的基業。

這一年,在公眾心目中,SARS的陰霾籠罩著全國。自1998年終止福利分房後,中國逐漸建立起住房分配貨幣化、住房供給商品化的住房新體制,房地產剛剛迎來發展的春天,在SARS疫情中瞬間墜入寒冬。當年6月,央行出台「121號文」嚴控房地產貸款,又給了開發商當頭一棒。這是中國第一輪房地產牛市之後,中央政府第一次採取措施抑制房地產過熱。但兩個月後,國務院出台「18號文」,卻又明確房地產業作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

就在這種既警惕又依賴的矛盾中,調控新政不斷湧現,房地產業作為支柱產業發展的黃金十年開始了。

當時,與其他城市一樣,固定資產投資和城市基礎建設被天津主政者設定為天津經濟發展的主要驅動力。天津有一個數額巨大的固定資產投資計劃——5年總投資將超過7000億元。與其他城市有所不同,「銀政合作」在天津更加得天獨厚,除了中國銀行,農工建及開行等各大銀行紛紛與天津市簽訂金融合作協議,為其城市建設提供巨額信貸。

天津「一夕之間」變成了超級大工地,放眼望去,到處在拆遷,到處在蓋樓。從1990年代中期啟動都更到2002年,天津拆遷危陋建築近1000萬平方米,而2003年一年就創下歷史記錄——拆遷400萬平方米舊房。

海量的拆遷工程在天津房地產市場形成了強有力的剛性需求。2003年,天津商品房銷售10020萬平方米,較上年增長近50%。一直溫溫吞吞的天津地產沸騰了,房價上漲速度如坐飛機,很多優質項目已到了「搶房子」的地步。

這一年的3月4日,一家註冊地在英屬維京群島的離岸公司——百瑞德置業有限公司(BEST RATE PROPERTIES LIMITED),出資200萬美元,在天津和平區南京路129號的世貿廣場註冊成立了天津泰瑞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津泰瑞地產)。

百瑞德置業有限公司成立於2000年8月22日,趙晉作為百瑞德置業的代表,擔任天津泰瑞地產總經理和法定代表人。

多年之後,天津泰瑞地產的高管還不無炫耀地對業主說,當年進天津,是市領導招商引資進來的。

趙晉時年剛滿30歲,風頭正勁。知情者稱,趙晉初赴津門時,租住在某高檔小區。他抽菸很兇,把房東家的沙發、地板之類都弄壞了。後來他對房東說,你到誠基買一套房子吧,便宜點。這是趙晉即將在天津開發的樓盤。

2003年10月16日,天津市舉行第一次土地拍賣活動。中國實行土地招拍掛制度始於2002年。當年7月1日,國土資源部制定的《招標拍賣掛牌出讓國有土地使用權規定》開始施行。

在這次拍賣會上,天津泰瑞地產重拳出擊,以當時的天價拍得南京路上的黃家花園地塊,一舉成為「標王」。

黃家花園位於天津和平區中部偏東南,泛指山西路與西安道交會處一帶,1860年後此地淪為英租界,1930年成為商業區,其南為天津歷史文化街區五大道區域,分布著2000多座英、法、意、德等國建築風格的花園洋房,有萬國建築博覽會之稱。

進入21世紀後,黃家花園地塊周邊成為天津南京路CBD商務核心區,匯集了地鐵1、2號線和20多條公共交通線路,且串聯著南京路、濱江道和小白樓三大商圈,延續著五大道的歷史文脈,可謂絕版地塊,如鑽石般珍貴。

2、搶房也瘋狂

2005年5月,在黃家花園地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售樓廣告:「稀缺黃金地段、名牌中小學校生源地、超豪華的設計和建築、酒店式公寓管理、只需8萬元首付就可在誠基中心實現。」廣告中的每一句都透射著巨大的誘惑力。

這一年,房地產業已走到中國經濟的舞台中央,大戲開唱,全民癲狂。政府的宏觀調控集中火力,數十條嚴控政策橫空出世,卻陷入越調越漲的怪圈,房價一路堅挺。

6月,一個名為誠基經貿中心(以下簡稱誠基中心)的樓盤在南京路動工了,總建築面積近30萬平方米。其時,南京路附近有四大公建項目破土,皆志在成為地標性建築。誠基中心西鄰,和記黃浦將開建20多萬平方米的大型商場、高級公寓和酒店;再往西,現代城·莊吉商業中心,將以10萬平方米規模刷新濱江道單體購物中心的紀錄……與豪強比鄰,誠基中心的顯赫位置可見一斑。

這一年7月16日,誠基中心B區精緻戶型首次預約,現場火爆。9月24-25日,精緻戶型一期開盤,兩日銷售1288套,創地產銷售神話。當月,該樓盤獲《每日新報》所評的最佳市場人氣獎;10月,再獲銷售冠軍獎。

12月9-16日,誠基中心A區挑高戶型樣品屋開放,市民連夜排隊,參觀者超過2000人次;12月17-18日,挑高戶型一期開盤,兩日銷售658套;該樓盤獲12月份銷售冠軍、2005年度銷售冠軍獎。

業主郭莉回憶稱,當時在售樓處,市民連續排隊一星期,晚上穿著軍大衣,困了睡在躺椅上,還有民工排隊賣號,一個號炒到200元。

「選房時,10個人往裡面一放。售樓中心牆上掛著樓圖,售樓小姐往上面啪啪地插紅旗,插上紅旗的房子就是賣掉了。啪,這個房子沒有了。啪,那個房子沒有了。氣氛非常緊張,看得眼睛都花了。插完紅旗,就到另一邊去簽合同。」

誠基中心的底樓是商鋪,同樣銷售火爆。開盤時,已到次年夏天,大樓已封頂。在一位商鋪業主印象中,當時為買到好商鋪,有人千方百計托關係,去找趙晉。有人一買就是七八套商鋪。他是排了一夜隊,才買到了商鋪。

選房那一天,工地南邊的西安道,「天津不夜城」的巨幅噴繪廣告下,整條路都「戒嚴」了,警察忙著管制交通,路上排滿了人,死乞白賴地搶位置,有人甚至打起來。

這位業主回憶稱,買底商也是提前排號。排到你,拿著號,就往裡走。牆上掛著樓圖,你進去了,根本沒有坐下來選鋪面那一說。你要提前選好房,到了那裡,就趕緊插紅旗,慢一步,別人的紅旗就插上去了。插上紅旗,就去簽合同。三分鐘不到,就完事,根本不給你考慮的時間。一夜之間,七八成商鋪都搶沒了。

這個誠基中心,即為趙晉獻給天津人的見面禮,由他旗下天津泰瑞地產開發。

3、如此「小戶型」

讓天津人趨之若鶩的,是誠基中心推出的一種小戶型,一種單價7000多元/平方米,主力戶型為58平方米的房子。

按常規思路,對市中心黃金地段,開發商更願意做成豪宅。但趙晉的泰瑞地產卻另闢奚徑,在城市中心全力開發小戶型。誠基中心只有三幢高層,卻擁有五千戶單元。如此繁華地段,如此高密度項目,給天津的樓市帶來了震撼,也讓業界疑慮重重。

天津泰瑞地產相關負責人在當時接受媒體採訪稱,本來他們是考慮做150平方米左右的大戶型,但經過調研發現,在CBD中心區、商務中心區,小戶型產品非常稀缺,而市場需求量極為龐大。定位小戶型是基於附近有大量的機關、外資企業、金融單位等,房屋無論是銷售還是出租都被市場看好。

小戶型還被趙晉的天津泰瑞地產賦予了形而上的意義。該公司負責人稱,開發小戶型,是天津城市發展需要,是市場細分的需要,也是老百姓投資獲利的根本需要,「這種項目,自用、投資兩相宜,既可滿足業主基本居住需求,兼具保值、增值的能力,宜出租、宜投資變現,真正為業主提供了投資理財的最佳選擇」。

誠基中心的小戶型,另一特點是低價位。此前,在黃家花園地段花40萬元買一套高品質新房,會被笑為痴人說夢。當2005年7月誠基中心以總價38萬元推出58平方米的小戶型時,天津人又驚又喜。當時旁邊稍晚銷售的樓盤,房價已過萬元。

誠基中心的好處不僅如此。在廣告宣傳中,開發商還聲稱,誠基中心雖是住宅樓,但將聘請優質物業管理公司進行酒店式服務。大堂挑高9米,裝修豪華,採用五星級酒店標準。5000平方米法式洛可可屋頂花園,5000平方米全方位超大會所,讓業主盡享尊貴生活……

業主李明(化名)在2006年以40萬買下一套房子。多年後,他仍對誠基中心的誘惑印象深刻:「我第一眼看到廣告,首付7萬塊錢,入住南京路,又是70年產權,都不大相信。售樓員說,首付7萬,一個月只還貸一千多,房子以後會升值幾倍,地段就不用說了,房子地基已出地面,馬上就是成屋了。四五十層的高樓,這不就跟國外的高級公寓一樣嗎?有人一買就是四五套。」

在誠基中心開盤之初,也有業內人士對其質疑:通道式設計使一半戶型處於陰面,兩樓之間樓間距太近,樓體又高又寬,樓體間遮擋現象嚴重,近70%住戶將處在採光極差的環境中;總戶數約5000戶,投資者若按30%計算,將有1500套房子用於投資,將導致居住者的流動性增強,安全隱患較大;單層戶數太多,樓內垂直交通的壓力增大,電梯頻繁使用將加速老化,高層業主在高峰時上下樓將較困難。但是,這些質疑之聲很快就被火熱的銷售追捧淹沒了。

多年後,一位深受誠基之害的業主剖析了趙晉的發展路數:「他是模仿香港樓盤那種高密度的方式,把香港的小戶型移植到了天津。好地段、小戶型、低價位,讓大多數人都買得起,他抓住了這個市場,快速銷售,快速變現。」

4、維權中的驚人發現

買房之後,留給業主的是幸福的等待。在房價飛漲中,在誠基中心不斷創造的銷售神話中,業主們或在親友的羨慕中規劃著新家的未來,或享受著投資獲利的竊喜。

誠基中心的樓在一天天長高,住在附近的業主幾乎天天去看,天天去數樓層,計算著什麼時候封頂。在規劃中,誠基中心的3號樓是47層。2007年的一天,業主終於數到了47層,卻驚異地發現,大樓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往上長。

業主們很快有了更多的發現。這個號稱五星級酒店的家,已失火3次,存在著巨大的安全、消防隱患,其背後則是開發商篡改設計、欺詐銷售:

在購房合同中,1、2號樓住宅自然層是29層,現在開發商將前期承諾的29層以上的俱樂部、會所等改為住宅,使得住宅自然層變為33層。

3號樓原本為47層,已被增高至52層。開發商前期承諾8層以下為酒店,後來酒店改為5層以下,6-8層改為住宅,2-5層以產權式商務酒店名義出售,但購房合同卻以用地性質為住宅、70年土地使用權簽署。

業主們擔心,開發商在三幢樓原結構基礎上,多加了數層樓房,樓房是否能負擔其重量?抗震能力是否下降?容積率是否上升?公攤面積是否改變?住戶巨增,電梯是否夠用?

2007年8月,業主們舉行維權大會,數次派代表與開發商交涉,但開發商以手續齊全為由置之不理,並以退房相威脅。12月18日,是3號樓交房的日子,業主們一度拒收房子。針對開發商更改規劃問題,他們先後找了規劃部門和房管部門。「都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改的理由,就說是合法的。」李明回憶稱。

直到有一天,李明在天津市建委網站上,查到了一則由天津市土地交易中心發布的公示。公示稱,天津泰瑞地產通過公開掛牌取得津和南(掛)2003-159號地塊使用權,該地塊出讓面積為19692.1平方米,總建築面積291434平方米。經有關部門批准,總建築面積調整為340462.6平方米。

這個變更此前沒有業主知道。在土地招投標時,容積率是固定的,要想加蓋樓層,更改容積率,根據《天津市國有土地有償使用辦法》規定,需要重新招拍掛,必須重新公示。公告期內如無單位競拍,才能為原來拍下土地的公司辦理手續,並相應調整土地出讓金。

知情者稱,更改容積率是趙晉在低房價下保證贏利的慣用方式。李明說:「我們原來認為最不可能改的是容積率,但他就有這個本事,單價不改,改面積。」

有業主稱,業委會後來一直在告誠基加層的問題,市里曾來人,把當時市政府的會議紀要拿出來了,稱加層不是某一個領導批的,是經過多少會議,為了滿足回遷房需要,才同意開發商加層。

容積率的更改讓業主們驚訝,他們隨後在網上查到趙晉在南京的信息,才知道此人背景很深,能量很大。

有一陣子,業主們的維權不再死追爛打樓層加蓋了,而是轉向了產權問題。業主在購房時,開發商承諾房子是70年產權,合同上寫的是住宅,但收房之前,他們聽說房子性質是公寓,產權是50年。

業主們為此多次去找市房管局,一位信訪處長接待稱,住宅是有嚴格要求的,包括朝向、容積率、配套、採光率,國家都有明確規定,你們的房子怎麼能符合住宅的規定呢?

業主們又反覆去找規劃局。一次,百十口子業主堵在市規劃局的大廳里,新調來的規劃局長把趙晉叫來。「趙晉坐著奔馳來了,業主們候在大廳里。過了一陣子,有人出來說,你們回去聽信吧。」李明說,「結果還真不錯,不知道是怎麼協調的,把我們的房子變成了住宅,拿了70年的產權。」

產權問題,進一步讓業主知道,趙晉確實有實力。他做的事情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規劃局、房管局、市政府,遇到他的事,都是一路綠燈。

在誠基中心,同樣維權的還有商鋪業主。

在一位業主印象中,當初買商鋪時,開發商說得天花亂墜,什麼不夜城,24小時金碧輝煌之類。2008年秋天一進駐商場,業主就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首先是硬體違約,商鋪里的各種硬體設施達不到商業配套標準,暖氣及製冷無法正常運行。合同中規定的商業管理用房,被開發商變成產權房賣了。合同中還承諾免費進行兩年統一商業管理,但開發商未按約定進駐商管。沒有商業管理,意味著商場是無政府狀態。有半年時間,這個取名第五大道商業街的商場裡漆黑一片,除了幾家自營商鋪,沒幾家開著。

業主們開始維權,一遍遍地找開發商,找政府。一開始,政府很重視,專門成立班子接待。後來,業主就找不到接待方了。開發商明目張胆告訴他們,「你們找區政府沒有用。」

業主們無奈去信訪,申請遊行。鬧了四個月,最後在區政府協調下,開發商拿出100萬元作為商場的廣告費用。業主們利用這筆錢,在報紙上登廣告,招聘招商公司。招商招了三個月,成功組織了一次韓國商品展銷會,商場的生意好起來了,但兩年後,由於商場依然沒有後期管理,還是處於無政府狀態。

5、君臨天下的新戰術

當誠基中心的業主還在維權時,趙晉又有了大手筆。

2006年元月18日,在天津市新年第一次土地拍賣會上,他的天津泰瑞地產重拳出擊,以1.639億拿下「海河-電信大廈」地塊,土地面積10340平方米,建築面積85000平方米,使用年限50年。

這同樣是一塊黃金寶地,面朝波光瀲灩的海河,背靠歷史文化街區意式風情區,這曾是義大利在境外唯一的租界區,精緻的廣場與聯排別墅,構成了義大利境外最大的意式風格建築群,高低錯落的別墅房頂角亭下,散布著梁啓超、曹禺等名人故居。

2007年初,天津泰瑞地產出資2000萬元,成立天津星際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津星際地產),以開發海河地塊。2月26日,工程破土動工,天津星際地產投資4.5億元,以打造一幢高230米、名為「君臨天下」的高樓。

2007年11月,該樓盤開盤。同樣是夜裡排隊,同樣是桌上擺著沙盤,牆上掛著房圖,同樣是插紅旗,亂鬨鬨地搶房子。與誠基中心相比,君臨天下的搶房則更為瘋狂。在塘沽工作的幾個浙江人,買下四五十套房子。另一個大客戶康總,則斥資一億多元,拿下100多套房子。

但開盤之初,就有業主在網上反映,君臨天下的複式單元,號稱買一層送一層,他花127萬元買的房子,按兩層算面積有120平方米,房屋所有權狀上卻只有60平方米,後又變為40多平方米,有10多平方米變成了贈送的裝飾性陽台。亦有業主表示,該樓盤廣告宣傳的建築面積和實際簽署面積有20%的差距,售樓員稱這是對雙方有利的擦邊球。

從君臨天下開始,趙晉的房產模式有了創新:除了以「好地段、低價格」誘使市民購買小戶型實現快速開發、快速銷售,他還越來越熱衷於壓縮房屋所有權狀上的面積,使之低於實際面積,證外面積則以「景觀陽台」方式贈送。

這種房屋所有權狀面積被濃縮的做法,坑了誰?又肥了誰?有業界人士認為,被坑的是國家和購房者。首先,國家應收繳的稅款被偷逃。上述例子中,開發商將購房者實際購買的面積濃縮成1/3,逃脫了應納的國家稅收。另外,國有土地出讓金是按照建築容積率遞增收取的,開發商將2/3的建築面積隱瞞不報,其目的就是為降低容積率,逃避巨額土地出讓金的追繳。

其次,購房者本應享受的合法權益被損害。從法律上講,只有進行登記的房產面積,才受法律保護。開發商以景觀陽台的形式贈送面積,這種贈送並無法律效力,這類房屋在二次買賣中風險重重,遇到房屋徵收時,業主權益勢必嚴重受損。

此舉獲利的當然是開發商,假如同樣規劃建築面積10萬平方米,正常開發商按每平方米2萬元,可銷售20億元;趙晉通過上述方式,變相提高容積率,能把房子建到20萬平方米或更多,即使以每平方米1.3萬元算,可銷售26億元,實為暴利。

當然,開發商不可能獨享暴利,要實現其濃縮房屋所有權狀面積、掩蓋超容積率的目的,必須過規劃、房管及國土部門三道關。在商品房交付前必須進行規劃驗收,如果沒有規劃局的配合,開發商的上述房子不可能通過規劃驗收。此外,房管和國土部門,如果稍微把關嚴一點,對套內面積嚴重背離常理的商品房,不進行合同備案和辦證,開發商的路子也會被切斷。

君臨天下是2010年8月底交房的,從外面看,該大廈裙樓高四層,立面為敞開式的全透明玻璃幕牆,造型為揚帆起航之舟;主樓高230米,以天津第一高度、新地標之勢,矗立於海河北岸,頗有君臨天下、捨我其誰的氣概。

「買了這房子,你就不是人,是神了」。業主張亮(化名)和鄰居們是在歡天喜地中開始收房的,其耳邊似乎還迴響著當初售樓小姐的恭維聲。但入住之後,張亮逐漸意識到,他不是變成了神仙的神,「而是神經病的神」。

業主們很快發現問題多多。先是大廈蓋了夾層:9樓之上有9B,25樓之上有25B,33樓之上有33B……規劃中的40層樓建成了51層;規劃的482個停車位,實際只有280個,負一層的120個車位被改成商鋪出售了。規劃中的4個出入口,兩個被改成商鋪出租出售,一個改為君悅酒店的大堂。高層建築都設有避難層,君臨大廈的9B、25B是避難層,但開發商在避難層的四個角也蓋房子出售。

與黃家花園地塊一樣,該地塊的規劃同樣經過了變更。天津土地交易中心2011年3月24日發布補充公告稱,天津星際地產2006年取得該地塊使用權,土地出讓面積為10340平方米,地上總建築面積85000平方米;經有關部門批准,其地上建築面積調整為90032.07平方米,地下商業建築面積為2915.41平方米。這一「調整」,建築面積整整多出近8000平方米。

開發商違約的,還有主樓外面的裙樓建設。在君臨大廈的銷售中,海河景觀是重要賣點。業主黃浩(化名)在2009年10月看中了一套朝南的房子。買房時,售樓員說能看見海河,黃浩實地觀察後,發現確實能看見海河,又問售樓員交房時是否如此。售樓員說市政府要求,為了海河景觀,在樓的前方有幾顆羅馬柱子,但不影響看海河。

但2010年8月28日驗房時,黃浩卻發現,所買房子的外面又蓋了三層裙樓,裙樓的上面才是羅馬柱子,原本能看到的海河已被完全擋住。

黃浩的遭遇並非孤例,二三四樓相關業主,為此多次去找開發商,並在售樓處和大廈四周掛起標語抗議。2011年12月,一些業主委託律師狀告開發商擅自變更房屋設計及環境布局,在業主窗外豎起巨型圍牆和柱子,嚴重影響觀瞻窗外海河和周邊景觀,致使該房屋價值減損。

修改規劃之外,業主們房屋所有權狀被濃縮的隱患也漸漸顯現出來。業主張亮在入住一年之後,2011年拿到了房屋所有權狀,發現上面的面積只有41.17平方米。當初他買房子時,開發商是按戶型賣的,售樓員承諾他的房子有90多平方米。

另一位業主告訴財新記者,他家兩層房子的實際面積是137平方米,合同上是46平方米,房屋所有權狀上是50平方米。而15樓有一家,房屋所有權狀上只有5平方米。

上述情況直接導致業主們的交費亂套了。交物業費時,有按證上面積交的,有按採暖實際面積交的。證上面積80平方米的平房,交費時就比實際面積137平方米的複式房子還要多。

業主們還發現,這個大樓里只有500多戶大戶型通了煤氣,1700多戶沒有煤氣。有的房子,合同上說是有煤氣,交房時卻沒有。

6、天津高盛地產的魄力

在趙晉登陸天津的早期,天津泰瑞地產和天津星際地產為其急先鋒,四面出擊,立下汗馬功勞。

2006年12月底,天津泰瑞地產在山東濟南發力,以2.77億元拿下文化東路以南藝術學院地塊;2007年8月,天津泰瑞地產成立上海第一分公司,進軍上海灘;2008年11月,天津星際地產出資2.496億元,拿下天津河西區廣東路與紹興道交口的津西廣(掛)2008-209地塊,出讓面積17195平方米,建築面積41200平方米;2009年12月,天津星際地產出資4.92億元,拿下河北區中山路與昆緯路交口的津北中(掛)2009-176地塊,出讓面積19305.5平方米,建築面積98000平方米。

天津星際地產還遠征河北。2011年5月,該公司出資15463萬元拿下唐山市北新西道南側、學院路西側一塊地,總面積14278平方米,規劃建築面積29.98萬平方米,擬建造260米高的商業地產和公寓項目。同年9月,又出資10152萬元拿下鳳凰新城友誼路西側、朝陽道南側的地塊,擬建300米高的商業、公寓。

此後,泰瑞、星際兩大公司逐漸淡出江湖,天津高盛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津高盛地產)浮出水面,成為趙晉在天津的母公司。

早在2006年6月,一家註冊於英屬維京群島、香港籍張剴為法人代表的萬豪房地產銷售·策劃代理有限公司,出資275萬美元,在天津港保稅區成立天津世昌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趙晉為法人。8月24日,公司名字變更為天津高盛地產。

成立之初,天津高盛地產並未直接開發樓盤,而是在幕後進行土地運作。2006年8月29日,該公司取得天津河東區七緯路東側的津東七(掛)2006-033號地塊,土地出讓面積為12854平方米,地上建築面積63512平方米;2009年8月14日,該公司出資36940萬元,拿下河東區十二經路與海河東路交口的津東海(掛)2009-086地塊,出讓面積18653.1平方米,為商業金融業用地,使用年限40年,建築面積68800平方米;2011年10月13日,該公司出資20300萬元,拿下河東區新開路與華昌道交口的津東新(掛)2011-205號地塊,面積4151.6平方米。

在拿地的同時,趙晉以天津高盛地產等公司為母公司,組建天津泰基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下稱天津泰基地產)、天津匯景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津匯景地產)、天津盛昌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天津榮寶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天津潤津置業有限公司等,以分別開發上述地塊。

在房產領域,開發商為開發不同地塊成立不同的公司,似是常態。趙晉把這種慣例發展到了極致。多年後,業主們反思趙晉的此類戰術:當天津泰瑞地產開發的誠基中心臭了之後,他以天津星際地產開發君臨天下;當君臨天下麻煩一堆之後,他又啟用天津高盛地產開發新樓盤。他以不同面目出現在天津,打一槍換一個公司,他的樓盤開盤時,如果在介紹有利的一面時,售樓員就會說和其他樓盤是一家;如果出現負面消息,也很容易和問題樓盤切割;一旦樓盤交房,趙晉一般會快速註銷公司,即使該公司在訴訟期間,他也能從容註銷,讓業主有問題找不著主兒,而把一堆麻煩留給業主和地方政府。

此外,趙晉還先後成立天津永亨建築設計有限公司、天津盛康投資諮詢有限公司、天津康定建築安裝工程有限公司、天津麗晶酒店管理有限公司、天津永嘉百貨市場管理有限公司、天津永泰君悅管理有限公司、天津卓越文華酒店管理有限公司等,作為樓盤開發的配套公司。

趙晉在津門悄然打造著他的房產帝國。

7、「裝飾性陽台」奧秘

天津高盛地產是在2009年才開始直接開發樓盤的。

這是一塊2006年8月就拿到的土地,位於河東區十經路與七緯路交口,出讓面積為12854平方米,為住宅及商業金融用地,建築面積63512平方米。

該地塊同樣存在著補充公告。2010年5月4日,在地塊開工期間,天津土地交易中心公告稱,經有關部門批准,增加該地塊地下商業建築面積12700平方米,土地出讓期為40年。

2010年,大樓尚未封頂,這個叫卓越淺水灣的樓盤就開盤了。彼時中國的房產市場已經走出了2008年的短暫低迷,房價屢攀新高。儘管誠基中心和君臨天下在天津坊間已多遭非議,有業主在網上發帖,「誠基中心基不誠,君臨天下臨危機。業主聯手齊維權,泰瑞坑人難上難」,但卓越淺水灣優越的地理位置,每平方米1.3萬多元的超低均價,還是讓一些市民趨之若鶩。

從卓越淺水灣開始,趙晉在更改容積率上的路上越走越遠。

2010年12月,多名卓越淺水灣業主向媒體反映,該樓所有戶型的房屋所有權狀面積都遠低於實際面積。如A戶型的三室兩廳建築面積是118平方米,但除了客廳和衛生間在房屋所有權狀上有體現外,其他三個臥室均稱為「裝飾性陽台」,房屋所有權狀上的面積不到27平方米。

中國品檢網記者在售樓處暗訪時,曾見識過該樓盤的操作方式。售樓員拿來了三種戶型的房型圖,簡單介紹後便用筆將房屋所有權狀上沒有體現出的面積劃掉,所有的臥室都被劃掉了,並稱這些臥室都上報成「裝飾性陽台」,所以不能在房屋所有權狀上體現。售樓員還稱該項目是天津市景觀項目,允許這麼做。

中國品檢網援引房地產打假人士的意見稱,國家規定高層住宅容積率不應超過5,若按實際面積計算,該樓盤容積率將超過10。開發商就把所有住宅全按小面積申報,其餘面積變成「裝飾性陽台」,不計入建築面積。這樣做不僅降低了容積率,同時還降低了總可售面積數值,提高了銷售成本,減少了應交稅額以及配套費用。

關於裝飾性陽台,2009年,天津市曾出台《天津市建築飄窗、設備平台及陽台建築面積規劃計算規則》,稱裝飾性陽台是指設置在建築外牆外,為美化建築造型而與建築內部空間及陽台不相連通,採用陽台形式的裝飾性構件。自外牆牆體外邊線至裝飾性陽台外邊線距離應小於或者等於0.6米。裝飾性陽台符合以上條件的,不計算建築面積;否則,按水平投影面積的1/2計算建築面積並計入容積率指標。

趙晉從2007年君臨天下時,就已試用了「裝飾性陽台」。在他的觀念里,裝飾台陽台是另外一種概念。知情者稱,趙晉智商極高,想法匪夷所思,「什麼是陽台?在一般設計理念里,陽台最大也就一米五寬,一米八就算大的,這是固定思維,可在趙晉眼裡就不是這樣,既然沒有規定陽台有多大,我就可以無限擴大。一個房間縱深是5米,那我做成一米是臥室,4米都是陽台,你不能說不合法,這叫裝飾性陽台。到後來,他直接就在地上劃個線,一邊是臥室,另一邊就是裝飾性陽台」。

2012年6月1日,業主田鹿在人民網地方領導留言板上,控訴卓越淺水灣以上述方式欺詐售房。7月27日,天津市規劃局回復稱,經河東區規劃分局覆核,卓越大廈地上建設規模容積率符合土地出讓合同約定。關於裝飾性陽台,《天津市建築飄窗、設備平台及陽台建築面積規劃計算規則》於2009年9月11日施行,該項目建築設計方案在此規則施行前已審定,審批符合當時的有關規定。但此後,裝飾性陽台並未淡出趙晉的新樓盤。

趙晉中後期開發的樓盤中,多為城市綜合體項目,商住兩住,甚至融商業、酒店、公寓、豪宅為一體,卓越淺水灣的酒店式公寓是其中一種。

趙晉出售酒店式公寓,與眾不同,其房價比普通住宅高40%,房子售出後,由其控制的酒店管理公司租賃,在大樓內開酒店,向業主返租6年,每年按照房價的8%返利。這種新穎的售樓方式,吸引了不少市民。

2011年,業主青青(化名)在卓越淺水灣買了一套酒店式公寓。選房時,售樓員說,大樓里25層以下是酒店式公寓,40年產權;25層以上是住宅,70年產權。售樓員帶她看了同一樓層相鄰的兩間,說這兩間都可以買,你先選了哪間,它就是酒店式公寓,另一間就是住宅。這讓青青很是奇怪:他們房子的產權,似乎隨時在更改中,想給誰幾十年產權就是幾十年。

2013年5月,卓越淺水灣交房,業主們才發現,大樓里從3層到25層的368戶房子中,混雜著132戶酒店式公寓。「同樣的房型,我家是156萬元,40年產權,是酒店式公寓;對門就是105萬元,70年產權,是住宅。」一位業主稱。

青青買的酒店式公寓,實際面積是120多平方米,後來發成屋本上只有30多平方米,土地用途上寫著餐飲、住宿用地。

不僅如此,業主們還發現,合同上所說的49層大樓,實際蓋到了52層。

8、水岸與名門再出新招

他怎麼還不出事呢?天津一位房產界人士數年來一直關注趙晉的發展,看他起高樓,看他熱銷樓盤,看他民怨沸騰。但趙晉的事業仍如日中天。報紙上,卓越淺水灣的廣告像風颳過之後,水岸銀座和名門廣場的廣告又是滿天飛。

「趙晉的房產廣告別具一格。不像別的房產廣告,把畫面搞得美輪美奐,他是直接印上房子戶型,標明價格從多少萬降到多少萬,散發著赤裸裸的誘惑力。」這位人士稱。

坐落於河東區十二經路與海河東路交口的水岸銀座,於2011年12月開盤。該地塊是在2009年8月由天津高盛地產出資36940萬元拿下的,出讓面積18653.1平方米,為商業金融用地,使用年限40年,地上建築總面積為68800平方米。2010年6月12日,天津土地交易中心公告稱,經有關部門批准,增加該地塊地下商業建築面積10126.84平方米。

與誠基中心一樣,該地塊位置同樣金貴,地處海河之邊大光明橋畔,與天津CBD核心的小白樓商業區隔河相望,距萬達商業區、意式風情街等天津地標式區域均在咫尺之間。

按照規劃,趙晉的天津高盛地產將在這裡建三棟高級公寓,一、二棟為31層,高100米,三棟為35層,高169米,將成為天津CBD核心的新標誌建築。

開盤之初,水岸銀座的戶型圖在網上流傳出來,一層居然有70戶——這是比誠基中心的房子還要密集的戶型。

長期關注天津地產市場的專業人士王博士看到戶型圖後,第一感覺是不對勁:「一層有這麼多戶,必然有不少房間是暗房,必然帶來管理混亂,今後會不會在海河邊上造成一道暗傷呢?」

專業人士的擔憂,其他業主前車之鑑的警告,並未影響水岸銀座的熱銷。海河邊上,水岸銀座在一天天長高,遠遠望去,一排排窗口,密密麻麻,像蜂窩一樣。規劃局審批的是160多米,水岸銀座長到了180多米,還在長……

一年後,2012年11月,趙晉旗下的另一樓盤名門廣場開盤。名門廣場位於河西區廣東路與紹興道交口。2008年11月,由天津星際地產出資24960萬元拿下地塊,出讓面積17195平方米,規劃建築面積41200平方米,為居住型公寓,使用年限70年,由天津匯景地產負責開發。

這同樣是塊黃金寶地,南臨人民公園,可坐享公園自然景觀;距小白樓、海信商圈不遠,具備商業價值;毗鄰五大道歷史風情區,周邊大中小學校環繞,又屬文化中心板塊,升值潛力巨大。

在「70年大產權,設籍河西」的口號中,在周邊房子每平方米賣到2萬元以上,名門廣場打出「精緻豪宅」的旗號,均價只要1.3萬元,「一居室25萬元起;二居室78萬元起;三居室99萬元起」。樓盤一經推出,市民趨之若鶩。

在水岸和名門時代,趙晉開發中小戶型的戰略,已步入新境界。

2013年前後,國內各地對於房地產的調控進一步強化,「新國五條」細則密集出台,各大城市將新建商品房價格漲幅與人均可支配收入增度相掛鈎。在天津,還提出了「繼續加大保障性住房建設比重,增加中小戶型、中低價位普通商品住房供應」,作為2013年新建商品住房價格控制的目標。

天津高盛地產主推中小戶型,在一定程度上是順應時代潮流。2013年1月,由北方網和星際傳媒舉辦的2012天津領袖地產網絡頒獎典禮上,趙晉的兩個新樓盤都有斬獲,水岸銀座獲最具升值回報樓盤獎,名門廣場獲最具收益價值樓盤獎。進入2013年,在天津樓盤成交套數排行榜上,趙晉的這兩座樓盤繼續領跑。趙晉的小戶型牢牢抓住了普通市民的剛需——那是一個收入有限又想住房的群體,只要有房住,就不嫌小。

其時,趙晉在更改房屋所有權狀面積上的手法更加爐火純青,也更加肆無忌憚。2013年3月12日,《中國產經新聞》記者暗訪名門廣場售樓部,問到房屋所有權狀上的面積怎麼寫?售樓員說,房屋所有權狀寫1/3,其餘2/3算贈送,贈送的是觀景陽台不計入建築面積;並稱賣出的實際面積在圖紙上用紅線圈好,同時蓋上開發商、房管局和規劃局的公章,保證能住、能租,還能過戶,享受藍印戶口和上學的政策。

對於開發商承諾的上述好處,曾有業主諮詢了規劃部門,對方稱,名門廣場用地是公建用地,可建賓館、商用等公共設施建設,他們批的是居住式公寓,不是住宅。房管部門則稱,該樓盤不能辦藍印戶口,也不是學區房,遇拆遷則會損失巨大,買賣也會有問題。

水岸銀座的業主同樣是如此遭遇,一位業主這樣描述其買房經歷:當初買房時,對於購買面積幾十平方米,產權證只寫十幾平方米的差異很不理解。售樓員「義正辭嚴」地講,這是新生事物,天津剛開始實施,全國各地都有,這是向香港學習的,也是以後發展的趨勢。一位業主說:「當我們看到開發商五證俱全時,才放心了。因為我們相信五證必須要經過政府職能機構認證審批層層把關的,為此我們的疑慮打消了,殊不知這是上當受騙的開始。」

9、趙晉的開發模式

多年後,一位深受趙晉之苦的業主還在感慨,趙晉很了不起,他從30歲來到天津,十年裡資產高速增長,創造了地產史上一個奇蹟。

在天津高盛地產的官網上,該公司自稱在業界以商務開發聞名,在打造商業、酒店、國際公寓、豪宅、辦公大樓為一體的城市綜合體項目方面術業有專攻,具有自身獨到的眼光與優勢,具備業內首屈一指的專業技術、項目營運的成功經驗及最優化的管理模式及精英團隊。

在上述介紹中,趙晉的開發區域,多在城市核心區域及衛星城區中心位置。事實確實如此。趙晉在天津拿地,從南京路到海河邊,無一不是黃金地帶。

一位長期關注趙晉房產的人士稱,趙晉想拿地的時候,誰也拿不過他。除了關係深厚之外,趙晉拿地時,其氣魄宏大,時有驚世駭俗之舉,也讓他人望而生畏。

趙晉旗下一位員工向財新記者透露,有一次,趙晉想拿一塊地,起拍價是4000萬,每輪加價也就是一兩百萬元,一般估計這塊地一個億也就差不多了。趙晉一直坐著不動,差不多的時候,他啪一下舉牌,「1.5億元」,其他人全都傻眼了。

多年觀察趙晉的李明分析,開發商高價拿地,政府尤其喜歡,因為地方政府長期依賴土地財政,靠賣地賺錢,一個地段出現了高價,會帶動其他地段。開發商如果能托這個價,地方政府何樂而不為呢?

拿到地後,趙晉就開始在容積率上做文章。每個做房產的人都知道,建築和配套成本,在房價中是固定的。要賺錢,容積率是第一位。而更改容積率是很難的。招拍掛非常嚴格,從買地開始,容積率是固定的。趙晉的本事就在於,其他人做不到的更改容積率,他能做到。

在誠基中心,趙晉採取了加層等方式;在君臨天下,他設計出了夾層,把40層的樓實際蓋成了51層,並讓房屋所有權狀上的面積低於實際面積,以掩蓋其容積率嚴重超標現象。而隨著樓盤的開發,他更改容積率的手法,不斷與時俱進。在卓越淺水灣項目上,趙晉借「裝飾性陽台」隱瞞房間實際套內面積,已經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在開發小戶型上,趙晉的團隊也有專攻。他有自己的設計公司,掛靠在天津的大設計單位,親自設計出了誠基中心的小戶型。從大樓構造上看,那種細長條的,幾十戶共用一個過道,像酒店一樣的構造,能保證出房率高,利潤最大化。

這種小戶型在面積上也很講究,誠基中心三號樓的房子多為58平方米,一、二號樓多為89平方米。根據中國的房產政策,單套建築面積在60平方米左右的,為國民住宅;90平方米,為限價房的標準,國家在稅收、配套等方面有政策扶持。2006年6月,建設部等多部門出台「90/70」調控政策,規定凡新開工的商品房建設,90平方米以下住房面積所占比重,必須達到建設總面積的70%以上。

「感覺趙晉總是在打擦邊球。」業主郭莉有時感慨,「我覺得他有一個專業法律團隊,把中國的法律、法規、政策都吃透了。」

上述運作,可確保趙晉獲取高額利潤,即使高價拿地,他的樓盤也能賣出低價,房子一開盤,全部賣空,周轉特別快,周邊樓盤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李明分析稱,趙晉從上述開發模式中看到了甜頭,吃准了相關部門的心理:他先是高價拿地,讓政府高興;讓老百姓用低價,在黃金地段買到了房子;他則靠更改容積率,賺取「空錢」。這似乎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多贏局面。

但皆大歡喜是一時的。「這種高容積率的房子,必將帶來物業管理難度、消防隱患等,最終導致房子貶值。」一位業內人士認為,趙晉和一般開發商的區別,就在於他腳踏市場行情,一隻手伸向政府,在政府的法律和規則之下,大打擦邊球,甚至直接違背,其目標是為了利潤;他另外一隻手伸向了老百姓,利用老百姓對文本合同的不了解,大力地公示政府的五證、兩表、一書,利用老百姓對政府的信任,賣出嚴重違規的房子,實際上是讓政府和百姓共同為他的違規買單。

其通過改變規劃、擴大容積率、擅自加高樓層和加蓋夾層、隱瞞實際房屋面積等方式,偷逃巨額土地出讓金、市政配套費、土地增值稅等稅費,具體數字可能遠超想像。儘管醒悟後的業主一再向天津市建委、房管、規劃等部門舉報,相關問題始終沒有得到重視和糾正。

可怕的是,趙晉在天津不斷複製上述模式,像瘟疫一樣,從一個地方蔓延到另一個地方。

10、趙晉的「小夥伴們」

在天津的日子,趙晉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把南京的小夥伴們帶來了。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個有些神秘的團隊。

很少有人見過趙晉,他基本不在公開場所露面。天津的房產圈子,也只是聞其名不見其人,只有他的樓盤在江湖上流傳。

誠基中心一位業主有幸見過趙晉本尊,印象中,他不高不矮,挺胖,大眼,有點捲髮,很有派頭,有點領導人的風範,從不跟業主直接發生衝突。君臨天下的一位業主曾見過他接待大客戶:中等個頭,外表白淨,說話通情達理,「不是那種野蠻人」。

趙晉之外,天津高盛地產也是一個神秘的公司。即使在其攻城略地,所建樓盤名震津門時,公眾仍對其所知甚少,不知其所在何處。

如大隱隱於市,該公司的工程及對外部門,設在誠基中心的麗晶酒店4樓,財務部門等設在幾十米外世貿廣場B座17樓。在員工的印象中,這是一個奇怪的公司,「一年365天,天天上班9點,下班沒點,節假日均不放假,請假一概不准,只許倒休。公司高管習慣於晚上上班,有如老一代領導的遺風」。

在天津高盛地產的自我期許中,這是一家默默耕耘的低調企業,擁有一支年輕的專業化團隊,員工上千人,同時還擁有設計院,設計師近百名,建築、結構、水電暖等各類專業工程師近200名。而據知情者稱,趙晉在天津也就四百多人,所謂千人,包括趙晉在濟南、南京等地其他公司的員工。

趙晉之所以能在天津呼風喚雨,依憑的依然是一個以父蔭開道的政商關係網。知情者稱,趙晉津門創業,趙少麟也不時從南京或者北京過來「指導工作」。

知情者稱,趙晉在天津的關係,根深葉茂,背景深厚,連天津市政協副主席、警局長武長順都要著意結納他。

武長順1970年從警,22年後成為天津市警局副局長兼公安交通管理局局長,2003-2014年擔任天津市警局長,2011年當選天津市政協副主席。44年經營,武氏在天津政法系統根深蒂固,其商業帝國覆蓋公安交管、地產、高速公路、石化等領域。

在趙系樓盤發生業主維權,或與其他公司訴訟時,隱約可見武長順的影子。武長順後來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雙開時,中紀委披露的罪名中,包括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在幹部選拔任用、企業經營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巨額賄賂,向他人行賄等。

在中層官員層面,知情者稱,趙晉與天津市委委員、天津市城鄉規劃建設交通工委原書記沈東海關係密切。1951年出生的沈東海,1984年進入天津市委城鄉建設工作部工作,1999-2014年擔任了長達15年的天津市委城建工委(先後更名為天津市委規劃建設工委和天津市委城鄉規劃建設交通工委)書記。趙晉在天津從拿地到更改容積率皆一帆風順,與之不無關係。2014年10月,中紀委網站曾通報稱,天津市城市建設領域腐敗問題突出。2014年12月,沈東海因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

知情者稱,父蔭之外,趙晉搞關係也非常有水平。他在天津的公司里,養著各路人才,如孟嘗君之養士。所養之人,有的可勾連上層路線;有的打通地方政府關竅;也不乏雞鳴狗盜的非常之才。

趙晉對有用的人,捨得花成本。天津河北區建委一位前副主任,就被趙晉羅致,擔任天津高盛地產副董事長。

在麗晶酒店4樓,業主們有時能看到,趙晉的人馬進進出出,其中有些是老同志,五六十歲左右,那是天津高盛地產法務部的員工,多是從政府退休後,被高薪聘請而來。法務部部長姓柳,退休前在天津市信訪局工作。在知情者印象中,老太太工作經驗特別豐富,能力超強,趙晉樓盤的所有糾紛,都由她牽頭處理。

「趙晉厲害在哪裡呢?他找的人,都是幹了一輩子政府工作,一輩子跟人民群眾玩心眼子的人,跟他們打交道,一不留神就掉他溝里去了。趙晉還專愛告別人,他有法務部,一般人都弄不了他。」知情者說。

法務部之外,天津高盛地產還設有秩維部,取秩序維護之意,網羅的多為特殊人才,那是一些脖戴金鍊子、胳膊畫龍的人。

這只是趙晉關係網的冰山之一角。天津拱衛京師,京城既有老爺子坐鎮,趙晉也時常坐著京牌豪車,往來兩地,勾連官場。知情者稱,趙晉在北京建有高級會所,如賴昌星之紅樓,招待各路顯達,並錄影作為要挾證據。

天津誠基中心業主郭莉,在維權之時,時常聽天津高盛地產的總經理溫峰提到老闆趙晉認識很多大人物,總有些將信將疑,直到有一次郭莉去找趙晉論理時,看到天津市某局長趕過來送古畫,不禁大吃一驚:市政府的人怎麼還要給他上貢?

11、逆我者獲刑

郭莉的驚訝並不止於此。趙晉依憑權勢給她和業主們,以及這個城市帶來的影響,更讓人匪夷所思。

北大法律系畢業的郭莉,自2008年3月入住誠基中心後,先是參與了雨水管問題的賠償解決,後來為了麗晶酒店門前存車場的占地問題與開發商抗爭,老公的眼睛被保全打傷,訴至法院只獲賠3000元。她11歲的兒子,在一天早晨坐電梯去上學時,卻隨電梯墜入負幾層,直到下午才被發現。郭莉懷疑是開發商在報復。

此後,郭莉參與起訴開發商私蓋加層侵權,並發起並參與業主委員會的籌建,業委會正式成立時,她成為35個海選成員之一。

2010年3月,加層維權案在和平區法院立案。但此後,郭莉發現和平區檢察院到她工作的中國銀行,去調查其工資收入。她聽說,開發商到檢察院檢舉她有多套房子,資金來歷不明。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2010年6月一天早晨,郭莉的丈夫在外遛導盲犬時,被數名警察攔住。警察稱養犬證上的狗種與實際不符,用鐵套管套住狗脖,要強行帶走。看到狗被勒得眼睛都突出了,郭莉與警察爭搶繩索,情急中咬了他的手。

其後,郭莉被帶至派出所。派出所從中調解,讓郭莉出兩萬元,給受傷警察賠禮道歉。下午4點,還在調解時,郭莉看見一名便裝女子帶人進了派出所,把裝狗的皮卡開走了。後來,她才知道,來人是和平區治安科科長、天津市警局長武長順的外甥女。

郭莉隨即打電話,向天津市警局督察反映情況。督察把電話打到派出所,郭莉聽到派出所所長對督察說:你不要說了,這個事情是武局定的。當晚,郭莉被刑拘,罪名為「涉嫌妨害公務罪」,之後兩次取保候審。

其間,郭莉在和平區房管局物業辦的壓力下,放棄了業委會委員的資格,但仍以業主的身份繼續維權。加層維權案在2010年9月13日開庭後,再無動靜。一年後,參與訴訟的業主在拿到少許安撫費後,大多撤訴。只有郭莉還在堅持。

2011年9月,和平區法院的法官把尚在取保候審的郭莉叫去,說加層維權的案子要駁回,訴訟主體不成立了,開發商的公司註銷了。郭莉說怎麼會註銷,我們天天在樓里進進出出,看見那些人都還在。

法官遞過來一份報紙。郭莉看了才明白。2011年5月3日,天津泰瑞地產申請註銷,稱公司的項目誠基中心於2007年交付,無任何產權糾紛及遺留問題。公司沒有新開發項目,無債權債務事宜,現經股東同意進入清算程序。5月11日,天津泰瑞地產在《天津日報》刊登註銷公告。6月24日,向天津市工商局提出註銷申請。

而郭莉是在2010年3月起訴開發商的。一個公司要註銷時,不能有債權債務,不能有糾紛。它是怎麼註銷的呢?郭莉想不明白。這時,誠基中心的商鋪業主也準備起訴天津泰瑞地產,但法院已不給立案。

給外資企業註銷,有很嚴格的手續。郭莉到處去查資料,去找和平區商委,有人告訴她,有一個領導簽字,才給天津泰瑞地產註銷的。

郭莉又查到,2011年5月12日,天津泰瑞地產與天津盛康投資諮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津盛康投資)簽署託管協議,鑑於泰瑞公司將要進行註銷,尚有債權、債務未處理完,對未清理完的款項委託天津盛康投資代為接管,有關人事、勞資、行政、工程檔案全部交由盛康公司代管。

既然天津泰瑞地產把債權債務轉移到天津盛康投資,那它應承擔賠償責任。郭莉追加起訴了天津盛康投資。此後,法院稱聯繫不上該公司。郭莉又去市工商局調取其工商資料,提供給法院。法院說查無此公司。

在郭莉對天津泰瑞地產窮追不捨之時,她涉及的刑事案件,已由天津一中院指定紅橋區法院審理。2011年9月27日開庭時,郭莉發現訊問筆錄中,好多話自己沒說過,簽名也不是自己的。在一份筆錄中,辦案警察居然於同一時間,在兩個地方分別訊問郭莉夫婦。

在郭莉的要求下,法院委託鑑定機構對相關字跡進行鑑定,結果證明並非郭莉的字跡。鑑定報告出來後,法官把郭莉叫到小屋裡做工作。在郭莉記憶中,法官當時急得要命,一再求她,讓她認妨礙公務罪,判個緩刑。郭莉沒有答應。

與此同時,郭莉在誠基中心的家也遭襲擊。從2011年10月9日起,一連四五夜,從晚上11點起,她家就有人用刀砸門,用腳踹門,用糞便潑門,用鐵絲加502膠堵死大門鑰匙孔。郭莉從門禁里認出了是開發商的人,當即報警,並提供了作案人的照片和住址,但警方並未處理。

10月底,郭莉看見趙晉的奔馳停在誠基中心樓下,就跑去找其論理。這是郭莉唯一一次見到趙晉。趙晉穿著藍色T恤,大肚子鼓鼓的,說話時兩手一甩一甩。對於砸門問題,他先是否認,在郭莉拿出照片之後,他把公司的總經理溫峰叫了過來說:溫峰,咱不許有這種事情。溫峰紅著臉沒說話。

趙晉提出,給郭莉一萬元賠償,讓她撤訴。郭莉沒有同意,她的訴訟標的是五萬元。「趙晉走後,溫峰對我說,『你想要錢?我寧可花十倍的錢辦你,也不給你一分錢。』」郭莉回憶道。溫峰還揚言,「你不服,就讓武局辦你」。

2011年12月19日,郭莉在上班時,被法官的電話叫到了紅橋區法院。下午3點,她被送進看守所。22日,她收到法院兩天前下達的刑事判決書,因妨害公務罪判刑一年。後來,郭莉聽說,武長順以天津市政法委副書記的名義批示,稱郭莉襲警,應嚴肅處理,判實刑。

同一天,和平區法院駁回了郭莉對天津泰瑞地產的起訴。法院民事裁定書稱,訴爭房屋系天津泰瑞地產開發,該公司已於2011年6月27日註銷,在工商註銷登記中聲明:將未清理完畢的款項委託天津盛康投資代為接管,該行為未得到該公司的承諾和確認,天津盛康投資查無下落,原告所訴的被告主體不適格。

12、南京路上的「炮樓」

當郭莉單槍匹馬維權時,誠基的業主們,已經覺得維權不重要了,他們遇到了新的麻煩,「沒法活了」。

在天津人心目中,南京路、濱江道,相當於北京的王府井。坐落於此的誠基中心,銀灰色的建築拔地而起,巍峨大氣,盡顯高貴。

2008年,業主入住後,在對開發商私蓋加層進行維權之餘,也認同誠基中心的硬體:先進的門禁,鋁包銅的暖氣片,大理石鋪地的走廊,漂亮極了的大堂。畢竟這是趙晉在天津的首個樓盤。

僅僅過了數年,這個黃金地帶的樓,就成了臭名昭著之地。誠基中心一、二號樓32層,每層8梯38戶;三號樓52層,每層16梯62戶。三幢高層分布著5000多戶人家。這些「鴿子籠」式的小戶型,由於交通便利、租金便宜、管理鬆散,很快成了外來人員租房的首選。

在一位業主印象中,誠基中心自打一住人,就沒消停過。裝修完以後,就有了群租房、隔斷房。群租房,是員工群居一屋,如集體宿舍。隔斷房,是隔開小房間,對外出租。兩室一廳可隔成5個小間,小隔斷只能放下一張床,大隔斷多放一個電腦桌,月租金從六七百元到千餘元。一年左右,這裡又有了日租房,秩序開始大亂。

業主們把日租房、群租房、隔斷房稱為三大房。與之一起出現的,還有大大小小的公司、家庭餐館、汗蒸房、美容院、洗腳房、按摩房等,以及南腔北調的外來人員。

「三教九流,社會上有嘛,這裡有嘛。」業主們向財新記者介紹,二號樓34樓的一個設備間,一度被人辟成「溜冰」(吸食冰毒)間,業主們在那裡發現了冰壺。「三號樓更兇猛一點。時常打架,流氓和流氓打起來了,老百姓和流氓打起來了,太正常了。」

又不知從何時起,誠基中心成了遠近聞名的「炮樓」、華北地區的小東莞。那些隔斷房和群租房引來了小姐。「不出樓,就能把小姐找了。」2009年4月,和平公安分局在一號樓21層端掉了一個絲襪秀場,搜出大量壯陽藥、護士服等,還有特殊器具為喜歡SM的客人服務。顧客來後,小姐們先穿上不同服裝進行表演,再提供「冰火兩重天」等服務。

業主介紹,日租房還成了一夜情的「聖地」。人行道過南京路,就有人給你發日租房的小廣告。在日租房開房,不需要證件,其便利之處還引來了中學生——誠基中心周邊有天津最好的中學。某年正月十五,業委會的人在一間日租房裡,發現了倆小孩,「光腚屁溜在裡頭」。

誠基中心龐雜的墮胎,也給電梯等公用設施帶來了災難。三幢大樓,住著5400多戶,一萬五六千人。「三大房」一來,人口就無法估計了,電梯更難以承受。住在三號樓15層的業主李先生在附近上班,路上只有一刻鐘,每天早晨7點剛過,他就要出門,因為等電梯下樓就得20分鐘。

數百家隔斷房、群租房、日租房,每天往來的外來人員,也使得大樓里火災隱患不可避免,時有商戶隨意堵塞消防通道現象。數年來,誠基中心已發生火災十幾次,僅2013年2-4月就三次起火。

一位曾在樓里公司上班的職員以「髒亂差」概括誠基中心:都四十多層樓了,每天都能飛進幾隻大蒼蠅,蚊子也很多;來往人員又雜又亂,經常有人丟失東西;樓里悶,根本不透氣,電梯也是臭烘烘的,樓道內隨處可見辦證、按摩之類的小廣告,住戶門上的小廣告更是密密麻麻,如上百隻彩色蒼蠅叮在上面。

「在誠基,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一位業委會成員對財新記者說,他們想拍一部電視劇,就叫《人鬼情未了》。

誠基中心的亂象在2014年5月甚至登上了《人民日報》。其現狀讓一位天津市民想到美國大片《執法官》,貧民擠在高層大廈里,人員混雜,環境惡劣,犯罪率居高不下,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立體貧民區就誕生了。

誠基中心似乎正把這種擔憂變成現實。越來越多的業主賣掉房子脫身,但賣房也不容易。當附近房產每平方米達到四五萬元時,誠基中心的房子標價1萬元每平方米居然都難賣出。

出租也不容易。業主李明在誠基中心購買的房子,建築面積60多平方米,收拾得乾乾淨淨,家具全新。想賣賣不出去,只能出租,但人家租一年,就不會再租了,月租金一路下滑,從2400元變成2300元、2200元,再到1700元。到後來,李明灰心了,「只要是正當人家,別惹事,給多少錢都租」。

對於誠基中心之亂,不少業主認為物業管理是罪魁禍首,但物業也有苦衷,稱誠基中心先天設計不足,三幢高層卻擁有5000個居住單元,每棟樓都有數個出口,難以把控。

也有業主稱,這種亂象不是物業的事,再來五個物業也不行。物業公司不是萬能的,他們沒有執法權。沒有政府的支持,就控制不住局勢。在他們看來,誠基中心是由政府職能部門審批的,先有審批後有建造,然後才產生「誠基難民」。政府把控不嚴謹、不周全,不能讓業主埋單。

發現問題之初,業主們就以不同形式向政府反映問題。為了引起政府重視,一些業主甚至提出遊行、拉橫幅、到北京上訪等。

「誠基中心日益成為和平區的麻煩,讓政府頭疼。」該區一名警察對財新記者說。

2013年,天津市和平區政府專門成立了誠基中心聯合治理小組,和平區公安分局也在誠基中心成立了治安辦。在一幢住宅大樓里設立治安辦,在天津並不多見。

據《每日新報》報導,僅2014年10月,和平區對誠基中心進行的綜合治理,當場查扣燃氣瓶30餘個,拆除違法隔斷14個,清理影響防火安全的管道井1300個、設備層3個、地下設備間12間,關閉日租房、群租房、隔斷房142間。

至2014年11月,據初步統計,誠基中心仍有188間隔斷房,113間群租房,315間日租房。一位業委會成員說,這個數字還應該上浮15%-20%。

儘管多次治理,誠基的問題並未根治,而是像瘟疫一樣,向周邊擴散,已影響到附近高檔樓盤的品質,甚至蔓延到了數公里外同樣是小戶型的君臨天下。

「誠基中心一清理,很多租戶就跑過來了。」君臨天下的業主告訴財新記者。君臨天下也開始亂了,業主們有時能在樓道里看到吸毒的工具,看到吸毒者吸完了在一樓的沙發上休息;大樓里也開始有了小姐,穿著吊帶裙,在樓道里一溜飄香。

讓君臨天下業主窩心的還有電梯。君臨天下每層40戶,算上夾層有47層,共2525戶,有12部電梯。還在2009年6月,十多個業主到11樓看房,下樓時被關在電梯裡,裡面的報警鈴和對講機形同虛設,大家踹門,嚎叫,均無人回應,十多人擠在狹小的空間裡,溫度至少有40多度,小孩都哭得快休克了,過了恐怖的50分鐘,才來人修電梯。

之後君臨天下的電梯時有故障。2013年8月2日,大廈的3號電梯在下行至十層時突然失控,迅速下墜,此後三次顛簸,最終停在大廈一層與負一層之間。14人被困受傷,其中8人傷勢較重。

13、佛擋殺佛

在趙晉打造房產帝國的征途中,一路高歌猛進,如坦克滾滾向前,凡阻礙者必碾於車下,不僅視業主維權如螳臂當車,即使是其多年的合作夥伴也不放過,在執法部門表現出極強的影響力。

江蘇宜興太湖地基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宜興地基),即為一例。2006年,經朋友介紹,趙晉把這家公司帶到了天津,雙方合作的第一個項目是君臨天下。該項目時為天津最高建築,施工難度大,很多企業不敢做,宜興地基把這塊骨頭啃下來了,趙晉很滿意。

此後,宜興地基又在天津為趙晉做了恆盛SOHO、水岸銀座、名門廣場的地基工程,在南京合作了卓越名座。

但宜興地基的項目經理老馮發現,在水岸銀座的地基工程中,趙晉數次調整樁的基礎,「我們有時幹完活,退場了,過了一段時間,又叫我們去干」。業界認為,一座大樓要修改規劃,蓋加層,調整樁子是必須的。

至名門廣場時,這種調整的次數更多了,開發商對已經過規劃部門審定的施工圖紙一再變更,反覆讓地基施工隊進場補充施工。返場的次數多了,馮經理數次向開發商提出意見甚至抗議,如樓間距越來越窄,消防通道被擠占,會造成安全隱患等,雙方關係開始僵硬。

「2013年結算工程款時,趙晉說工程有問題,拖著不肯給。」宜興地基方面介紹,在雙方合作的樓盤中,君臨天下的工程款已結清,恆盛SOHO、水岸銀座、名門廣場的工程款,尚餘3000多萬元,要了兩三年,趙晉都沒給。

趙晉指責宜興地基在施工中沒有做一種叫後壓漿的工藝。宜興地基方面稱,公司對後壓漿工藝過程控制嚴格,從頭到尾都是經理看著做的,並留有記錄,但把資料拿過去,趙晉不承認,為此公司數次去天津協調,董事長和常務副總都去找趙晉談過。「在做出讓步之後,雙方談得蠻好的。但過了半小時又不行了。趙晉說,他得罪我了,就要搞死他。」

2013年底,天津公安機關成立專案組,對宜興地基的馮經理立案偵查,並於2014年1月以涉嫌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對其網上追逃。最早報導該案的《法治周末》曾援引北京律師張保軍的言論稱,根據法律規定,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屬結果犯,只有在因工程質量問題而發生重大安全事故時,才能追究直接責任人的刑責。而宜興地基承接的工程,並未因質量問題造成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卻被立案偵查,這或許與趙晉背後的人為操作不無關係。

馮案並非唯一。知情者稱,對於合作單位,趙晉往往利用施工企業可能存在的小過錯,用其雄厚的背景實力查封對方帳戶、私下通過公安關係到處抓人,威脅施工企業賠償幾十倍到上百倍的費用,如果施工企業不肯就範,則揚言滅了該企業。

在天津的房產開發中,趙晉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翻手覆手,遊走於法律和政策的邊緣。前述開發誠基中心的天津泰瑞地產用註銷公司來躲避責任和訴訟,開發君臨天下的天津星際地產,則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工商機關對於公司註銷的嚴格規定,在趙晉那裡如同虛設。

2011年12月21日,君臨天下的多位業主委託律師,狀告天津星際地產擅自變更房屋設計及環境布局。他們當時並不知道,一個月前,天津星際地產已向工商局出具清算報告,遞交公司註銷登記申請書,並於2011年底完成註銷。

然而,被註銷的天津星際地產,之後仍在進行正常的經營活動。2012年2月,天津星際地產與深圳一家空調供應商簽訂抵房合同,約定天津星際地產代購水岸銀座的商品房,用於沖抵空調採購款。

與此同時,天津星際地產還在告君臨天下的電梯供應商。2012年6月,在天津星際地產註銷半年之後,其股東山東誠基地產向天津市河北區工商分局出具情況說明,稱天津星際地產的財產清算報告中未註明與電梯商相關訴訟未結案事項,至其註銷後,法院相關訴訟無法解決,請求撤銷註銷。當日,河北區工商分局即撤銷了天津星際地產的註銷登記。

天津星際地產復活,和電梯商亞太區公司的訴訟繼續進行,此後又起訴了該電梯商的中國區公司。2013年11月,天津一中院做出裁定,該電梯商的外籍高管被限制離境。這個裁定讓電梯商難以接受,此前該公司已向法院提交了1800萬元的凍結款,而其與天津星際地產的合同總額也只有1600萬元。數月後,電梯商無奈接受了天津星際地產提出的賠償要求。

但電梯商並不知道,天津星際地產其實此時已不復存在了。2013年10月,天津星際地產成立清算組進行清算。當年12月31日,經河北區工商分局審核批准,該公司註銷。

前述在天津星際地產第一次註銷後仍與其簽訂抵房合同的深圳空調供應商,因天津星際地產未履行給付商品房義務,於2013年八九月將其訴諸法庭。他們同樣驚訝地發現,死而復生的天津星際地產,在起訴期間居然又一次註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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