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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文:如何看待我們目前所面臨的處境?

全球知名的老賴賈躍亭,欺詐上市、ppt做市值,最後直接間接欠了數十萬人上百億元債務不還,拍拍屁股跑到美國了。至今還能時不時上新聞,不僅活得很滋潤的樣子,還有一個所謂汽車公司今天融到10億,明天又融到20個億,還能在廣東想拿地就拿地,依然是一幅人生贏家的樣子。多少心術不正之人視其為榜樣偶像,又有多少三觀正常的人對此寒心。

某大集團公司,主要經營活動就是倒賣土地、金融資產,向全中國的金融機構借過錢,全中國接觸過相關業務的金融工作者都知道它家是龐氏,都在等哪天垮台,最後等到卻是央行專門開協調會要幫助它家融資。大家又一次的明白了,「做對的事不如跟對的人」。問題是,在這麼多年大家一次又一次的醒悟中,還剩多少人在做對的事?

有些錯誤那麼明顯,卻得不到糾正,無人受到追責,不僅如此,一些人還因此富貴榮華。難道我們要真的活在「沒有對錯,只有利益的大人世界」里?要知道這種世界裡,絕大多數人是註定不能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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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底的時候,醫保金告急,醫保控費,很多藥開不出來,要求各大醫院耗材挑便宜的用,手術能用普通絲線就不要用蛋白線等價格高的縫合線,有一些手術因此推遲。雖然直接責任在社保基金,也從側面反映了整體的財政窘境。

分稅制改革以後,地方窮中央富的基本調子確定,地方政府非常依賴中央資金撥付,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地方財政好壞最早全看往幾個實權部委跑得是否勤快。「跑部錢進」,往部委跑這事實在太過重要,各地紛紛在北京成立駐京辦公室,一個意外的產物是豐富了首都人民的餐食,一時間北京好吃的館子都是各地駐京辦所轄餐廳。後來房地產崛起、金融大發展,地方政府對中央資金撥付的依賴降低,對融資的抵賴度卻日漸提升,雖然名義上是債務,但地方政府心裡想都是「憑本事借來的錢為什麼要還」,從來是拆拆補補借新還舊。

09年後一直到今天,債券市場大發展,以城投債為名的地方政府債是其中的主力軍。城投平台大多是些空殼公司,而債市卻有個「城投信仰」,就是說城投債不會違約,實質是在賭地方政府為了能繼續在銀行間市場融資,總是會想方設法把城投債兌付。當然,從融資主體是城投公司就可以看出,實際上留了賴帳的口子。後來債券有個品種叫「地方政府債券」,專門與城投債做區分,強調城投債主體責任自擔。

在現行的體制下,中央政府沒有辦法與地方政府做清晰的切割,地方政府債務出問題,中央政府無法完全置身事外,金融機構也正是看準了這點,即使地方財政一塌糊塗、即使知道城投平台就是空殼,依然拼命給地方政府借錢,再往上一層,是賭中央政府兜底。而地方政府則是有借必借,相關官員日後要麼升遷要麼退休,過了眼前再說。這事就相當於,兒子在外面四處借錢花天酒地,一大堆高利貸圍著要給兒子借錢,最後要逼老子還債。中央政府不情願,一邊嚴查嚴控地方政府債務規模,另一邊防範金融機構對地方政府的綁架,嚴厲查處承諾函之類的行為。中央出「地方政府債券」,與城投債劃清界限,希望傳遞出城投債「不是我兒子的債,只是我兒子小弟的債,跟我家沒關係」的信號,所以即使有僥倖過關的,城投債不大可能都兌付。

地方天天哭窮,中央有時也會心軟,財政部想了個辦法叫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其本意是把占地方政府支出很大比例的基礎建設分擔到私人部門去。然而執行的時候,卻變味成地方政府舉債的另一種方式,大出財政部意料,只得冷處理,最近很少再提,所以說有時我們的部委挺天真的。中央還常有些別致的關懷方式。比如說6月24號央行宣布7月5號下調部分銀行準備金率,即所謂定向降准,除了說支持中小微,沒頭沒腦的提為了支持債轉股。無論是什麼主體,債轉股其實只是帳務操作,把債權資產改記為股權資產,根本不需要任何資金。夾在降准操作里提債轉股,應該是在說:「你們別追地方政府債追那麼緊了,他們也沒有錢,轉成對地方城投、國企的股權吧,就別讓他們還錢了,作為補償降個准拿點錢去花吧。」當然無論意圖如何,降准結果總是7000億信貸的增長空間,放的還是那個水。

本質上來說,如果不擠壓私人部門信貸,政府舉債就是在迫使央行印鈔放水。教科書里會說,是財政部發行國債,央行又購買了這些國債,因而發行在外的流動性增加。對於一般人來說,這種理解其實已經足夠了。實際情況稍微複雜一些,比如其中一條路徑是政府債券發行導致銀行間市場流動性緊張,央行向市場投放便利工具緩解。歸根到底,政府的錢要麼來源於包括土地出讓金在內的賣地收入,要麼來自於舉債,某知名賣方寫報告說要政府既減稅、同時不放水,如果財政部央行可以評論的話,肯定會留言:md智障,財政支出的錢你出啊。

無論地方還是中央,財政收入都不能算太好。財政支出漲得很快,減稅的力度就不可能很大,大家所希望的個人所得稅大幅調減,是不符合財政現實的。地方上的土地財政也不是長久之計,極端一些的地方甚至城市建設已基本完成、人口穩定甚至負成長,根本不需要增加建設用地了。如果地方政府不惡意舉債的話,就必須另闢收入來源,中央給的藥方是房地產稅。在後期關於房地產稅的官方說法中,都強調房地產稅不是為了調控房地產,而主要是為了財政收入。其實全中國都抵制房地產稅,即使是地方財政收入,地方政府也不願開徵,因為房地產稅是引渠,而火燒眉毛的地方政府現在最需要的是土地出讓金那桶水。即便如此,如果不印錢印到惡性通貨膨脹,長期看房地產稅總是要徵收的。身邊有些朋友篤信房地產稅即使開徵也征不到自己頭上,未免過於樂觀。要知道房地產稅是用來解決財政收入問題的,如果資產和收入在前百分之幾甚至千分之幾的人都沒有貢獻,那麼除非是最富的那批人大出血,才能填上財政窟窿,而大家什麼時候見過最富有的人最受傷?

房地產稅一時半會還征不起來,債務危機卻已經四起。根據數據,2018年1-5月的全國房地產銷售、房地產價格火熱到都破了記錄,但是債務違約卻此起彼伏,房價上行時尚且如此,如果房價開始下行,局面難以想像。所有人再次把目光投到央行身上,希望央行再次充當救兵。央行的尷尬在於,雖然可以無視通脹、房價上漲和槓桿上行,其核心約束外匯存底卻並不處在健康的狀態。2016年因幾個集團打著「一帶一路」的幌子往外倒騰資產,迅速敗掉了萬億美元的外匯存底,使得外匯存底餘額由4萬億美元下降到3萬億美元。有人說3萬億美元也很多了,央行的操作空間還大,這是說法是不對的。從央行的資產負債表角度看,當時收入外匯存底作為資產時,對應發行了人民幣作為負債。而在2016年外匯存底減少時,央行並沒有辦法縮表,也就是說人民幣負債無法相應減少,於是只是外匯存底資產變成了人民幣資產。對於央行來說,人民幣資產都是「虛的」,因為本來人民幣就是央行印的,也就說,央行的資產負債表虛胖和惡化了。早年央行網站還裝模做樣公布假的資產負債表,後來可能實在編不下去了,乾脆就不公布了。照理說,要把已經變虛的資產坐實,應該下調匯率,但是央行並沒有這麼做,甚至因為逆周期因子、預期管理等因素,人民幣2017還保持升值態勢。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阻止外匯存底的進一步外流,不得不實施資本管制,所謂人民幣國際化也隨之停止。2016年至今,央行始終沒能找到瘦身的機會以抵消外匯存底下降帶來的影響,相反,市場對央行放水越來越依賴,資產負債表越來越臃腫。到了今年,一波債券違約潮再次宣告流動性危機,而央行要取得貨幣政策操作空間,就不可能強行維繫匯率,人民幣經歷一波快速貶值,市場將之解讀為「棄匯率保房價」,其實房價央行未必那麼關心,重點在防範債券違約瀰漫為系統性金融風險。

然而即使央行完全放棄匯率,金融體系的系統性風險也只能被延後而不能被消除。對央行來說,錢總是可以想辦法印,所以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所以現在所面臨的問題都是錢不能解決的。經濟的本質是人們都在做什麼事情,如果大家都不在干正經事,也就得不到健康可持續的經濟情況。現在人們就是一拿到錢就投房地產或者其他金融資產,然後等下家用更高的價格接盤,然而人就這麼多,其實根本沒有下家,都只是互相接盤,把資產價格吹高到流動性不足,又去呼籲央行放水。

即使不考慮匯率約束,整個金融體系的周期無非是:

央行放水-->資產價格上漲-->信貸擴張-->擴張到極限或者遇到監管去槓桿-->流動性告急-->敦促央行放水。

這時央行真放水的話,也只不過是這個循環再走一遍,而在過去十年裡,這循環已經走了很多遍了。每次循環過後,水量要求會越來越大,央行資產與負債的背離也就越來越遠。而類似央行這種把問題向後拖的行為,有個統一的說法叫「以時間換空間」,只不過,我們還有時間嗎?

這10年裡,勞動力人口已經從巔峰下降6年了,出生人口也登頂回落,總人口也將負成長,我們這個經濟體還能經得起幾次這樣的循環?但要打破循環,歷史上,都是通過資產價格重置實現的,包括房地產、股票價格重置,也包括債權減記,這個過程有個俗稱,叫金融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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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不好的時候,人們就會喜歡賭博。今年世界盃參與賭球的人就很多,小組賽爆冷的時候大家紛紛調侃相約去天台。勤勞致富的路子走不通,有些人算了算,這輩子要能買上套心儀的房子,得從唐朝開始上班,也就樂於向發橫財的機會投懷送抱。不僅如此,如果不找點發橫財的機會,善良正直的人們還很容易焦慮和愧疚,因為有很多公眾號成天發文刺激大家,比如《你還在靠死工資嗎?》,《給不了她想要的憑什麼說愛她》,《同齡人已經把你遠遠甩開》,文末都是p2p和各類投資的廣告。偶爾標題像是雞血文的《社會在淘汰不學習的人》點進去一看是教你怎麼做他家微商。

早些年我經常勸身邊人不要去A股賭,因為A股髒,後來發現人們如果不去A股賭,就會去其他更髒的地方賭,反正就是要賭。而且都不叫賭博,叫投資,還學習很多技術分析、靠閱讀小軟文學習新經濟新技術,覺得自己很用功,馬上就要站在下一個時代的風口。甚至,有些連賭都稱不上,有機會贏才能叫賭,沒有機會贏叫上當受騙。現在騙局基本是什麼樣呢,就是你知道這是個騙局,但是做局之人讓你相信,以後會有更多的人上當受騙,從而能讓你受益,但對做局者來說,其實一開始就只是指望你的錢而已。有時候我說這是個局的,就會有人跳出來罵:活該你一輩子發不了財。後來我想了想,對於已經入局的人來說,一方面他還指望後面的新人入局替他解套,另一方面真相和現實可能根本不重要,這是絕望境遇下的最後念想。其實賺大錢的人我還算認識幾個,運氣因素確實影響不小,然而俗話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光有運氣純靠賭博發家的我只是聽說,還沒有見過。

A股上賭得稍微大些的,基本是一開始碰上牛市賺了些錢的人,如果剛開始炒股就碰上熊市賠本,有些人就不玩了。賺到錢嘗到甜頭,就把更多身家放進去,絕大多數人很快就會套牢,一套好幾年,期間會發1001遍誓,解套後就再也不炒股了。解套的事倒是常有,戒掉炒股的人也沒見過幾個。

說句政治不正確的話,中國人嗜賭、俄羅斯人嗜酒,有多少由遺傳因素造成不知道,但環境的影響也很明顯。作為一個離開農業社會不遠的國家,不知道大家對農業生產者的生活狀態有多少了解,那是靠天吃飯的營生,從決定今年種什麼起就是一場賭博,賭風調雨順,賭收成如意,還要賭來年市場行情好,所以農村賭風更熾。

最近有個詞「賭國運」讓人很迷惑。賭博押的是個概率,賭的是個隨機事件,微觀的東西隨機性才比較強,宏觀的東西隨機性就很小了。一個水分子的方向可以是任意的,一條河流的方向卻是確定的。人們在說賭國運的時候,往往其實沒的選擇,其實是在「等國運」,等紫氣東來國運昌隆,好讓凡人也能享受一把盛世。只是,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呢。

2018年,1987年出生的人們才31歲,國家養老金已經有了數萬億的缺口,甚至可能快要收不抵支,醫保基金到了年底就開不起藥;2018年,1987年出生的人們已31歲,我們還沒有救濟制度,沒有糾錯機制,債務違約潮下甚至連個人破產制度都沒有。

所謂「未富先老」,這裡的富不是指有錢沒錢、有多貴的房子,而是真正的社會財富——風清氣正,公平正義、環境優美、安居樂業、制度保障,這些我們都很缺乏。

值此轉折關口,也是這撥人口高峰出生的人們尚有最後一絲活力的時候,讓我們多創造點社會財富,好嗎?

責任編輯: 秦瑞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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