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塊九，產地直采，貨真價實，你值得擁有！」
「原價幾十萬，現價298，精品好茶帶回家！」……
看到這樣的廣告詞，你能想到是普洱之王——「老班章」嗎？
作為普洱茶市場中的明星產品，「老班章」因為產量少、口味獨特而廣受追捧，拍賣價格更是一度高歌猛進至202萬元/公斤。
而這些賣出「白菜價」的所謂「老班章」到底是賣家虧本發福利，還是另有玄機？
「老班章」真假難辨
「老班章」堪稱普洱茶的標誌，其位於雲南西雙版納勐海縣布朗山鄉老班章村。憑藉著較早的茶樹種植歷史，以及滋味飽滿醇厚，茶香沉鬱內斂，霸猛茶氣和強勁回甘等特點，「老班章」近年來穩坐普洱茶的C位王座。
自從2009年以來，「老班章」身價不斷水漲船高，甚至還興起認購拍賣的玩法。2017年，「老班章」以32萬/公斤的高價採摘權在行業內瞬間搏出位，到了第二年，這一價格直接翻倍達到64萬。而到了2020年，老班章又以網際網路拍賣的方式，拍出202萬的天價，再次驚訝到無數茶友。
然而，在不同的渠道上，卻存在不同的「老班章」，真假難辨。
在一家電商平台上，一位自稱是雲南本地茶商的賣家，售賣的「老班章」普洱熟茶，兩餅714克只要34元。賣家表示，該款產品為2008年老班章普洱熟茶，現虧本清倉，另外還贈送運費險和茶刀。數據顯示，該款產品月銷超過600件以上，評價多達645條，且幾乎都為好評。
這還不是最便宜的，一款號稱原產地直采的「班章」普洱熟茶，一餅357克價格僅為9塊9。
售價只要9塊9的班章茶。圖/某電商平台
商家信誓旦旦地表示，每一片都是老班章村原產，真材實料。之所以賣得「性價比如此之高」，是因為有源頭優勢，只為虧本賺人氣，實際每賣出一片就要虧損24.8元。然而最近一條評價卻顯示：滿口濕倉霉味，全是大梗，沒有再差的料了。
而在「老班章」產地雲南勐海縣，中國新聞周刊在今年採茶季實地走訪時，同樣發現不同版本的「老班章」。
在勐海的街頭，不少茶葉店鋪都掛著「老班章」的招牌。一位普洱茶經銷商表示，自己這裡有正宗「老班章」，原價1300元/餅，「為了交個朋友只賣800塊錢。」
中國新聞周刊又來到另一家店鋪，並表示想買點「老班章」送人，但又不想太貴。聽罷後，這位店家直接拿出一款號稱2018年的「老班章」熟茶，一提7餅只要1000元。
即使在「老班章」的源頭雲南勐海縣老班章村，也上演著以假亂真的戲碼。
中國新聞周刊注意到，一群主播在老班章村的茶葉產區一邊走，一邊以當地採茶的場景進行直播。「今年，我們的老班章茶開始採摘啦，歡迎大家下單」。
對此，當地一位村民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群主播有多次跑到他家的茶樹下，一邊拍茶樹一邊喊「這是我們企業承包的茶樹」。
究竟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為何「普洱之王」老班章會引發造假亂象？
造假背後的利益衝動
在中國新聞周刊的再三追問之下，雲南勐海縣的一位店主終於說了實話，原來這些所謂的「老班章」茶葉的原料來源其實是來自於其他產區，而非老班章村。
茶產業分析師曾園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些白菜價的「老班章」絕不可能是正品，「幾十塊錢連成本都包不住」。
他進一步解釋稱，目前「老班章」每公斤採購價在8000元至12000元之間。如果壓成茶餅，除去損耗，每餅357克正宗「老班章」茶的成本都在3000元以上。「那些茶很可能是賣不掉的庫存尾貨，也有可能是殘缺的原料茶或邊角料，亦或是不知名產區的夏茶。」
面對市場上老班章真假難辨的情形，小罐茶連續多年安排專人，在採茶季時住在雲南勐海縣老班章村盯著採茶制茶。其普洱茶品類負責人張藝林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老班章村當地，8000-12000確實是採購均價，部分大樹的價格則更高，按照制茶工藝，每3-4公斤鮮葉能製成1公斤茶葉，因此，一餅售價只要數百元乃至幾十元的老班章茶葉，其原材料肯定不是來自於老班章村，不是真的老班章。
張藝林正在曬茶。圖/受訪者提供
對此，業內人士表示，近年來普洱茶兩極分化日益嚴重，部分不良商家動起了歪心思——將價格低廉的原料充作「老班章」，以牟取暴利。
中國新聞周刊走訪發現，一個離老班章村大概有10多公里遠的山林，也種滿了茶葉，當地的一名茶農表示，儘管同在雲南勐海縣，但是他們村子鮮葉的收購價只有每斤60元—100元，比起老班章村的鮮葉價格差太遠。
而這種價格差距，如果放在整個普洱產區來看，將被進一步放大。
中國茶葉流通協會數據顯示，2019年普洱茶產量15.5萬噸，內銷10.55萬噸，出口2786噸，滯銷率高達30.1%。
市場供大於求的直接影響就是普洱茶的價格每況愈下。數據顯示，2019年普洱茶銷售額為115.3億元，由此推算可知，普洱茶內銷均價為109.3元/公斤。
同一時期下，六大茶類內銷均價分別為：紅茶178.98元/千克，白茶149.11元/千克，綠茶131.5元/千克，烏龍茶131.59元/千克，黃茶120.45元/千克，黑茶93.73元/千克，普洱茶几乎墊底。
雲南農科院茶葉研究所所長何青元從1999年就開始研究「老班章」，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老班章村目前共有古茶園4490畝，年產干毛茶只有80噸左右，而目前市場上流通的「老班章」要遠超這個量。「整個普洱茶的供需和老班章的供需格局是截然不同的，這導致整體普洱茶的價格走低和老班章價格的不斷走高，從而產生了巨大的非法獲利空間。」
在這一背景下，各種造假亂象甚至不法行為也開始滋生。
今年4月，上海市偵破一起特大銷售假冒品牌普洱茶案，共抓獲犯罪嫌疑人11名，繳獲假冒普洱茶10餘噸，市場價值高達18億元。根據上海市警局披露的信息，這些零售價高達上萬甚至數十萬的普洱茶餅，在某網購平台僅需百元即可「包郵到家」。
不過，經鑑定，該網店出售的茶餅包裝方式與正品不符，包裝棉紙明顯為後期仿製，無論是材質、主版面印刷要素、主體色彩還是字體文字標識均與正品有差異，系假冒註冊商標的產品。甚至為了讓新茶在短時間內加速發酵，呈現出接近老茶的狀態，這些不法商家會不定時用噴水壺向茶餅噴水。
這些以假亂真的普洱茶最終現了原形。
打假保真還需多管齊下
隨著「老班章」概念炒作愈發泛濫，很多茶友深感難辨真假，甚至對其產生信任危機，更有網友戲稱，「不喝班章不甘心，喝著班章不放心」。
對此，雲南省普洱茶協會原副會長孫官生曾表示，「老班章」是雲茶的旗幟，保護好這些名茶就是保護好普洱茶的競爭力。上述行為涉嫌擾亂雲南普洱茶市場秩序，性質十分惡劣，應予以精準打擊。
目前，這一現象已經引起行業主管部門的高度重視，當地也正在加大執法力度。
不過曾園認為，由於違法利潤高，造假成本低，執法難度大，僅靠監管部門的運動式執法無法從根本上剷除行業痼疾。「外圍產區的毛茶，原料成本不過數百元、上千元一公斤，只要貼上『老班章』標籤，就是數倍、數十倍的利潤差；而且茶葉遠不如白酒中濃香型、醬香型的涇渭分明，何況真正懂茶的茶友少之又少，因此造假技術含量並不高；此外由於普洱茶作為農產品的屬性特點，證據難以固定，責任主體劃分困難。」
何青元指出，從根源上看，這一亂象的背後則是行業缺乏相關等級標準。
與咖啡等飲品相比，茶葉的標準化更難，導致茶飲價格體系長期比較混亂。目前中國現行茶業國家標準166項，行業標準171項，還有茶業地方標準826項。不過，全國茶標委制定的國家和行業標準均是推薦性標準，不具有強制性。同時，標準內容中只明確規定了產品品質特徵和基礎理化指標，並不涉及價格。
當前，已有部分茶企在標準化建設方面做了一些探索，比如通過細分包裝，結合茶葉產地、等級和重量等，制定不同的標準和相應的價格體系，消費者能更好地識別產品的優劣。
在何青元看來，全行業還需達成共識，制定和完善相關標準，提升茶葉品質，並加強行業自律，規範市場監督管理，提高市場的認可度、美譽度和品牌影響力，這是普洱茶乃至整個中國茶葉市場高質量發展必須解決的問題。
與此同時，有觀點指出，普洱茶亂象治理，重在控制源頭。
圖為老班章村茶葉產區
沿著茶產業鏈向上追溯，茶葉最初的形態是茶樹上的鮮葉，它的好壞對成茶品質有決定性作用，因此，從源頭的鮮葉開始就必須嚴格把控。
根據小罐茶安排專人住在老班章村緊盯茶葉採購的經驗來看，從源頭入手，通過「契約農業+源頭直采」的方式，實現對產品種植生產及採買運輸的全程管控，從源頭構建食品安全體系，有利於保證茶葉的品質。
張藝林表示，在春茶季，他們看上了哪棵樹，就和農戶提前磋商購買，確保買到真正的「樹」上的鮮葉，然後第一時間安排炒茶、晾曬、制茶，以確保茶葉的新鮮正宗。
對此，曾園認為，品質是企業品牌的基礎，也是老班章乃至普洱茶的生命線，從源頭直采是品質把控的重要手段，能更好保障食品安全和品質。
也有專家指出，從長期來看，中國茶葉市場的消費升級仍是大勢所趨，對於消費者而言，需從品牌、品質等方面挑選優質的茶葉，不要盲目消費；而對廣大茶企而言，必須順勢而為，加強品質建設，從而贏得持續的高增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