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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知的上海正在消失

壞消息越來越多了。

哮喘病人和血透病人的死亡,我們以為這已經是極端的個案了。

但是昨天傳出來的金山區嬰兒被集中隔離的畫面更加讓人不安;在一個視頻畫面中,一位小伙子因為和居委會吵架,被迫拿著喇叭在公共場合道歉;在另外一個地方,號稱是志願者的人,闖進一個居民的家裡。

如果說病人因為疫情政策而被拒絕收治是一種公共政策失控的極端案例,那麼以上看似惡劣程度遠低於死人情形的事件,卻預示著疫情政策已經可以隨意侵入市民的個人生活了。

作為一個居住在上海的外地人,從2020年疫情發生以來,我成為了堅定的滬吹者之一。我在冰川思想庫和個人公號上,曾經發表過多篇支持上海精準抗疫政策和張文宏專業化思路的文章。

哪怕一直到現在為止,我依然是堅定的「滬吹主義者」,相信上海及其政府所奉行的精準抗疫,人性化與文明性的抗疫政策,以及專業化的抗疫操作,可以堪稱是整個中國焦土抗疫政策之下的楷模。

但是,這阻止不了我們已知的上海,正在消失之中。

事情當然就是從華亭賓館事件之後開始的。

現在看起來,我們對於上海獨善其身的看法,是多麼的天真和幼稚。因為在統一性的政策之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可以獨善其身的。

我們對於官僚體系寄予了太大的期望和希望。所有的官僚體系,本質都是一樣的。它們是非人化的、缺乏價值觀體系的。官僚體系要求的就是令行禁止和一刀切,而罔顧特殊性、人性與文明,因為只有這樣,這個官僚體系才是高效的、忠誠的。

我並不是說,官僚體系中的人全是非人。在這個體系中,是有專業化、職業化、人性化和文明化的人的。這些天裡,不斷有衛生系統的官員,以各種形式,提出抗疫的不同思路,但是它無從改變事實的走向。

這是官僚體系的另外一個慣性:在其滾滾車輪的碾壓之下,所有不服從、不順從與不同意見的人,就會被這個體系所拋棄。

這兩天傳出的另外一個消息說,有些社區自發籤訂了生死狀,以居家自愈的方式進行隔離。樂觀的看法說,這顯示了自治的苗頭。

這個看法自然是好笑的。在整體政策走向未改變之前,這種看似有創意的民間創造,其最終的結果就是被撲殺。

相反地,我們所看到的道歉、闖門等事件,反而揭櫫了另外一個令人恐懼的前景,當隔離政策日益推進,基層組織所獲得的權力與暴力就會越多。

基層濫用職權與變本加厲,這是政治理論中的一個基本論斷。基層惟有忠誠,甚或加碼執行政策,才能或獲得生存空間。另外,由於缺乏足夠的文化理解能力,基層偏向於更加徹底與忠實地執行上面的命令。

在一篇核酸檢測人員的日記中,處處顯示出她對於市民不配合、不理解與不遵從的抱怨與厭惡。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基層行權姿態。首先她自己的利益受損,其次她的權威受到挑戰,再次,她無需,也不想追問政策的合理性。

而她的對立面,只是一些想維持個人生活方式,不願被政策干擾,渴求自由生存的普通市民。

在日常環境,以及整體管制系統良性的情況下,基層的權力和暴力欲望被管理,被壓制,甚至被打擊,於是整體的人性化和文明性就出來了。潘多拉的魔盒打開,魔鬼不會那麼容易回去。

一個城市或者一個地區的人性化、文明性與專業化,建設起來需要漫長的時間,而摧毀,只需要幾天時間。

我不知道這個城市接下來的走向是什麼,各種消息滿天飛,已經沒有了一個準確的信息渠道。這是這個城市正在suffer的另外一個代價:信息的封閉性,正在使整個城市的管理信譽,蕩然無存。

我非常堅定地相信,它原有的專業化系統曾經甚或仍然在竭力抵抗不符合城市利益與管理習性的政策與方法,但是它的結果依然是失敗:無論是妥協,還是屈從。

起初,他們拿走了咖啡和紅酒;接著,他們拿走了青菜和草莓;後來他們拿走了孩子。等到你環顧四周,你會發現只剩下了你自己,和無所不在的病毒。

先消失的是生活方式;然後是社會;然後是自由。

沒有人會主動拿走你的生存。當你只剩下了生存,一切變得毫無意義。人只不過是圈中任人擺布的牽線木偶。

現在想起來,幾天前,一位衛生官員告誡我們,要控制靈魂對自由的渴望,是一句多麼富有遠見的讖語。

渴望自由的靈魂,永遠是最後、最昂貴的代價。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連清川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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