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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四年87《紅樓夢》,憑啥演出了難以逾越的國劇巔峰?圖集

—35年前,央視一群半業餘演員,憑啥演出了難以逾越的國劇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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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完音後,王立平擁抱陳力,對她鄭重道歉:

「一切都是為了《紅樓夢》。」

09.

87版《紅樓夢》拍攝時,不光是幕後主創嘔心瀝血,還有不少演員,也在幕後出力。像前文說的李頡老師,在表演上幫大忙。還有演賈母的李婷,她是劇組裡的台詞指導。劇中笑得像尊佛,其實特別嚴厲。

李婷進組,也是巧合。負責選角兒的潘欣欣走後,演尤氏的王貴娥和邢夫人的夏明輝兩人,負責找演員,跑遍了上海、揚州、成都、長春、安徽等十幾個省市。在合肥選演員時,一個年輕人說,我媽媽是話劇團演員,在藝校教正音,可不可以讓她試試呢?人請來一看,這不就是賈母嗎?

當時在劇組,王貴娥、夏明輝可以說是最累的,奔波千里,見人無數,一個演員一個演員地對比。奔走在各省市時,她倆隨時帶著一大箱《紅樓夢》連環畫和太太、小姐們的頭飾、戲裝。那時窮到什麼程度?為了保護頭飾,連個像樣的盒子都沒有,王貴娥只好找那種裝餅乾的鐵盒保護著。

「選角導演,王貴娥」

揚州劇團的侯長榮、沈琳,東北美人楊曉玲、劉繼紅,上海的樂韻、安徽的郭霄珍,還有袁玫、馬廣儒,以及大街上拉來的牟一,都靠她倆精挑細選。臨近開拍前,王導心說那些老爺、太太,還是得找成熟演員來。於是王演了尤氏,夏演了邢夫人,副導演馬加齊,演了賈政。

還有的演員,如演周瑞家的孫彩虹,戲少,演完了,就要負責叫年輕演員起床。到了外景地,還得聯繫當地公安維持秩序。兩年多拍攝時間,她負責大小瑣碎事務,卻沒跟一個人紅過臉,沒得罪過任何人。

當時,劇組還有個機靈。跟你簽了演員合同,戲少,但不會讓你「閒著」。像吳曉東因為沒演賈璉,演了賈芸,戲少,分外懊喪。王導就說,要不然,你跟我學場記吧。當年拍戲,沒有電子設備,場記全靠一支筆。《紅樓》有些戲,都是多地拍攝湊成一場,丫鬟、小姐、婆子們穿什麼裙子、戴什麼花,花怎麼插的,全要寫在場記單上,無比繁瑣。為了整理鏡頭,吳曉東經常熬夜

還有一個戲少的侯長榮,北靜王露一臉,柳湘蓮露一臉。沒想到他手巧。劇組很多道具是從文物店、故宮裡借的,但有些珍寶,借不出來。有次鳳姐屋裡一個紅珊瑚,劇組上下都沒轍。侯長榮說,我試試吧。一做,成了。

像劉姥姥進大觀園那場戲裡很多道具,都是他給做的。

「周瑞家的,孫彩虹」

所以,正如日後紅樓夢劇組重聚時回憶所言,這部劇當初克服重重困難,從立項到播出,前後經歷六年,拍攝近三年,最終呈現出那樣的面貌,完全是一個集體一群人不計個人得失、共同努力的結果。

1987年5月2日,電視劇《紅樓夢》正式在央視一套播出。6月的研討會,王扶林沒敢去,批評聲不少,但隨著歲月沉澱,這套當初給全國觀眾開了一次古典眼界並掀起一陣80年代《紅樓》閱讀熱的作品,在時光的推移中,一次又一次煥發出新的光彩,最終戴上了一代神作的寶冠。

這裡面,既有87《紅樓》本身製作精良、匠心至上的關係,也有後來國產劇一年比一年不爭氣和整個市場越發糊弄人的神助攻,還有一層,便是在時光變遷中,那些參與《紅樓》的演員,其英姿、倩影,被人們反覆重提。

在《紅樓》戲外,這些紅樓夢中人的現實故事,又成了另一部人生如戲。

那一年,拍戲結束,彩色電視大樓中心,大家一起聚餐,觥籌交錯,淚眼婆娑。

他們的故事,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10.

1987年,離開《紅樓夢》劇組後,陳曉旭到各地演出。此間,她受到戰友文工團歌唱家馬國光賞識,去了戰友。不久後,她和張莉出演《家春秋》。可惜,她演的梅表姐,怎麼都跳不出林黛玉的影子。

這也成了她後半生的縮影。

剛離開劇組那陣,陳曉旭飄飄搖搖。她跟日後在《大宅門》裡演白景琦他爹的畢彥君結了婚,不久又離婚。她拿到過台灣某公司的主持人邀請,收到過美國加州大學的通知書。在出國潮下,出去三個月,又回來了。飄飄蕩蕩後,她覺得此生不可能演出超越林黛玉的角色,離開了影視圈。

90年代初期,社會面臨轉型,人心惶惶,陳曉旭在北京無事可做,靠走穴為生,很快遇到了後來的老公郝彤。郝彤是北影攝影系學生,要拍個東西求上門來。雙方合作後,陳曉旭發現對方是窮學生,沒收多少錢。

這個舉動打動了郝彤。兩人逐漸交往。恰好郝彤要給一家廣告公司做外包,就拉陳曉旭一起。陳曉旭也不懂。談了兩個小時,簽字時人家說:

「我相信林妹妹不會騙我。」

「商人陳曉旭」

就這樣,陳曉旭和男友郝彤進了廣告業。靠「林妹妹」三個字背書,第一年就賺了450萬。此後連年翻漲。起初,她是承包項目。幹了6年,熟悉門道,就自己成立「世邦廣告」。很快談下了「五糧液」這個大客戶。雙方合作長達十幾年,世邦一手策劃出了「名門之秀·五糧春」。

這期間,性格內向、高冷的陳曉旭,不得不為了賺錢,讓自己變得與人親近。為了拉客戶,她學會了打橋牌,也捧著酒杯說過「有錢大家賺」這種俗話,與大觀園裡的那個林妹妹,判若兩人。但不管怎麼樣,「林黛玉」的形象,還是為她的生意建立了信任基礎。客戶紛紛慕名而來。

十年裡,世邦飛速成長,年營業額高達2億。2005年,陳曉旭被評為「年度經濟風雲人物」、「中國傑出女性廣告人」,手握大量財富。

只不過,賺了錢,她性格里多少還留著林黛玉的殘片,清高、內斂,不願與人多言。每次出去,人家也還是把她和林黛玉聯繫在一起。

87版《紅樓夢》的選角兒,太過深入人心,和陳曉旭一樣,很多主要參演者此後的形象,總被世人牢牢地與劇中人物綁定。鄧婕演完王熙鳳後,好幾年沒演戲。生活中,她出去辦事,人家以為她性格潑辣,說見她就害怕。

拿了金鷹獎,鄧婕心裡較勁,覺得自己一定能演更好的角色。可後來一年又一年演下來,鄧婕承認:王熙鳳,就是我做演員的巔峰了。

歐陽奮強回四川做導演後。周圍人也愛把他和寶玉的形象聯繫起來,覺得他是個公子哥,不會幹實事兒。他不做演員了,一出去,人家介紹他,唯一的標籤還是「87版賈寶玉」。他刻意留了鬍子,也甩不掉。

改革開放40年大戲經典人物頒獎典禮,其他演員都還活躍在熒幕上。只有他一個人,雖然離開了演員這個行業,還是被全國觀眾記得。

「歐陽奮強刻意留起鬍子」

演賈璉的高亮也是。畢業後做演員,接到的劇本,總還是紈絝子弟、風流少爺這一款。好像都覺得他適合演這種粉面小生。好多年過去了,喜歡他的人,還是叫他璉二爺。《紅樓夢》三個字,繞不過去。

「87版《紅樓夢》賈探春的扮演者」這個頭銜,很長一段時間放在東方聞櫻前面。哪怕她拍出了不少獲獎作品。多年後,她才被單純叫做「導演東方聞櫻」。金莉莉雖一度跟鞏俐齊名,被稱為五朵金花。好多年來,人家問她演了什麼戲,一說,都不夠深入人心。她自己都感嘆:

「我演了那麼多角色,還不如半個迎春。」

這些人,早已走出了《紅樓夢》劇組,可好像又沒有完全走出去。

他們此後的生命,多少還活在那個角色的籠罩下。87版《紅樓夢》為他們的人生增添了一道奇異的弧光,又似乎施加了一次難解的魔咒。

尤其是從更大的生命視角去看,他們乃至劇組的大部分演員,又在這個滾滾紅塵里,上演著一出現實版的、現代版的「紅樓夢」。

11.

《紅樓夢》裡,甄士隱解「好了歌」,一段詞說盡人生百態,聊盡聚散、無常。《紅樓夢》的偉大,正在於此,紅塵里那點事,都被它寫得差不多了。既然是一個人世間總譜,演員們也逃不出這張塵網。

1987年,歐陽奮強聞名全國。可他並沒有繼續演員的道路。他覺得自身條件不夠好,回四川,做了導演,從峨影劇團調到了四川電視台,搞電視劇。從副導演干起,招演員、伺候導演。每次出去宣傳,他一個副導被最先介紹,但回到劇組,還得給導演打洗臉水,挨導演的罵。

這期間,他也想過回電影廠做演員。當時深圳大學有個深造的機會,要七千塊錢學費。這筆錢,電影廠不會出,電視台願意出。歐陽一想,還是留下了。深造結束後,歐陽奮強如願做起了電視台導演。

「年少青春的寶黛」

那時節,是歐陽人生中最順的時刻,看起來比演賈寶玉還順。他的作品,只要報給台里,就能拍,拍了就能拿獎,「飛天」「五個一」少不了。他分到了三居室,拿到全國十佳導演,被破格提升為國家一級導演,在體制內如魚得水。

然而,不管他拍了什麼,在廣大觀眾眼裡,還是那個「賈寶玉」。

更嚴峻的問題是,市場經濟起來之後,他的作品裡並沒有所謂的爆款。多年來,他40多部作品從沒在一二線衛視播出過。他希望能有些作品,讓他除了「賈寶玉」三個字還能被觀眾記得。很可惜,一部也沒有:

「別人邀請我參加活動,都是因為我演了『賈寶玉』。」

1996年,歐陽奮強曾有機會去北京。最終沒去。留在四川,他有自己的「歐家班」,帶出了劉雪松這樣的導演,王迅這樣的演員。後來,這倆都去了北京。而隨著市場崛起,歐陽奮強的很多項目拍不動了。制播分離後,導演得自己跟人打交道、拉項目。他不擅長。而且他不明白,為什麼現在那麼多垃圾都可以在電視上播,他拍了很多精品,反而一波三折,沒播。

「演了賈寶玉,我好像把一生的運氣都用完了。」

隨著年月推移、內娛環境失衡,歐陽奮強距離他心目中想成為的那個導演,越來越遠。早些年,他一直排斥被提是賈寶玉。可隨著IP泛濫,越來越多的人找上門來,希望他能搞《紅樓夢》開發,做衍生劇、衍生產品。歐陽奮強當然不那麼缺錢。他缺的,是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一次採訪中,他不得不承認:

「做來做去,最後只剩下這個東西了。我沒得選擇了。」

「導演歐陽奮強」

除了歐陽奮強,劇組裡其他人的命運,也是有掙扎、有起伏、有唏噓。

譬如馬廣儒。他原本一心想演寶玉,最後留下來,演了起淫心的賈瑞。在劇組時,他就迷戀陳曉旭,迷戀她的黛玉,甚至割腕自殺。離開劇組後,他又先後遭遇了父親去世、事業動盪、人際關係扭曲、愛情挫敗,以至於一次比一次意志消沉,終日靠飲酒消愁,生命定格在了32歲。

還有郭霄珍。當初她為了《紅樓夢》,選擇暫別黃梅戲舞台。可演完史湘雲,連續考了兩次藝術院校,初中文化程度的她全因文化課落榜。她沒錢上自費班。心灰意冷中,燒掉了在劇組寫的所有日記,痛苦地回到了小地方。

婚後,她也曾去南方歌廳闖蕩,去北京找機會,吃了很多苦,最終夢碎。住在小城裡,她的眼界慢慢變窄,會為了給孩子買不到原味果汁發愁。在劇組二十年、三十年重聚時,她要麼沉默,要麼只是說,一切都過去了…

「郭霄珍的嘆息」

即便是那好過的,也不見得一直好。

唱《枉凝眉》的陳力,從一個文工團業餘歌手,一躍成頂流。她出去走穴,和毛阿敏一樣拿300塊。當時那英竇唯,還只賺10塊。可先是丈夫去世,緊接著,她參與一個公司,老闆因債務問題被查,公安懷疑與她有關,全國轟動。被還清白後,陳力心力交瘁,去了加拿大,不再唱歌。

還有改名安雯的張靜林。演完晴雯,她不喜拋頭露面的生活。一次唱歌比賽中,她俘獲了音樂人蘇越的心。婚後,蘇越像對公主一樣愛她。在蘇越的庇護下,安雯過起錦衣玉食的生活。天賦極佳的她,從此遠離文藝。20多年間,她沒為錢發過愁。她不知家裡到底多有錢,連銀行卡都不會用。

沒想到,2008年,蘇越債務纏身,涉嫌詐騙5847萬元。很快,1100多萬的別墅被拍賣,安雯投宿朋友家。當了20年公主的她,投身還債。

「「撕得好,撕得好!再撕響些!」」

最荒唐的,是放棄「王熙鳳」成全了鄧婕的樂韻,跑去香港發展,愛上了香港的羅烈,卻發現對方早有妻室,大鬧無果,自殺身亡。

還有演「板兒」的孩子,李玥。在劇組二十年重聚時,一臉英氣勃發,正在國外念書,做公益、搞創業,被無數人誇讚。重聚時,還跟劇組的叔叔阿姨、劉姥姥談笑自若,結果五年後,竟出車禍死了。年僅29歲。

這樣的人世無常,很難不叫人想起甄士隱解讀的那一段: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12.

不過紅樓夢中人,也不儘是哀愁,許多人因為演了這部戲,人生被點亮。

因為演了王熙鳳,鄧婕不再坐冷板凳。不但沒坐冷板凳,因和張國立走到一起,最終還活躍在圈子裡,繼續演戲,做製片人。

張莉演了寶釵後,選擇留在北京。發覺自己不適合演戲,去了加拿大。拍了個反映留學生生活的電影《浮雲》,拿到永久居留證。她本和朋友合夥開禮品店,偶然看中一處房產,賺了10萬差價,從此涉足地產。

劇組散後的年月,正值中國出國熱。當時出去的人不少。張蕾是提前走的,也是國內事業發展不順,心灰意冷去了國外,做起了生意。演元春的成梅,不久後出國,學媒體設計。可惜後來丈夫去世,單身至今。

在劇組就幫忙拍戲的東方聞櫻,最後順利掌鏡,在央視做起了製片人。沒有選擇北漂的袁玫,演完襲人,去了廣州。性格強硬的她,敢打敢闖,在廣州拍戲,做製片。她後來還負責過新版《紅樓夢》的廣州選秀。第二任迎春牟一,從一個科員,變成專業演員,最後下海做了生意。

胡澤紅也做生意,她是最灑脫的。許鞍華拍《書劍恩仇錄》請她,她都不去。

鴛鴦鄭錚倒是愛演。《無問西東》毀容章子怡的師母,就是她演的。

「尤二姐(張明明)後在洛杉磯做幼師」

不管怎麼說,一部《紅樓夢》讓當初那些演員、業餘演員的人生,發生巨變。突然間,給了他們人生一個向上的高起點。

就像陳曉旭所言,她曾經有一大半的生意,是「林黛玉」這個角色帶來的。

只不過,在商業成功後,陳曉旭又陷入了塵網俗世的煩憂。

不知是不是受《紅樓夢》的影響,她最終的選擇,是學佛。1999年,賺得千萬身家後,她並沒有那麼開心,湧來的,是人世間的紛爭和放不下。

她開始和郝彤一起在家誦經。自身性格所致,陳曉旭越來越喜歡一種清淨、自然的生活。2000年後,她每天少則兩個、多則五六個小時的早晚課。她和丈夫還把很多精力、財力,用在相關事業上。

2007年,《紅樓夢》播出二十周年。是年2月23日,長春百國興隆寺,陳曉旭剃度,得法名「妙真」。此前,她曾對院內修行者說:

「20年前那個演林黛玉的陳曉旭已經死了。」

隨後,親友們接到消息。《紅樓夢》的編劇周嶺,火速趕到,在陳曉旭剃度前勸說,在家帶髮修行也是一樣。陳曉旭卻堅持。

周嶺著急,一問再問:

「你真的想好了嗎?你真的願意嗎?」

「永遠的林妹妹」

那時候,大家不知道她得了癌症。也想不到,離她去世,只剩下數月。此前,陳曉旭特意和袁玫、姬培傑、歐陽奮強一一見面。他們只道是尋常。

卻不知道那是某種意義的告別。

知道她患癌的,是院內的修行者。公布出家打算那一夜,她說自己得了癌,然後為大家唱了一首《三百六十五里路》。

唱完後,沒人鼓掌,眾人皆念「阿彌陀佛」。

這一幕,像極了《紅樓夢》。

2007年,陳曉旭去世。劇組眾人追念。10年後,演薛蟠的陳洪海要搞一個《紅樓三十年》開播重聚。搞到一半,身體出狀況。彼時,為人生做最後一搏的歐陽奮強正在北京搞網劇,做得很不順。最終,他接過了這件事。

為了搞「紅樓夢三十年音樂會」,他發布眾籌,突然透支了他多年來不願提及的「賈寶玉」身份。有粉絲罵他,說把87《紅樓夢》當提款機。為音樂會忙得焦頭爛額的歐陽奮強,感到無比委屈,仍是堅持下來。

2003年,《藝術人生》搞過一個「紅樓20年重聚」(劇組成立為1983年)。那是王扶林發起的。重聚結尾,前央視副台長戴臨風,已80多歲,自稱耳聾眼花。見到20年前的故人,老爺子眼淚婆娑,抱拳對在座的人道:

「87年拍完了戲後,大家說再見。各自保重,20年才到今天重新見面。今天再說『再見』,說不定又是多少年……」

那次重聚,20載光陰一別,早已物是人非。

不久,戴臨風也走了。

「老去的戴臨風」

數年後,三十年音樂會上,陳曉旭已去,重演寶黛相遇,歐陽奮強誦讀當年台詞:

「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面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

剎那間,時間、沉浮、往事、滄桑、悲喜、戲裡戲外,交織迴響在舞台上。

抬眼望去,又像是另一出《紅樓夢》。

13.

35年過去了,隨著時間沉澱,當初並不被看好的87版《紅樓夢》,綻放出歷久彌新的光彩,被一代代觀眾視為國產劇無法逾越的巔峰之一。

儘管拍攝之初,這部劇因為資金有限、時代局限,留下諸多遺憾,較之拍攝資源更好的今天,它能呈現的富麗面貌,未必更好,但人們之所以反覆提起它,一次次將它視為國產神劇的高標之一,恰是因為它在那個物質還不豐富、外在條件還不足夠的年代,做到了竭盡全力的最好、最美。

尤其在國產劇一次次粗製濫造、一次次侮辱群眾的智商後,在新版《紅樓夢》拍出了《紅樓鬼》的氣質後,在圈錢為王、鮮肉當道、質量堪憂的國產劇集越來越多後,觀眾們反覆重提87版《紅樓夢》,不止是因為它呈現出的結果,而是它努力呈現這種結果的方式,這種早被我們遺忘或拋棄掉的匠心。

「87《紅樓》劇組照」

時至今日,那些參演《紅樓夢》的演員,也還在懷念那時的創作氛圍。鄧婕感嘆再也沒有機會,讓你這麼深入地去體驗一個人物,花幾年時間,把一句詞、一個段落打磨到最好。高亮說,如今接戲,如果你不是下了飛機就去劇組,三下五除二把飛快它拍完,人家會覺得你不專業,沒有誰會口傳身授,也沒有人有功夫等你去琢磨細節,在不知不覺中,你就被拖下水了。

胡澤紅說,那時,大家同吃、同住,近四年扎在劇組,這種合作關係,再也不可能有了。張蕾也說,別看都是一幫姑娘,沒有誰會覺得誰更美,也沒有誰會跟人比自己背景硬,大家沒有顏值、資源上的優越感,哪怕是演過戲的演員,到了劇組,也不會自認是腕兒,能有角色演,就滿足了。

那時節,沒人會覺得我是為了走紅來演這部戲的,為的只是創作一個不後悔的角色,在劇組能學到一點東西。所以,沒有人會像今天,去爭什麼咖位,一個小配角,可以演上林黛玉,一個劇團台柱子,可以打醬油。一部戲的創作根基,是為了精準還原每個人物,不是為了捧誰。

誠然,如王扶林所言,87版《紅樓夢》的誕生,有著計劃經濟下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它可以窮極彼時最好的資源,耗上六年,去打造一部劇,放在如今這個時代,早已不可能。但回過頭看,一部劇,究竟是以資本的意志為核心,是以一個導演的話語權為核心,是以一些大牌演員的咖位為核心,還是以「希望創作一部好作品」為核心,這才是差別所在。

「時光荏苒,再無這樣的寶黛」

放在今天,當然很難再讓一個演員,整整四年活在一個人物里,讓他與劇中人同呼吸、共悲喜。但人們之所以覺得87版《紅樓夢》不可複製,不僅僅是這點問題。是今天,演員與演員之間,不再有當日淳樸的創作關係,創作者和資本之間,也總是充滿了權利博弈。即便在服裝、化妝、置景、特效上,今天我們再也不差錢,整個創作環境的內部結構,早被破壞殆盡。

在這個意義上,有些人懷念87《紅樓》,並不止於87《紅樓》。他們懷念的,是一種業已消逝、被金錢至上衝擊掉的人際關係、社會風氣。

這種年代鄉愁,仿佛人們在快節奏的現代化疲憊日常里,突然聽到了木心那句: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

那並不是因為曾經的年代有多美好。

而是當下的我們,喪失了太多。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宅總有理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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