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MJ Case Reports是一個專門記錄罕見病的醫學期刊，前不久，它記載了一個50多歲美國大叔的遭遇。
這位大叔發現自己上廁所越來越困難，撒尿時會痛，有時還會尿出血。到晚上，他經常感到尿急尿頻，夜裡起來解手很多次。
大叔受不了了，跑到醫院檢查，診斷結果讓人心涼：
他患上了轉移性激素敏感性前列腺癌，生命危在旦夕。
這很可怕，但期刊想記錄的罕見病不是這個，而是幾個月後，出現在大叔身上的怪事兒……
他莫名其妙開始講愛爾蘭英語。
這不是大叔想逗樂，也不是想調節大家的心情。他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一張口，原本純正的美國口音會變成濃濃的愛爾蘭口音。
家人和醫護人員與他對話，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自己也聽不太懂自己說的話。
這位大叔從來沒去過愛爾蘭，平常不接觸愛爾蘭人和愛爾蘭文化。唯一一次接觸，還是他20多歲在英國短暫停留時，和那裡的愛爾蘭人聊過天。
這叫怎麼回事？
醫院仔仔細細檢查一遍，認為大叔意外患上「外國口音綜合症」。
外國口音綜合症是一個非常罕見的疾病，自1907年首次發現以來，全球只有100多個病例被記錄在案。
這些患者大多經歷了嚴重的腦損傷，之後說母語時的音調發生轉變，聽上去很像外國人。
最有名的例子是1941年，一個挪威女子在二戰中被彈片擊中腦袋，之後她說話帶有濃重的德國口音。挪威人把她當作納粹間諜，非常排斥她，沒人給她好臉色。
「她痛苦地抱怨說，在商店裡中被誤認為是德國人，然後店員什麼都不願意賣給她。」神經學家喬治·蒙拉德-克羅恩（George Monrad-Krohn）在病例報告中寫道。
近年來，外國口音綜合症患者時有出現。
2011年的復活節後，英國女子朱莉·馬提亞斯（Julie Matthias）發現自己的聲音變了，她聽上去很像法國人或中國人。
她的英語仍然是流利的，但口音奇怪，喜歡強調第二個音節，說話節奏短促乾脆。和她對話的人都奇怪地看著她，問她來自哪裡。
朱莉猜測，這一切可能是車禍導致的。幾個月前，她意外遭遇車禍，從此患上嚴重的偏頭痛，還經常伴有強烈的身體疼痛。
她形容那種疼痛「像大腦爆炸了……寧願多生幾個孩子也不想再經歷那種痛」。
在痛感慢慢減輕，朱莉能重新去上班後，她的口音就變了。「我發現顧客們和我說話的方式，就好像我不是英國人，我不懂英語一樣。」
朱莉甚至在自己的國家遭遇種族歧視，有人把她當作啥也不懂的外國佬，當面嘲笑她。還有些人指責她在演戲，建議她去精神病院看看。
2010年，英國女子莎拉·克爾威爾（Sarah Colwill）中風後醒來，發現自己說話帶有中國口音。
一些人覺得這種情況很好笑，但莎拉很痛苦，她失去了IT項目經理的工作，因為付不起貸款只好賣掉房子。
人們也懷疑她是不是在演戲，她回覆說：「我根本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中國，就為了學一個口音。這是不可能的！」
倫敦大學的神經認知學教授索菲·斯科特（Sophie Scott）說，因為對外國口音綜合症的報導不多，很多人經常誤會患者，以為他們在裝病。
還有些人會神話這個病，斷言患者多懂了一門外語，其實只是聲音出現變化。
「我們說話的時候有一套固定的語音旋律和節奏，患上這個病後，聲音的音律會變化，元音發音也會有些變化。」
「外國口音綜合症患者在強調不同的單詞時，也存在微妙的差異。說一句話時，他們不是強調某些單詞，而是每個單詞，音調升降的頻率特別快。」
為什麼會出現外國口音綜合症呢？
科學家還不明白具體病因，只知道和腦子有關。
義大利烏迪內大學曾經研究了一名外國口音綜合症患者，她說義大利語時帶有英國口音，有時又帶有南美口音。
醫生發現她患有腦瘤，給她做了一場手術。幾周後，隨著身體康復，她的口音恢復成普通義大利人的聲音了。
但並不是人人都能找到病灶。朱莉看過很多醫生，他們一直沒有確診她在生理學上的病因，也就是說，她的大腦看上去是正常的。
莎拉的情況也差不多了，醫生試了各種療法，都沒有效果。最後直接告訴她，醫院治不了，那奇怪的口音會陪伴她一輩子。
布朗大學的教授希拉·布魯姆斯坦（Sheila Blumstein）說：「醫學界取得了很多進步，但仍然沒有揭開這個病的謎底。我的一個病人在中風後患上外國口音綜合症，過了一段時間，他出現第二次中風，損傷了大腦另一個部位。結果莫名其妙的，他口音恢復正常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雖然外國口音綜合症患者大多有腦損傷，但不是人人都如此。
文章開頭的美國大叔，他患上的是前列腺癌，和大腦的距離有點遠。BMJ Case Reports期刊指出，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外國口音綜合症和前列腺癌相關聯。
對此，醫生們猜測，可能是大叔的前列腺癌太嚴重，最終擴散全身到達大腦，免疫系統發起攻擊，傷害了他的腦神經。
因為大叔不久後病逝，醫生們不確定真相。
2021年，澳洲女孩安琪·顏（Angie Yen）也莫名其妙地患上外國口音綜合症。
那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樣在浴室里唱歌，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很陌生。
「我看著鏡子裡我的臉，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安琪告訴媒體，「我好像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
「我打電話給朋友，問她們我的聲音聽上去像什麼，她們說像愛爾蘭口音。我原本的澳大利亞口音一夜之間消失了！」
安琪聽說過外國口音綜合症，她以為自己中風了。但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沒有任何症狀，她的大腦很正常。
她想來想去，生活中唯一的變化，是前不久做了扁桃體手術。可是，扁桃體和腦子有什麼關係？而且那場手術很成功啊？
一年多後，靠著做語言訓練，安琪的說話口音慢慢變淡，成為澳洲口音和愛爾蘭口音的混合體。她仍然沒有完全恢復正常，但至少大家不會驚訝地看著她。
奇怪的疾病，神秘的成因，
希望醫學界繼續研究，搞懂這個罕見病吧。
雖然出現外國口音，周圍人會覺得挺有趣，
但對患者自己來說，這是失去對自己聲音的掌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