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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橫渡德拉瓦河——美國獨立戰爭的轉折點

第三個做出「貢獻」的人就比較可笑了。因為他大概不會願意用這樣一種方式來挽救美國革命,他就是查爾斯・李將軍。如前所述,在華盛頓敗走新澤西時,李將軍正率領著一支四千人的部隊在別處駐紮。作為大陸軍中少見的極富經驗的職業軍人,他曾是華盛頓將軍指揮地位的有力競爭者。而他個人的性格極差,並曾多次公開表示對華盛頓的輕蔑。因此當華盛頓半是請求半是命令的要他前來匯合時,他卻一直拖延支吾,不肯來援,甚至打算自己攻打普林斯頓。從現在的視角來看,他的用心很可能是險惡的。因為華盛頓一旦被俘或被殺,大陸軍就有可能在他的指揮之下了。然而這一切都在12月13日那天變得沒有意義了。由於李將軍輕身自出,帶著貼身警衛跑到了距離大部隊幾英里的地方休息駐紮,他遇到了英軍的一支龍騎兵,並被他們俘虜了。華盛頓得知之後大為憤怒,但這對他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因為在李將軍被俘後,沙利文將軍終於帶著本屬於李將軍的兩千名士兵前來會合了。這件事發生在12月20日,就在聖誕節的五天前,華盛頓終於有了足夠的兵力去執行他想要的計劃。

所以李將軍對挽救美國革命最大的貢獻就是,把自己拱手送給了英軍。非常可笑的是,在俘虜了李將軍後,英國的海牙總督,十分了解李將軍的約瑟夫・約克提出應該把他還給美軍,因為「對任何部隊來說他都是一份最差的禮物」。(He was the worst present which could be made to any army.)作為一名有經驗有能力的將軍竟然混成這個樣子,李將軍也實在是值得同情。

第四個傑出貢獻來自於物資方面。主要貢獻者是維吉尼亞州的州長派屈克・亨利,康乃狄克州州長喬納森・特倫布以及美國海軍。很顯然,如果在冬天來臨之際還不能給士兵們穿上衣服蓋上毯子,華盛頓的裸男軍團一定會在幾天之內崩潰。因此華盛頓請求各州援助這些必要的禦寒物資。響應最為積極的是華盛頓的家鄉維吉尼亞州。州議會很快就通過了緊急決議,要求州長協助搜集這些物品。州長派屈克・亨利立刻向手下的每支治安部隊發信,要求他們開始向民間徵集物資。其中一封信是寄給他的政敵托馬斯・傑斐遜的。在信中他低聲下氣的向傑斐遜請求,為了在前線作戰的將士們,希望他管理的郡能夠接受自己提出的收購物資計劃。而傑斐遜當然也不會落後,超額地為大陸軍提供了大量的物資。康州州長喬納森・特倫布更是個人出資購買了大量物資送抵前線。他的兒子約瑟・特倫布在華盛頓軍中擔任軍需官,為補給系統的建立做出了重大貢獻。與此同時,由於部隊需要的資源還有一大部分來自海外,海軍的獨立號帆船穿過英軍的重重封鎖,在12月20日為在寒風中發抖的大陸軍送來了856條毯子;在12月23日安得利亞號又在一番艱苦的海戰後送來了463條毯子,314打各式襪子。如果有人覺得對這些物資的重要性不好理解的話,只需要記住一個事實:即使在得到這樣的援助之後,華盛頓的部隊依然穿的破破爛爛,有些人還在赤著腳。但是這些物資幫助他們活到了下一場戰役,並挽救了革命。

下一個貢獻則是來自於大陸會議。作為當時的中央機構,他們終於想通了,在這個極為關鍵的危機時刻,一團亂麻的指揮體制對於大陸軍沒有任何好處。因此他們不再顧慮華盛頓是否會憑藉軍隊成為一名獨裁者,而是將大陸軍所有部門,包括戰略制定和後勤管理的權利交給了他。作為回報,華盛頓非常謹慎的使用這些權利,並向議會詳細的解釋自己所做的軍事決定。

最後一個要說的人物自然是華盛頓將軍。

作為部隊的最高統帥,華盛頓將軍最值得稱道的並非是某一件事務的成功,而是更加宏觀的勝利:在找到合適的戰機之前,他保證了自己的部隊沒有崩潰,他本人也沒有被巨大的壓力所壓垮。雖然兵法講的是「先為己之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然而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能夠保持這樣一支武裝的持續存在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從長島戰役開始,他對戰爭藝術最好的實踐都體現在撤退,或者叫轉進上。無論是從布魯克林到曼哈頓的驚險轉進,還是從李堡到新澤西的倉皇轉進,他都沒有讓自己的核心部隊發生太大的潰散。當其中一部分老兵的服役期限到期的時候,是他親自站出來,用自己個人的影響力和個人財產試圖留住這些士兵。雖然還是有不少人走掉了,但留下的人顯然是受到了他的感染。當一軍主帥不願放棄鬥爭,要做一次最後的拼搏時,這些原本就極為尊敬他計程車兵們自然不會拋下將軍獨自離去。此外,他還為這一次計劃中的絕地反撲做了大量的準備,最有效的一點就是建立了炮兵軍團。備受他信任的亨利・諾克斯中尉對炮兵軍團做了非常積極的改革,他將炮兵連分配到每個步兵旅,並訓練了一批不配炮的炮兵,以便在搶奪敵方火炮後可以立刻將炮火覆蓋在敵軍頭上。這兩點都發揮了極大地作用。在後面特倫頓戰役和普林斯頓戰役的潮濕或大風天氣里,滑膛槍頻繁失效,而受炮閂和點火孔罩保護的大炮則顯示出了非凡的威力。在特倫頓戰役中,這些受過訓練的無炮炮兵們也的確繳獲了兩門黑森軍的重炮,並用它們對黑森軍造成了強大的火力壓制。

至此我們可以看出,許許多多的人們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為了挽救即將熄滅的美國革命而努力著。與很多人印象中的特倫頓戰役不同,這並不只是華盛頓將軍本人兵行險著,完全在戰術上戰勝了黑森軍的一場戰鬥。正是因為有了前面所有人的努力,華盛頓將軍才有了最基本的條件,去打一場震驚英軍的反擊,去打一場讓全世界都知道美國還在戰鬥的翻身仗。

於是到了12月25日,大陸軍開始向特倫頓進發。這一次作戰的通訊口令正是「Victory or Death」——一場只許勝利不許失敗的戰鬥就該用這樣的口號。

12月25日晚,華盛頓親率2400名將士從特倫頓北面渡河,新澤西的700名民兵由詹姆斯・伊榮將軍帶領從特倫頓對岸渡河,費城的卡華拉達上校帶領1500人從南側渡河以防伯靈頓方向的英軍來援。然而由於河上浮冰過多堵塞了下遊河道,只有華盛頓所帶領的2400人成功坐船渡過了德拉瓦河。

華盛頓橫渡德拉瓦河(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當時渡河的詳細場景我們無從知曉,就連大都會博物館展出的《Washington Crossing》的著名油畫中也充滿了畫家的想像和藝術加工。我只能再次引用文章開頭那段記錄:「我們像一群衣衫襤褸的瘋子一樣,赤著腳渡過滿是浮冰的德拉瓦河,吼叫著襲擊了黑森軍的營地。」這些戰士,在前文中曾被我們稱作殘兵,士氣低沉的部隊和裸男軍團,然而正是他們在天寒地凍中戰勝了一切困難,實施了全部努力的最後一部分:渡河,作戰。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如果不能取勝,這將是他們打的最後一場仗。「Victory or Death」,美國革命的命運攥在他們每個人的手裡。而正是因為他們的奮不顧身,美國革命的火焰才能重新燃起,獨立戰爭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關於12月26日在特倫頓打響的戰役本身,本篇文章暫且不做詳細的描述。必須要提的一點就是,這是一場實打實的硬仗。

很多流言傳說,由於黑森軍團在聖誕夜舉行了慶祝活動並喝得爛醉,因此大陸軍的奇襲非常順利。事實並非如此。就在聖誕節的前幾天,黑森軍指揮官拉爾已經從多方面得到大陸軍即將襲擊的消息。而且黑森軍的哨站就在25日當天遭到了新澤西民兵的數次襲擊,拉爾已經將警備提升到了極為嚴密的等級。因此在大陸軍炮擊特倫頓幾分鐘後,黑森軍就很快集結就緒並準備作戰了。

大陸軍戰鬥得相當英勇,而戰役最後的結果也很驚人,駐守在特倫頓的黑森軍共有896人被俘,陣亡22人,至少83人受傷,黑森軍指揮官拉爾也在戰鬥中陣亡。而大陸軍在戰鬥中並無一人陣亡,僅有數人受傷,包括前文提到的詹姆斯・門羅,後來的第五任美國總統。但是非戰鬥減員是存在的,有不少士兵因飢餓和寒冷導致的低溫症而犧牲。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前文提到的衝出英軍重圍向黑森軍投降的斯特靈勳爵,早已通過換俘回到了華盛頓將軍的麾下。他也參加了特倫頓戰役,並且依然勇猛的率兵衝鋒。在戰後,他代表大陸軍接受了黑森軍的投降。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外如是。

這場戰役雖然規模不大,然而其意義卻是驚人的。

在國內,很多美國人把這場勝利當做天意,認為是上帝假大陸軍之手為美國人民取得了這場勝利。在維吉尼亞某些地方,原本大陸軍派來徵兵的機構連一個人都無法徵召,在特倫頓戰役後卻有人成群結伴的來報名參軍。一名英國商人記錄到:「這些美國人已經從恐慌中解脫出來了,要把他們再置於那樣的境地將會非常的難了。」

消息傳到歐洲,英國朝野一片譁然,英軍將領們在議院的責問下相互推卸責任。但他們都開始意識到,美國人重新被喚醒了,這場戰爭將不像他們預想的那麼簡單,甚至連最終的失敗都是有可能的了。法國方面雖然依然沒有下定決心與美國公開站在一起,但有一些受到感染的法國人開始自發的援助美國,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拉法耶特侯爵,他在1777年變賣家產,購買了一艘軍艦和大量的物資,趕赴美國參加革命。他的名字被用來命名很多城市的街道,比如紐約的Lafayette street。

幾年後英軍將領康沃利斯在約克鎮率7000餘名英軍向美軍投降,獨立戰爭終於要以美國的勝利為結束。他在與華盛頓晚宴時向華盛頓祝酒:「當閣下在這場漫長的戰爭中立下的豐功偉業都成為歷史過去之時,閣下在德拉瓦河岸的事跡,將為你帶來最光輝的名譽,比起今日的切薩皮克海灣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想這樣的讚譽不止應該屬於華盛頓將軍本人,還應該屬於所有在1776年的危機中為了挽救這場獨立戰爭而做過努力的人們。那真是一個考驗人們靈魂的時刻,而他們通過了這樣的考驗,於是才有了今天的美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知乎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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