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孩子挺小的時候，朋友間流行一本書，叫《愛的五種語言》，據說是夫妻溝通的寶典。書里把愛的表達方式大致劃分為五大類：時間陪伴，肯定的語言，服務式行動，肢體接觸，和贈送禮物。
我粗粗翻了翻，跟有剩感慨：你爸大概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個熟練掌握了全部五種語言的男人。
我沒說的另半句是：一個會五種語言的人咋就生出你這麼個半語子。
不誇張地說，不要說在上一輩人里，就算在我們這一輩里，我公公也算是好丈夫楷模了。
舉兩個我印象最深刻的例子吧。
早年公公在美國做訪問學者時，跟其他幾個中國人合租一個很破的房子，就是那種樓梯咯吱作響，廚房的地髒到可以黏住拖鞋的便宜房子。一人一間屋，廁所廚房公用。
臨回國前，公公跟婆婆說正好暑假，讓我媽帶倆孩子，你過來我帶你在美國轉一轉。然後婆婆在國內忙著辦簽證時，公公每天下班拿著刷子和各種清潔工具，把整個房子從廚房廁所到地板樓梯，徹頭徹尾地刷了一遍。就為了讓愛乾淨的老婆過來住著能舒心一點。
房子被公公清理得乾淨到什麼程度呢？房東來收房租時，震驚到主動降租做為答謝。
第二個例子是公公在國內每次外出應酬，若是席間有啥他覺得婆婆會喜歡的菜，必定讓餐館再做一份，帶回家給老婆的時候還總會說：外面的東西就是花哨，華而不實，遠不如你做得好吃。
這麼擅長表達愛卻又不肉麻不油膩的人，我之前只在電影電視小說里見過，全沒想過現實生活里真的會有，還是有剩的爹。
這就不由得讓人困惑：有剩是不是撿來的？
二
有剩的愛的語言。。。非要用那五大類來套的話，似乎哪個他都肯做一點，但仔細看哪一個都不是他的語言。
時間陪伴算是有吧，雖然很不情願。一家人一起出門他總是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跟我聊天他會不停地打哈欠，或者一心二用到完全沒聽到我在說什麼。
肯定的語言。。。肯定是沒有。這人壓根就不會好好說話，他對我最大的誇獎是「我又不嫌棄你」。這還是年輕時，最近幾年變成了「孩子都這麼大了，嫌棄還能咋地」。
服務式行為，只看服務倆字倒是有的，修房子種草搶著吃剩飯啃瓜皮，不知道的會以為有剩是我家雇來的長工。但這些事我知道他跟誰過或者自己過都會這麼做的，是習慣問題，跟愛沒啥關係。
肢體接觸麼。。。年輕時經常在我主動抱他時，這人會一個閃身，讓我撲個空，說是要看看我的反應速度。。。
至于贈送禮物，這個倒是有剩樂於做的，但也是他最不擅長的。
送禮物的事，我其實已經吐槽過好多次了。怎麼說呢，有剩送的很多禮物，會離譜到讓我對世界對人生充滿懷疑，懷疑我是不是瞎了，懷疑我是不是在做夢，懷疑我怎麼這麼好心居然還讓這人活到現在。
三
按照《愛的五種語言》裡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表達愛的方式，夫妻間學會聆聽對方的愛的語言會避免很多爭吵和誤會。
可我的問題在於，如果一個人明明不擅長其中一個語言，卻又很喜歡用這個語言表達，那麼這算是他愛的語言麼？
就比如說某人閉門在家苦學二十年，號稱熟練掌握了英語，結果一張嘴美國人英國人都懵了，澳大利亞人印度人也聽不懂，周圍人自然會直接告訴這人，你的英語有問題，換本書找個老師重新學吧。
但似乎愛的語言不好這麼直接給出負面反饋。
所以我的第二個問題是，在收到有剩花心思下功夫買的奇葩禮物時，我該怎麼用鼓勵讚許的語氣委婉地表達出「你特麼是想氣死老子嗎？」
四
上周有剩出差好幾天，回來時送了我一盒芝麻雞。
一盒從丹佛買的芝麻雞。
先給國內同學介紹一下啥叫芝麻雞。這個其實跟宗棠雞一樣，算是北美名雞。就是雞肉裹著面下油鍋炸了，然後澆醬汁，灑芝麻，擺盤時通常旁邊再放幾塊水煮綠菜花。濃油重醬，甜甜鹹咸。
碰上奸猾點的店家，你一口咬下去，油汪汪的一坨厚厚的死面，裡面裹著少少的肉，基本可以算是一道油炸麵食。
不正宗不健康，但也不算特別難吃，餓極了還很頂飽。這邊美國人都挺喜歡，比如我家倆孩子，小時候每次訂中餐外賣，他倆必定齊聲歡呼芝麻雞。比吃烤鴨還開心。
就這樣一道只要有美式中餐館就一定會有的菜，有剩居然在丹佛機場買了，千里迢迢坐飛機帶回來給我。
就因為他在機場候機時，打電話問我想不想吃點啥，我隨口說了一句想吃肉。
其實說完就後悔了，覺得沒說清楚，怕他胡亂發揮。再打電話過去，那邊已經不接了。看360定位分享，只見這人一直在機場走，不停地走。
就這麼過了快一個小時，再次接到有剩電話，他用如釋重負又歡欣雀躍的語氣向我匯報：猜我給你買了啥？
我心中一喜，腦子裡依次跳出龍蝦卷鰻魚飯Auntie Anne’s。。。
還沒等我想完，那邊迫不及待地宣布：我買了芝麻雞！
啥子？
我怕自己聽錯了，先用中文重複了一遍，又用英文重複了一遍。
有剩驕傲地確認：芝麻雞！是帶了春卷和炸餃子的芝麻雞喲~
匯報完這人就急急地掛了，說得趕緊登機了，為了找這個芝麻雞，他在機場馬不停蹄，從一個terminal走到另一個terminal，沒時間上廁所也沒時間接電話。
五
有剩在天上飛那會兒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是他買了別的，故意騙我的？
肯定是這樣。
一定是這樣。
正常人誰會千辛萬苦專門在機場買個美式中餐送老婆呢？
這就好比國內誰會出差去外地特意買個煎餅果子帶回家？還是特難吃的那種。
凌晨一點，有剩風塵僕僕到家，一進門就豪氣地遞給我一個紙袋子，就差說：拿著拿著！憋跟哥客氣！
打開一看。嗯。。。真的是芝麻雞。
憋半天實在不知道該說啥，只好說唉呀這家沒給水煮綠菜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