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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冰缸,司馬光來了也沒轍

據說一些東北人的家裡,除了有個冰箱,還得有個冰缸。

東北人在冰缸中放置一切令人感到幸福的食材,他們相信用冰魂雪魄可以保持一切有機物的甜美。

東北人的耐心似乎都在物質之外,有一種超然的質感,貫穿於東北作家的每一篇嚴肅文學的遣詞造句之中,而每一個東北發明家對於工具的運用,則時刻凸顯簡約原則,less is more。

這些冰缸看上去閒置在院子的角落,是地標,也是貓冬的信號,不少人誤以為那是個不清不楚的二手衣服回收中心,打開一看,才發現那是東北霍格沃茨的魔法郵箱。

「放啥的都有,全是吃的,也沒人管,感覺東北的共享精神還是要領先全國的。」

冰缸,就相當於東北與大自然之間的外匯存底,東北人在冬天中囤歲月,在冰缸中囤生活,氣溫的匯率波動無法撼動冰缸實體的格局,插不插電是兩種玩法,全看戶主所處的緯度。

印象中東北鄉村的一切食物,都可以放到戶外點石成冰,實際上,凍梨凍柿子這些現成的高糖美味,可能會招來一些投機的鳥類,或勤奮的野豬。

在東北的一些鄉村,人們創造性地開發出了防範技巧,甚至連買冰櫃的錢都省了。

東北人在冬天很少怨天尤人,他們向天要答案。

戶外的天然大冰缸,就是大自然幫東北人捋順生活的多選項之一,只是東北人把它做成了簡答題,「把蓋掀開,把生活丟裡頭就行」。

「冰缸十分結實,有次去東北的農家樂玩,晚上看著一群黃大仙圍著一個冰缸轉圈,裡面凍著幾隻我們訂的白條雞,大仙和家人們都快急哭了也沒轍。」

東北人似乎掌握了低溫物理的運用技巧,再嚴酷的自然條件也不能給生活添堵,每家都把食物安心地放在外面,看上去他們對自己的防盜技術是很有信心的。

「別說是黃鼠狼,就是野豬的嘴拱彎了也拱不開,但怎麼說呢,這東西就是家賊難防,我家凍缸就是每天少倆梨,我媽一直以為是我爸拿的。」

「冰缸的作用是隔溫,基本上食物是什麼溫度的,擱進去能保存到來年三月,壞不了,一些怕凍的菜,就放進去,還不用除霜。」

大冰缸就是字面上的大冰缸,它不是一種比喻,它是一種白描,冰在東北的價值體系中仿佛是一種貨幣,看你家生活過得好不好,只需看你們院子裡有幾口大冰缸。

如果缸口凍住了,也不用擔心,直接敲碎就行,就像存錢罐一樣的簡單,「大不了再造嗎」。

大冰缸有種凝練的美,沒有複雜的技術,也沒有什麼高昂的成本,算東北地區特有的新能源,它唯一的缺點,就是無法在夏天繼續呈現桀驁的姿態,因此不能被申請為非遺,令人扼腕。

它的外型充滿了靈動的後現代生存主義的絕佳想像,玉米充當抓手,防滑,冰清玉潔的缸體,透明度的把握剛剛好。

「能想像到野豬在東北雪原之上的絕望吶喊,明明看得到,夠不著,擱誰誰不急?」

東北的冬來到,在鄉村小路上溜達一會,疾風夾雜白毛雪,你看不見任何人,這天氣東北虎也懶得去打獵,只有隨處可見的大冰缸,在家家戶戶的院落里嚴陣以待,負責解決一個個東北人的糧食安全問題。

這些冰缸充滿文明的開明與豁達,低溫是督造它們的千戶,它們勤勤懇懇,始終秉持著固態的紀律,保守著每個東北家庭鍋里的秘密。

在西南,人們將年貨懸掛在房梁,防饞貓還防霉潮,在華北和中原的一些地區,人們會挖掘地窖來儲存來自秋天的美德,東北的凍土讓人無法動土,人們只能在地面上尋找俗世的生門。

很幸運,他們發明了冰缸。

製造一個冰缸,就像東北的小品一樣幽默。

在東北零下二三十度的夜晚,男人們喝完幾口燒刀子後提桶出門,在塑料桶中灌滿自來水,在水上放置一個年份陶瓷臉盆,裡面也灌滿水,再用一條老練的實木壓住臉盆,年輪的重量會克服臉盆下方的浮力,用兩根玉米,中間拴上一條線,搭在木頭的兩側。

剩下的交給時間,第二天將桶中未結冰的水全部舀出,再用溫水均勻澆灌於塑料桶外,倒扣過來,大冰缸會活靈活現地對你眨眼,就像剛出生的葫蘆娃稚嫩地喊著爺爺。

說了這麼多,也沒人會做,畢竟這是只有東北人才能學會的生存技術,在手法上,你不能多一步,也不能少一步,想想野豬那鋒利的獠牙,和家賊的痴念,你不能偷工減料,騙別人就是騙自己。

之所以會對冰缸製造技術精益求精,是因東北人對於「鎖鮮」有近乎完美的苛刻追求,看一個東西好不好吃,首先要看它經不經凍。

極致的低溫創造了一道道幹練的戶外美食,凍果子凍好後可以擱裡頭,凍豆腐也可以擱裡頭,血腸和酸菜也都能凍,還有每家每戶配方保密的年夜餃子,都可以在大冰缸中熬夜,等待未來某個閃閃發光的清晨。

遍布東北鄉村的大冰缸,樸實地遵守著時間的規則,它們又與時間拉扯生存的可能,任何一件藝術品都無法與它們媲美,它是東北人對生活的理解,「它們就是盼頭,生活的盼頭。」

大冰缸吸引東北人參與智慧地創造,放置於其中的食物,仍能保持新鮮的美好,一年一度的團圓,可能就藏在其中,它周而復始地被鑄造和消融,在歷史的天空下,生生不息。

責任編輯: 方尋  來源:不相及研究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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