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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新遭刪特稿全文驚人細節:梅大高速悲劇

「五一」假期第一天,天剛亮,27歲的養殖戶何深威接到養殖場員工的電話,告知他的鴨棚沒了。何深威驅車30公里,從廣東省梅州市大埔縣城趕到角庵村,水塘邊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鴨棚不見了蹤影,黃泥巴地里滿是鴨子屍體,橫七豎八,有的只露出一個頭。他把還在掙扎的鴨子拔出來,有的鴨子斷了腳,很快死去。

沿著埋沒了鴨棚的黃泥土往上看,離水塘幾百米外,是另一幅讓何深威終生難忘的搶救場面:半山腰上的高速公路塌了一半,形成一個與路面落差約十米的深坑,不少汽車墜落在坑裡,明顯發生過劇烈燃燒,散發出一股焦煳味。高速路上停著吊機、救護車、消防車,救援人員忙個不停。

根據官方通報,5月1日凌晨2時許,廣東梅大高速大埔茶陽路段發生路面塌方。截至5月2日14時,搜救人員在塌方現場發現陷落23台車,造成48人死亡,另有3人DNA待進一步比對確認;30人受傷,無生命危險。央視新聞客戶端消息稱,一名15歲傷者於5月4日出院。

梅大高速是連接廣東、福建兩省的重要通道,全長85.1公里,於2010年1月動工建設。分兩次建成。一期全長51.5公里,2013年12月28日通車:二期及東延線長33.6公里,2014年12月31日建成通車。此次塌方發生於梅大高速東延線,東延線全長23.8公里,起點位於大埔縣三河鎮,終點位於西河鎮上黃砂村,最後與福建境內高速相接。

這場發生在「五一」小長假凌晨的道路塌方造成重大人員傷亡,舉國關注。據新華社消息,災害發生後,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高度重視並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全力做好現場救援、傷員救治,妥善做好善後處置等工作:要抓緊搶修受損道路,儘快恢復交通秩序。當前正值「五一」假期,群眾出行增多,人員流動量大,部分地區還將出現大範圍降雨和強對流天氣,各類事故災害易發多發。各地區和有關部門要堅持底線思維,壓實工作責任加強監測預警,完善應急預案,及時排查處置重點地區和關鍵領域風險隱患,確保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和社會大局穩定。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李強作出批示,要全力搶救受傷人員,細緻做好善後工作,千方百計搜救被困人員,嚴防次生風險。當前正值「五一」假期群眾旅遊出行高峰,部分地方還將出現大範圍降雨。各地各有關部門要進一步強化安全責任落實,重點排查道路、景區以及公共設施等因長時間降雨引發的風險隱患,切實落實安全管理措施,全力防範各類事故災害發生。

5月2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張國清率隊抵達塌方現場,指導救援處置工作。廣東省委書記黃坤明、省長王偉中在現場指揮,要求全力做好人員搜救、傷員救治、交通疏導和善後處置等工作。

2024年5月5日,場方災害中墜落的汽車,明顯發生過劇烈燃繞。圖:向凱

有岩土工程業內人士分析,山區高速公路發生滑坡現象較為常見,但主要是靠近山體一側的邊坡不穩定導致砂石下泄,此次梅大東延線處的路面塌陷疑似路基邊坡塌方,並非一般的滑坡。

塌方發生前的整個4月,廣東正值汛期,雨水不斷,11個地級市4月份平均雨量打破同期歷史紀錄。其中梅州出現多輪強降水,全市平均累計雨量為621.7毫米,較常年同期偏多2.5倍。塌方發生後,廣東、廣西、雲南等多個省區交通部門開展拉網式公路隱患排查整治,加強風險監測預警和事故預防。

5月4日,官方稱塌方災害發生後,廣東省政府即成立了以省長為組長的災害調查評估組,目前災害原因正在調查評估中。

深夜塌方

5月1日上午9時許,官方首次就塌方災害發布通報稱,梅大高速大埔往福建方向K11+900米(茶陽路段出口方向2公里左右)附近發生高速公路路面塌陷事故,造成18台車被困、31人送醫救治。

何深威經常駕車到各地收鴨子,跑過很多次梅大高速。他告訴財新,從深圳、廣州等地出發往福建,梅大高速是常走路線。恰逢「五一」假期,高速免費,應該有不少車主帶著一家大小回老家過節。

2024年5月3日,何深威在茶陽鎮角庵村的鴨塘,受強降雨影響,附近不少山頭滑坡,水流帶著泥沙進入水塘,水質渾濁,圖:向凱

4月30日晚,35歲的李東開車從深圳出發,回大埔縣西河鎮東塘村。車上還有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一個7歲、一個2歲,以及一名女性親屬,五人全部遇難。西河鎮的黃砂村也有兩人遇難,該村與福建相鄰,也是梅大東延線終點所在地。

在救援力量抵達之前,不少車主現場自發展開救助。35歲的福建龍巖永定人劉永縉是其中之一。他向財新回憶,5月1日凌晨2點多,他駕車經過茶陽服務區後,發現有車逆行,起初以為對方是疲勞駕駛發生撞車,隨即減速前行,很快發現前方路邊停了十幾台車,有人告訴他高速路塌了。劉永縉停好車,上前查看,看到塌陷的坑裡至少有十輛車,有的車著火了,下面還有人在呼救。他喊了幾聲,提醒下方的人注意後面可能會爆炸,然後就跨過護欄,下坡搜救傷員。

劉永縉說,自己開著手機燈光往下探路,原本想走排水溝,但水溝又陡又滑,擔心一個人搞不定,回頭問是否有人一起下去,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伙子站了出來,跟他一起下去。「下去的時候火已經很大了,已經伴隨著爆炸聲。」劉永縉說,借著火光看到塌方還在繼續。現場有一批倖存者已經從車內爬出來,他和小伙子先後把兩名小孩抱了上去,後來他又獨自下去救了四個上來。在救回第五人準備再下去時,看到有消防隊員趕到。

多名倖存者講述,塌方發生後,消防等救援力量很快抵達現場。傷者主要被送往大埔縣人民醫院、梅州市人民醫院。兩家醫院距離事發地較遠,分別有半小時、一個半小時車程。5月1日下午,梅州市人民醫院急診科一名工作人員告訴財新,他們從當天早上五六時開始收治傷員,數量較多,多為創傷骨折、內臟損傷等,有不少人已辦理住院。

5月3日,大埔縣人民醫院的傷者被轉往梅州市人民醫院接受治療。廣東省從廣州多家三甲醫院抽調醫生前往梅州支援。據《南方日報》「南方+」援引支援醫生說法,此次災害的傷員以複合外傷為主,主要表現為顱腦外傷和肺部外傷、骨折等。

塌方發生在三個村的交界處,位於山嶺之中,附近兩公里範圍內無人居住。當地人習慣用「老虎石」來指代事發地點——發生塌方的公路另一側有個像老虎一樣的山頭。

到5月2日上午時,現場已看不見墜落的車輛.路面的泥土堆里混雜著燒黑的汽車殘骸。仍能聞到焦煳味。梅大高速為雙向四車道,現場從梅州往福建方向的兩條車道整體陷落,且塌陷處已經跨過了中間護欄,像是從公路撕開了一個豁口。官方稱、據現場勘查、高速公路塌方路面長約17.9米,面積約184.3平方米。未發現危化車輛、客車等大型車輛。

社交媒體流傳的現場視頻顯示,當晚多台車墜落後堆疊在一起,並燃起大火。塌方發生後,高速公路邊的護欄還在,懸在半空。搜救人員用吊機將深坑裡的汽車吊出來,運往大埔縣交警隊事故車輛處置點。5月5日時,該車輛處置點有不少汽車殘骸堆放在一片空地,用油布遮蓋,看不清數量。這些汽車明顯劇烈燃燒過,有的只剩下一個車架子,車窗、座椅都沒了,有的只剩下前半截。車體有明顯撞擊的痕跡,部分凹陷.有的地方被壓癟了。

塌方後,當地政府五次通報搜救進展。5月1日早上9時許,官方第一次通報稱有31人受傷送醫:當天中午第二次通報,塌方共造成18台車陷落、死亡19人,其他30人被送往醫院救治:下午續報,截至15時,共造成20台車陷落,確認死亡24人,30人在醫院救治:第四次通報是截至5月2日早上5時30分,發現23輛車陷落、36人死亡、30人受傷:最近一次是5月2日下午,當地政府舉辦新聞發布會,通報截至2日14時,路面塌方現場已發現23台車陷落、48人死亡,另有3人DNA待進一步比對確認,30人受傷,目前無生命危險。

從通報可以看出,兩天內傷亡人數從31人躍升至78人。其中,受傷人數為30人不變.隨著搜救推進,死亡人數一路攀升。梅州市應急管理局黨委書記溫勇登在5月2日的發布會上解釋稱,發生塌方後,不少車輛和人員被大量泥土掩埋,無法在第一時間被發現,以及受天氣及現場條件限制,機械難以發揮作用,給尋找失聯人員帶來困難。梅州一名官員告訴財新,通過比對進出高速路的車輛,基本確認共計墜落23台車,但還無法確認最終的遇難人數。截至發稿,官方尚未宣布搜救結束。

5月6日,一名梅大高速的小修保養人員接受財新採訪時仍唏噓不已。他平時主要負責修復路面裂縫、疏通排水渠、除草、修剪樹枝等工作。他回憶,4月30日下午4時多,他駕車經過塌方路段,沒發現有積水等情況。5月1日凌晨1時40分左右,也就是發生塌方20多分鐘前,還有同事開車經過該路段,亦未發現路面異常。「後來聽說塌了,我整個人都木了。」他說。

責任編輯: 方尋  來源:財新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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