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說這世界上有鬼，奶奶也曾經給我講過豐都鬼城的故事，我一直不曾見過，對那東西總抱著一種恐懼但不相信的態度。鄉鄰有時候說曾經闖見過，我還是不信，我也在夜裡經過過一些所謂的鬧鬼的地方，我沒看到有什麼東西不正常。
小學四年紀那年夏天，我開始相信了，原因就是我母親親自看到了，也感覺到了。
母親一直是個自信並且堅定的人，別人說有鬼，她總是不苟同。我想她應該也是對那東西抱著恐懼但不相信的態度。自然是說的人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那年夏天的一個下午，我放晚學回到家。象往常一樣，我提了一個背簍拿了鐮刀準備出去割牛草，剛要出門，母親急急的回來了。她說家裡沒了桑葉，得摘桑葉去。當時蠶已經四眠醒來，正是需要大量桑葉的時候，聽她和奶奶商量說：除了黃金山那邊的桑葉還沒動過，其他地方的都摘乾淨了，您看怎麼辦？
黃金山我是知道的，一座狹長，不是太大的山。那山位於三個大隊的交界處，方圓三五里沒人家，還在農村大鍋飯的時候，我們生產隊的人集體到那裡勞作，總是習慣性的早上太陽出來了才出發，到中午太陽當頂了，隊長說收工，大家就都回來，下午就再沒人去了。那裡一直傳說有所謂的鬼出現，四舅一個人就在那碰到過兩次，儘管膽子大，之後一個人都不敢再去。從那山上有兩條下山的路，一條走山脊從山嘴下山，因為山嘴那土質差，不長草更不長樹，只是半山腰有塊平地，幾處墳塋也離路遠，比較開闊。小時候去那裡我比較喜歡這條道。另一條是從一個山坳下山，比較陰森，路旁有幾處墳塋幾株梧桐。那個山坳名叫鬼打灣兒，鄉鄰碰到的東西幾乎都在那裡出現。
聽得出來母親是有點害怕的。於是我對母親說讓我陪她去，可是她認為牛草也一樣要緊，堅持讓我去割牛草了。
在去黃金山的路上要經過我外婆家，母親到了外婆家後，太陽就快下山了。四舅母說她家裡的桑葉也只夠一個晚上用的了，不然還可以勻一些將就一下。外婆要四舅母陪母親去，但是四舅母膽特小。最後是么舅母同意了，她知道我母親不信鬼怪，所以很放心。
當她們各自摘好桑葉後，太陽早已經落山了，但是夏天太陽落山離真正的天黑是還有段時間的。她們一致認為經過山脊從山嘴下山比較安全。於是么舅母走在前邊，母親跟在後邊一路低頭往回走，走到山嘴的那塊平地時，么舅母猛地停住了，回頭看著母親，面色蒼白，嘴裡低低地叫了聲：「四姐」。母親正要問什麼事，就看到前邊走來一個白衣白褲的老太太，滿頭白髮，手裡拄著拐杖往山上走來。母親鎮定地說：「低著頭走你的路，不要害怕，把兩個人都搞怕了今天不要想下山了。」於是么舅母埋著頭就直走，母親心裡犯疑，雖然那老太太的面目看不清晰，但是大致輪廓是看得清楚的，她一直想不起在附近有這樣一個老太太。
聽說鬼的臉是看不清楚的，母親仔細看了，的確是那樣。但是她認為天將黑了，看不清楚也不能說明問題。又聽說鬼走路的時候沒聲響，她就暗暗關注起那個老太太來。她們之間差不多還隔5米遠的時候，那老太太要繞開她們，下了路往旁邊的平地上走。也是個巧，當天另一個大隊的人把山林里的雜草割了曬到那平地上，已經曬得很乾了。看著那老太太要走到那乾草上時，母親就停下來盯著那老太太走在乾草上的步子，的確聽不到一丁點聲音。她形容當時的景況就是腦袋裡「嗡」一聲響，汗毛直立，有些麻木的感覺，就催了么舅母一句：「快跑。」於是兩人飛一般地跑下山來，再回頭往山上看時，已經沒有了人影。以一個正常的老太太的腳力，在那麼點時間裡是走不出她們的視線的。
關於這件事後來母親提得很少，我相信母親是不輕信一件事的，但是她因為這件事就深信有鬼存在。在注意那老太太走在乾草有無聲音之前，她不認為那老太太不是人，所以她還能很鎮靜去分析去研究。
那一年冬天，我奶奶去世了。第二年春天，我母親也去世了。雖然都是因為病入膏肓，並且我也不認為和這件事有任何關聯，但是我還是確信那老太太不是人。
我么舅母現在四十多歲了，如果你去問她這件事並懷疑她，她會對你說：「把四姐都能嚇成那樣的，還是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