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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相聲大師劉寶瑞 文革受衝擊死因仍是謎

劉寶瑞(1915年-1968年),中國相聲第六代演員,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出生於北京,家境貧寒,13歲時拜相聲家張壽臣為師。先後在北京、天津濟南上海等地獻藝。劉寶瑞以單口相聲表演而著稱,被稱為「單口相聲大王」。1949年後參加中國曲藝團,後調至中國廣播饒舌團。

「文化大革命」期間,劉寶瑞遭受嚴重衝擊和迫害,1968年10月8日下午,他在北京房山農場勞動時受到現場批鬥,當晚逝世。


著名作品


官場鬥 (金殿鬥智)
珍珠翡翠白玉湯
連升三級
解學士
假行家
學徒
化□千兒
歪批三國
黃半仙
秦瓊賣馬
日遭三險
八扇屏

 

自殺還是胃穿孔 相聲大師劉寶瑞死因仍是謎

作者:路村

  那個該對劉寶瑞之死負直接責任的人,也死了,死前總是夢到劉寶瑞。該是他自知欠了一筆生死債,內心惴惴,夜有所夢吧。真是報應。

  相聲表演藝術家劉寶瑞,1968年秋不幸逝世,過去整整三十三年了。

  從京廣線一個名叫竇店的小站下車,東行,經冠名琉璃河的一個廠子(水泥廠?記不清了),就到路村。步行一個多鐘頭的路。

  1968年9月,我隨廣播局專政隊全體轉移到路村,到了那裡,才發現已有大批人馬先到,儘是熟人,原來他們雖然沒進專政隊,早已在廣播局各部門各單位的「清(理階級)隊(伍)」中立案審查,都是「未決犯」。

  


  劉寶瑞


  被「清理」出「階級隊伍」的隊伍越來越大。重新編隊,我們原先的專政隊就打亂了,我不知怎麼跟科研所的朋友們分到一塊兒去了。

  有一天,從田間回來,一進村就解散,正往我住的院子走,又過來一支下工的隊伍,走在最後的是劉寶瑞,臉色灰白,指著前胸對我說:「心口疼,實在干不動了,你給我說說。」他用期待的近似乞求的眼光看著我,沒等我回話,就趕隊去了。他佝僂著背,艱難地
走著。

  我定在那裡,想怎麼辦。劉寶瑞不顧「不許串連」的紀律找我說話,一是實在忍不住了,二是信任我,從1960年相識,有一陣成天一起整理老相聲,至今也八九年了;在1968年這一屆專政隊,我當隊長,勞動,生活,明里暗裡有些照應,都是心照不宣的。

  但到路村,我不是隊長了,又不在一個班裡,我怎麼替他說話?我是跟他一樣的專政對象啊,還時時得提防有人打你的小報告。

  想來想去,晚飯的時候我找到王決(注釋1),他跟劉寶瑞比我還熟。他不會視劉寶瑞為偷奸耍滑,更不會說他裝病……我說,看寶瑞那樣兒,得讓他歇歇工了。王決跟他在一個班裡,也許能不露痕跡地向誰提醒一下。

  夜裡下起雨,天亮也沒停,這樣的天氣照例是學習,想到劉寶瑞跟大伙兒一樣不用出工,我心裡也踏實了一點。說不定我們求情沒用,老天爺才管用。

  出屋洗漱,發現劉寶瑞他們那間房子情況異常,小小騷動,卻是無聲的騷動。我們所有的人都被告知「不許亂說亂動」的,平時便緘口不言,彼此不過話不打招呼。這個早晨,不但他們班裡的人板著面孔,還有鐵青著臉的「幹部」出入。發生什麼事情了?

  早飯場上仍然鴉雀無聲。但從別的班的
嘁嘁喳喳里,模糊地聽說劉寶瑞死了,——並且說是吃安眠藥自殺的。

  自殺,就是「自絕於黨,自絕於人民」了。他為什麼出此下策?要麼是看不到前途,一死了之;但也許就是因為「心口疼」,又還得下地幹活,難以忍受病痛之苦,自求解脫……

  我仿佛又看到他那雙淒楚的,絕望中殘存著一線期求的眼光。像針扎著我的心。

  我辜負了他的信任。昨天我本該立馬找到他們的班組長,或是他們原單位的「幹部」,直截了當地建議,讓劉寶瑞休息,不能再帶病勞動;受審查歸受審查,看病歸看病,「發揚革命的人道主義」!但我沒有這樣做。竟是因為自覺被專政的身份!

  這想法翻來覆去折磨著我。學習文件的時候一直神不守舍。

  忽然通知我出去幹活,班裡只叫我一個,帶上鐵杴!

  走過一片泥濘,到了生產隊一塊地邊,原就低洼沒種什麼的地方,叫我們四個人趕在午前挖出一個坑來。

  我看看王決,看看張品興,大家就都一聲不響地挖起來。只有下雨的聲音,鐵杴吃進土裡的聲音,帶著泥水甩土的聲音。

  雨水順著衣領流過脊樑。一邊出熱汗,一邊脊樑發涼。

  任誰都沒說什麼。

  下午雨還沒停。我們四個人又來這裡。

  這墳坑朝村子一面,已經用淡藍的塑料布圍起半邊屏障。

  我們沒有什麼活兒了,修修補補,拖泥帶水的也做不出什麼樣兒來。似乎只等把劉寶瑞的遺體抬下來葬了。

  等到下午四點鐘。遠遠聽見有一兩聲汽車鳴笛。廣播局保衛處的老處長一行陪著一位客人來到。劉寶瑞的屍體也適時地抬來。那位客人是法醫。人群簇擁著他麻利脆快地在藍塑料障子裡做了一套解剖動作,我們自然只能遠遠地望望,轉過臉去,做出漠不關心的樣子。

  隨後劉寶瑞入穴,劈里啪啦往他身上蓋土,我內心總以為劉寶瑞會有知覺,土撂在他身上圪圪楞楞,不說打疼也會極不自在;但理智告訴我他不會感到什麼了,現在這一切所要折磨的是我們。

  等到泥土蓋住劉寶瑞的屍體,看不見了,我們連忙加快節奏,好趕快從這次受罪的勞役中逃離。完全沒顧上那邊保衛處長、法醫和其他「幹部」們在談些什麼。

  在濾去了當時的雨水、倉惶、憤
、恐懼、歉疚、噁心多種感覺以後,我記得我們看到一個瓶里裝著一個臟器,那是劉寶瑞的胃,法醫指出這個胃上有個穿孔,劉寶瑞系因胃穿孔致死,胃裡沒有食物也沒有藥物的殘跡。

法醫又被人們簇擁著,到村邊上車走了。

  這裡,保衛處的老處長見我們已把墳坑填平,痴痴地等候著新的指令,就過來安撫地說:「沒事了,你們回去吧」,然後又正色警告:「今天在這裡看到的,聽到的,不許說出去!」

  我們看到了、聽到了什麼?

  劉寶瑞死而不能復活了,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嗎?

  當時,我回到自己的班裡,果然沒人問什麼。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科研所的朋友對劉寶瑞不像我那麼熟,何況「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這條保密原則,用在專政對象身上,分量更須加碼。

  1968年10月下旬,集中在路村的審查對象陸續撤去,最後我們這支專政隊也「原建制」返城,只少了劉寶瑞。他留在路村了。

  「文革」結束以後,我離開了廣播局。我不知道那裡人們怎樣議論劉寶瑞之死。

  三十三年過去了。不但劉寶瑞已緘默三十三年,當時主持處理善後的保衛處長也去世了,跟我一起參加挖坑下葬的,王決不在了,健在的只剩張品興,我,還有一個人,當時印象不深,姓名失記。

  我尊敬的丁一嵐(鄧拓夫人)那年也跟著專政隊在路村。她去世前不久,在電話里還對我說起劉寶瑞之死,她記得張紀明在通鋪上跟劉寶瑞緊挨著,他是劉寶瑞那最後一夜的權威證人。

  我所尊敬的張紀明,1958年莫須有的「溫鄒張反黨集團」中那個「張」,我原想就劉寶瑞的最後一夜找他問問,後來又想,老人已年近九旬,別再打攪他了。

  另一位我所尊敬的老人陳庚,原廣播文工團的領導,當時也跟專政隊一起在路村。他前年告訴我,那個該對劉寶瑞之死負直接責任的人(他沒說此人名字),也死了,死前總是夢到劉寶瑞。該是他自知欠了一筆生死債,內心惴惴,夜有所夢吧。真是報應。

  注釋(1):王決,資深曲藝作家及研究家,「文革」前和「文革」結束後都在中央電台文藝部曲藝組,已故。早年參與過廣播饒舌團的創建,與曲藝演員們有良好的工作關係和友誼。

(北京青年報 文章首發於2001年)

 

相聲:我的歷史

責任編輯: 鄭浩中  來源:本站原創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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