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樂/文
近幾天一則名為「中國海軍護航艦隊將不明跟蹤潛艇逼出水面」的新聞見諸於各大媒體。該文的大致內容為：中國海軍赴索馬利亞水域執行護航任務的艦隊遭到不明身份潛艇的跟蹤，中國軍艦與之鬥智鬥勇，最終成功逼其浮出水面逃走。
該報導並未指出潛艇的國籍，但許多網站在配圖時均配上了「印度海軍基洛級潛艇」的資料圖片。更有消息稱，《印度時報》、《印度教徒報》等報紙也對該事件進行了報導。一時間，中印之間的這次軍事較量成為「鐵血」、「強國」、「新浪軍事」等各大論壇上網友熱議的焦點。愛國網友們紛紛對解放軍的英勇善戰大加讚揚，並對「阿三」的低能加猥瑣表示鄙視。
但問題是：這則消息的真實性如何？是不是又一次「意淫強國行動」？人民網、新浪、央視國際、鳳凰網、聯合早報網等一大批的網站均轉載了這條消息，但從新聞專業的角度來看，此消息仍有許多重大的可疑之處，其中的每一條都是足以致命的硬傷：
首先，這則消息沒有任何明確的消息來源；第二，消息中聲明此事發生在1月15日，但各大媒體熱炒卻發生在2月初。為何這半個月內未見對此事的報導？第三，該文的筆法過於寫意，不但缺乏新聞的基本要素，而且語言很不嚴謹（比如把潛艇比做大黑鯊之類），更像是在寫小說。
最後一條，也是最使人生疑的一條，就是該新聞屬於典型的「孤證不立」，即所有媒體的報導均源自同一篇文章，再無其他報導予以佐證。經查，同時期內的外國媒體，包括印度媒體在內也無一家報導此事。如果真的發生了如此轟動性的事件，為何中共政府、軍方、新華社，以及外國各大媒體等都對此緘口不言？為此，筆者對該消息的源頭進行了一番調查，現將結果告之讀者：
網絡搜索顯示，絕大多數轉載該消息的媒體均表明其來源為《青島晨報》。但令人震驚的是，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這樣一份報紙！那麼這些媒體是如何從並不存在的《青島晨報》上看到這條新聞的呢？經過一番調查，我發現最早報導該新聞的網站是鳳凰網，報導時間為2月3日早7點39分（http://news.ifeng.com/mil/special/antipirates/china/200902/0203_5231_992637.shtml，且標明該報導屬於「劍指黃金水道----中國海軍索馬利亞護航全景追蹤紀實連載」。
但兩篇報導中消息來源分別為「青島早報」和「青島晨報」。《青島早報》是確實存在的。看來，鳳凰網的編輯不小心打錯了字，導致後來的所有網站都擺了烏龍。其他網站的錯誤也比較嚴重，一是應註明真實來源（鳳凰網），二是至少應該核實一下是否有《青島晨報》。另外，那些附上所謂《印度時報》消息的媒體，就顯然屬於意淫的範疇了。（非阿波羅網編者按----印度的確有些媒體引述中國媒體報導，轉載了這條新聞，但僅是平白轉述並求證於印度軍方，而非如某些網友所指，將印軍描述得神勇無比。相對來說，層次還是高些）
但錯誤遠不止此，筆者查閱了1月15日至今的青島早報電子版，發現並沒有相關報導，但確實有「劍指黃金水道----中國海軍索馬利亞護航全景追蹤紀實連載」。看來消息來自青島早報不假，但不知什麼原因，這則報導沒有見諸電子報端。
幾經輾轉，筆者發現四川的《華西都市報》也有「劍指黃金水道」連載，且與《青島早報》完全相同。而我們要尋找的這則消息可以在《華西都市報》1月18日、19日的電子報上找到，文字與近幾日流傳於網上的那一則別無二致。但當時該報導並未引起轟動。
也就是說，某家網站的編輯在2月初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把一則十幾天前的舊聞放到網絡上，繼而引起多家媒體跟進，當做是新聞來熱烈炒作。對新聞的發生時間失察，是編輯們犯下的又一個錯誤。另外，報紙上的原文並沒有配圖，也沒有提及印度，那麼後來給文章配上「印度潛艇」圖片的編輯顯然是犯了類似於「給西藏事件配尼泊爾警察打人照片」的錯誤。
不過，事情到現在只清楚了一半，我們找到了新聞的最初來源，沒錯，但新聞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無論《華西都市報》還是《青島早報》，都號稱自己的報導是獨家。根據我的理解，獨家就意味著他們的報導是第一手的，也就是記者親眼所見的。那麼這兩家報紙是否有記者隨艦出訪？如果有，為什麼其他媒體的隨艦記者都對某國潛艇尾隨一事渾然不覺？
還是網友藏龍臥虎。根據一些網友的指點，筆者找到了一篇題為：《北海艦隊反潛實錄：新驅31次對潛攻擊》的報導，簡述了我軍一次軍事演習中反潛訓練的經過。經筆者仔細對比，發現這篇文章與「我軍逼退某國潛艇」的報導在文字上有多處整句甚至大段雷同，諸如「艦長隨即命令道:『兩進三，加大航速。鎖定方位××度，距離××鏈，定深××米，發射火箭深彈。艦艇在高速規避中先敵發起攻擊。』」、「艦艇編隊一邊加強對潛艇觀察望，一邊採取高速曲折運動，不停變換航向以擺脫潛艇威脅。編隊突破潛艇威脅區後，立即調整航向航速縮小橫隊間距抵近潛艇出沒海域，」等，可以判斷抄襲無疑。
而這篇關於我軍演習的報導，見於2008年4月28日的《解放軍報》以及2008年2月29日的《中國青年報》（這是誰抄誰的就不知道了，但作者均為姜祥傑、於文獻）。也就是說，《華西都市報》（或者《青島早報》）署名」長歌、淡薄、田園」的三名記者，竟然是根據一篇一年前的演習報導改頭換面，「虛擬」出了中印海軍大戰的「獨家猛料」。而就是這麼一篇漏洞百出的報導，竟然堂而皇之地經諸多資深編輯之手，見乎各大網站的醒目位置，從而引發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網友熱議（沒準很快就要有專家點評了）的場面。
到截稿為止，這則新聞仍然存在於大部分網站之上，有少數網站刪除了消息，但沒有一家做出更正或致歉說明。做新聞做到這個份上，實在是讓人「無語」。
編輯評論：這條假新聞在新浪新聞軍事頻道占據頭條位置至少兩天，其造成的影響可以想像。值得多少表揚一下的是，新浪編輯表現出一些知錯就該的勇氣，在事發後除刪除相關網頁外，還刊登了其他媒體對這則假新聞的調查文章我護航艦隊逼出跟蹤潛艇純屬假新聞基本是惡搞並且把其中曝光自己出糗的內容也保留了。
「昨（4）日，包括新浪網、鳳凰網等在內的知名網站以及國內不少媒體報導了一篇題為《中國遠征艦隊遭不明潛艇跟蹤將其逼出水面》的「猛」新聞…」至於新浪改正錯誤的真正態度如何？我們且看這個網頁能在新浪存在多久。
值得嚴重批評的是，香港英文報紙《南華早報》居然轉載了這條假新聞，在未經核實的情況下（引述《青島晨報》！）發表在報紙上。以《南華早報》在亞洲和全球英文媒體界的影響，這條聳人聽聞的假新聞迅速蔓延。印度及地區媒體紛紛轉載（1，2，3，4），最後引來印度海軍官方否認。
《南華》此類問題以前不是沒有，但其在地區和國際上的聲譽仍好過一般中國媒體，且不時報出關於中國政經的獨家新聞。以其編輯記者的正常水平，看一眼就知道這種網絡假新聞沒有任何可信度，更何況稍作求證，即會發現其中虛假。在從網絡媒體（公認可信度較低）到傳統媒體（公認可信度較高）的關鍵轉化環節，南華犯了大錯，可謂大失水準，不負責任。往小了說，是自取其辱；往大了說，是造成外交事件，影響地區安全。
「謠言止於智者」。這次看來，從中國網絡媒體到《南華早報》，甚至到一些印度和地區媒體，都當了一回傻瓜。引述其他媒體的報導，己方對其內容可靠程度應該負多大責任，這在不同的媒體標準不一。中國網絡媒體多年來處於惡性競爭中，絕大多數編輯人員「低門檻、低薪、過勞」已是業內常態，水平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更令人擔憂的是，近年來這種現象似乎沒有多少改善，還有擴散至傳統媒體趨勢。
另一方面，中國媒體的「影響力」卻在逐漸增加，任何謬誤都有被成倍放大的可能。官方只會在「打擊低俗」這方面下功夫，對更重要的問題，還沒有人提出任何有效的解決辦法。
阿波羅網擴展閱讀：
| 1、中共偽造軍事新聞情況嚴重 具備很強政治目的 [2007-0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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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軍報:可適量發布虛假軍事新聞使敵方產生錯覺 [2007-01-13] 以伊拉克戰爭為例，這個故事非常具體，我當時在香港，我不懂廣東話，就看鳳凰衛視，眾所周知這是中共政府出資辦的媒體，他在香港辦這麼一個電視台竟然沒有廣東話頻道和節目，辦給誰看？為什麼內地它能夠落地呢？而別的媒體卻不能落地？出口轉內銷的！它的宣傳之精緻到了非常考究的地步。它的播音員基本上都是台灣口音，如果來一個北京廣播學院齊越腔的播音員，人們很容易就看出來：不就是中央電視台那套嗎，不信你的。來了一個台灣軟腔軟調的播音員，人們會說，看台灣人都這麼講，真是海外媒體。它講什麼呢？伊拉克戰爭期間據說是中共媒體大解放，據說收視率提高18倍或28倍，我是看鳳凰衛視，第二天一看報紙，薩達姆昨天晚上已經倒台了，但昨晚看了一晚的鳳凰衛視電視，怎麼沒這消息阿？我就很奇怪，我問太太你昨天看見嗎？她先說沒有看見，繼而說，奧，想起來了，它說美軍深入了伊拉克首都的某一部分遇到了激烈的抵抗。那句話就是說，巴格達被攻占了，薩達姆已經倒台了。我說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今天所有的報紙，頭條通欄都是薩達姆倒台。我在一個新聞自由的社會看了一晚上電視，都在看這個新聞，居然都沒有，我就很奇怪。然後我就打電話問國內的朋友，問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不是在打伊拉克戰爭嗎？我看還有得好打唉。聽我說薩達姆已經倒台了，他說不可能，我昨天一晚上都在看電視，而且這幾天天都在看電視。我說你看中央電視台？他說沒有，看鳳凰衛視。我就明白了，他們看中央電視台沒有看到，會說被騙了；看鳳凰衛視看不到，不會說被騙了。精緻宣傳的效果就在於：被騙者不知道被騙。這個是中共以前的宣傳所做不到的，現在我們被騙得時候不知道被騙，我們也不認為會被騙，…… 前趙紫陽智囊吳國光 4、吳國光：溫家寶的頭髮 - 中共政府宣傳的精緻化 [2007-03-21] |
劉長樂（資料圖片）
鳳凰衛視總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