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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嘉一:面對地震央國政府最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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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4月20日,中國四川再一次發生了地震。

  我祈禱災區朋友們平平安安,為遇難者們深表哀悼。

  作為地震頻發的日本伊豆半島生長的人,我認為,暢通的通訊、合理的分工、堅韌的意志是極為重要的。

  對於如何與地震打交道,我也有一些經驗與思考。下面,我重發本人曾在《新京報》(2010年4月24日)上發表過的一篇拙文,與中國讀者朋友們分享日本人是如何與地震打交道的。但願本人的淺見能夠給中國接下來的抗震救災、災後重建帶來一些不一樣視角的思考。

  災害無國界,救援無國界,人道無國界...

  日本人是如何與地震打交道的?

  加藤嘉一

  我是日本伊豆人,伊豆半島是自然災害最頻繁的地方之一。對我來說,地震、颱風、洪水、火山等自然災害只是意味著平常,把它們視為一輩子要打交道的「朋友」,而不是「敵人」。地震是常態,而不是非常態,沒有人沒經歷過地震。

  日本國民對地震極為敏感,還是比較習慣「與地震打交道」的。「如何與自然和諧共處」,對任何時代或地區來說是個永恆課題。

  日本不例外,中國不例外。

  日本政府對每一處建築物制定了明確的抗震標準。倘若一個建築不符合或不及格其標準,它不能存在。比如,建築是最容易造成「政商勾結」的行業,假如平時給政治人物提供政治獻金的建築業老闆,做的辦公大樓沒達到抗震標準,政治人物又偷偷容忍了其失誤,或故意裝煳塗,被媒體曝光後,我100%相信,這屆內閣要垮台了。

  別說政治人物,在人口極端密集的東京,如果有建築設計師把工作做得不恰當,有疏忽,就立刻會被媒體批評,他隨後的生存環境就惡化到底,成為全民的敵人。天經地義,對生活在「地震大國」的日本國民來說,建築有多大耐心是牽涉生死的大事。建築無小事。媒體針對建築的監督相當嚴格,其力度並不亞於針對政治人物醜聞或官僚腐敗的批判。

  收視率最高的節目往往是天氣預報,地震預報則是其中重要環節。2008年6月14日栗原發生地震前,日本地震局提前10秒做出了預警,並在公共電視台NHK中播出,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

  在地震預警上有兩方面的特徵:一、定期預警地震,雖有時不准或漏報,但整體上令人滿意。據專家說,大的地震相對容易預測,小的比較困難;二、有了預警,還要及時向公眾發布信息。比如栗原地震,從預警到播出只用6秒鐘,這就要求地震部門和電視台配合非常默契。各大型公共場所都有專用的地震預報廣播,比如大的商場超市,經常會播出「多少分鐘後會發生×級地震,請大家迅速撤離」。所有日本人都很熟悉預警前固定的「提示音樂」。它與自己的生活和生命息息相關,此刻,人不可能不認真。

  「預警」不過是冰山一角,更重要的是全民日常的安全教育。

  中國玉樹地震發生後,中國媒體人向我諮詢日本人是怎麼搞預防、災後重建和防災教育的。我說:「其實很簡單,做防震教育不要印很多教材,亂花納稅人的錢,只要各學校能堅持要求全體師生做好實際的演習訓練即可,投入很少,回報很多,對師生們的幫助卻很大。」

  日本的學校每個學期都必須搞一次避震演習。所有教師從學生時代起,就接受過很多次避震演習。因此,實際遇到地震時,他們知道該如何做,正確的步驟是什麼。從小學一年級到高中三年級的12年下來,我們大概要接受30多次防災訓練,從未接觸過任何有關灌輸理論的教材。通過不斷的演習,讓我們明白了,在自然災害發生時,人與人的協調與配合最為重要。

  演習時,首先應立刻戴上安全頭套。所謂安全頭套,就是平時凳子上的坐墊,但經過特殊設計,在發生晃動時,立刻將它扣到腦袋上,以保護頭部。然後迅速躲藏到安全的地方,等晃動停止後,在老師的統一帶領和班長的積極引導下,迅速離開教室。在那樣的緊急時刻,日本人對秩序的尊重發揮到了極致,它是潛移默化而根深蒂固,不是簡單依靠理論或一次性灌輸性教育獲得的。

  按政府規定,所有學校建築物必須在樓外安裝臨時樓梯———非常樓梯,教室里要有緊急出口———非常口。哪個班走哪條線路,都事先規劃好,以避免地震發生後出現擁堵、混亂、無序等狀況,這樣可以保證每個老師和學生都能迅速、安全地撤離。撤離後的師生,最後到一個固定的場所,學校操場或大廣場等,按每一個班級排隊,班長點名確認後,迅速匯報給班主任,班主任陸續匯報給副校長,副校長最後匯報給校長。

  家庭對災害的準備也極為重要。雖然父母很少告訴我遇到地震該怎麼做,但從他們日常行為和生活方式中,早就了解到應該如何應對地震,真的發生,該怎麼做。

  重物一般不放在高處,而放在地上或柜子里。安裝電燈要非常結實,需要定期確認,有問題就趕緊維修。家家都有「防災袋」,我家每時每刻儲備著兩個防災袋,裡面的東西都很輕,以便一旦發生地震,拿起來就快跑。每個家庭防災袋中的內容大同小異,其中的食物和水,都是能長時間儲存的,水一般是易開罐裝,這樣不容易變質。有的家還在防災袋裡放上肥皂等。

  大地震發生後,災民住帳篷的情況比較少,大家都是到附近學校的體育館中避難。這樣人員相對集中,容易得到救援,食物和水也比較容易發放。比如,2007年7月16日發生的新潟大地震,許多失去家的受害者們在體育館中度過了1個多月。

  日本有很多關於地震的博物館、資料館,教育機構讓中小學生參觀那些地方,告訴他們生命的寶貴、地震的歷史、防震知識等。

  我建議,中國的每一所學校從小學開始,至少每學期進行一次防災演習,至少要讓學生知道假設發生地震,第一怎麼做,要從哪兒出去等。現在,對中國百姓來說,地震已經不是陌生而遙遠的概念了。

  從兩年前的汶川大地震(芮氏8.0級),到剛剛發生的玉樹大地震(芮氏7.1級),時間流逝得如此之快。近年來,日本也發生了大地震,2008年6月14日早晨,位於東北地方的宮城縣栗原市發生了芮氏7.2級地震;2008年7月24日半夜,地點又是屬於東北地方的岩手縣沿海北部遭到了大地震,芮氏6.8級,大約107人受傷。

  中日之間地震發生的狀況及後果不能相提並論,國情不同,歷史不同,認知不同。我只是想跨越國界,從比較平常的角度,尋找能否推廣一些實用的應對方法。

  汶川地震發生後,我去了一趟四川。我發現,四川這個地方果然很富庶,生活很舒適。我跟成都的朋友聊天,他們平時更多考慮的是如何享受生活,之前從沒想過會發生地震等牽涉生死的緊急事件,什麼準備也沒做。我沒去過青海,但去過藏族集中居住的地區,包括拉薩。我發現,藏族朋友的生活節奏特別緩慢,沒那麼富裕,但以自己的傳統享受生活,對牽涉生死的緊急事件,也沒有避險的意識。

  日本的情況就不一樣,我們從小到大都要在「地震隨時有可能發生」的非常狀況下經營生活,接受了12年的防災教育。2008年在岩手縣發生兩次大地震後,當地朋友相當冷靜地跟我說:「天天都地震,那兩次不過大一點。」從日本人的眼光上看,岩手縣相當偏遠,生活方式相當休閒。但與四川等地方「閒度」,還是無法對比的。

  在家庭和學校里,日本人從小接受這樣一個教育:和別人約會,必須提前5分鐘到,坐在那裡等別人來。而在中國,不守時的情況非常多,遲到5分鐘算不上失禮。我來到北京後,按原來習慣提前出發,提前到達,北京堵車無處不在,要考慮許多不確定因素。然而,最近越來越覺得早到只能吃虧,因為合作夥伴不把守時當回事兒。

  不要小看約會早到5分鐘,這其實就是一種態度:把任何事情都做在前面,遇到問題時你才不會慌張。一個人總是遲到5分鐘,你只能等著事情來了再想辦法,那樣自然會遇到不確定性。很多外國人覺得中國很神秘,就是因為這種不確定性、隨意性的因素太多,不利於提高中國人在國際社會上的形象。

  抗震救災最終考驗著的,還是國民素質的問題,包括如何尊重他人,如何與他人和諧相處,如何增加憂患意識……國民素質教育不是一天能完成的。不過,我誠懇建議,中國有關部門認真考慮,用力推行「13億中國人提前5分鐘大運動」。在任何平常或非常的場合,倘若人人都能早到5分鐘,都能從未發生的角度去考慮事情,會避免很多傷亡。

  生命無小事。

  任何一個公民的傷亡都是國家大事,如果早做準備,就會挽救很多人的生命。對抗震這樣極端緊張的事態來說,平時的積累極為重要。我做專業運動員時,教練每天都告訴我:「你在訓練中做不到的事情,在比賽中也絕對做不到。」抗震救災也是如此。

  栗原發生地震的那天晚上,我跟在伊豆生活的母親通了電話,她說:「發生地震再正常不過,我們沒有資格把它說成天災。自然給人類賦予的恩惠太多,太多……重要的是儘量預防,減少災後的損害。政府、媒體、國民都要全力配合,保持穩重。國民還是冷靜的,不會引發什麼動亂。東北地方的親戚也沒事,你不用擔心。對了,四川怎麼樣?我更擔心那邊。日本政府應該好好把帳篷等物品提供給他們,參加救援……」

  本文曾刊登於《新京報》,2010年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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