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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女朱令中毒之後:媽媽想過不在了就把她帶走

1994年5月,父親吳承之帶著女兒朱令去了杭州。荷葉田田,春末夏初的杭州,有著一年中最美好的景致。

而正是這樣一個臨時的決定,給所有關心朱令的人留下了她在中毒前最後鮮活的身影。

11月之後,朱令的身體開始出現中毒症狀,直到次年4月,她被確診為兩次鉈中毒

100%傷殘、全身癱瘓、雙目近乎失明、大腦遲鈍、100公斤的體重、基本語言能力喪失。19年過去,當初那個會彈古琴、擅長游泳、倩笑的朱令已變成了另一個模樣。體內鉈毒慢慢向她的全身器官侵蝕,走到哪裡毀到哪裡。但吳承之說:所幸,她仍然活著。

「能不能再好一點,再好一點?」

朱令的家在北京東南二環的一幢住宅樓里。略顯昏暗的屋子還和19年前一模一樣。黑色的皮沙發已經滿是補丁,天花板上能看到石灰剝落的痕跡。客廳的櫥櫃裡,放著這個家庭的一些相片。最大的一幅里是吳承之和妻子朱明新,沒有朱令,也沒有已經離世的姐姐吳今。

這幾天,朱令的感冒令兩位老人異常緊張。不再願意請看護,他們覺得沒有人能比自己把朱令照顧得更好。「幾乎每年令令都會得病,一得病就會發病危通知單。」朱明新的說一兩句話,就會到房間裡看看朱令,眼裡是說不出的擔心。

每天清晨五六點,吳承之和朱明新醒來,等待他們的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天早晨:用霧化器、咳痰儀幫助朱令咳清痰液,以便她唿吸;準備好流食餵她吃飯;給患有糖尿病的她打胰島素

已經72歲的吳承之在朱令中毒之後基本放下的所有的工作。他學會了注射,笑稱自己是女兒的「專職護士」。

午飯前,朱明新托著朱令的身體,吳承之躬著身子架起朱令的雙臂,一點一點地把她挪到了客廳里用於訓練站立的康復機上。朱令慢慢站起來,再坐下。最開始,身體變形的她,必須在父母共同的幫助下才能完成5個。

「她做完就一頭汗,我也一頭汗。但她很堅強,從5個、10個、30個,現在每天做4次,每次能做60個。」做完一組動作,吳承之總會問朱令「累不累」,朱令不能說話,就點點頭。休息片刻,吳承之問:「還接著做麼?」朱令還是點點頭。

到晚上,朱令睡下之後,吳承之就等在她的身邊。一旦朱令要便溺,她便會搖病床的扶手發出聲響,吳承之就會幫助她。由於朱令無法說話,每天有關排泄的詢問成為最常見的父女對話。再睡下就是凌晨1點,吳承之不敢睡得太沉,他就躺在女兒病榻邊上的床上,隨時聽著她的唿吸。

夜深人靜,有時吳承之會做夢,夢到小時候帶著兩個女兒玩耍的情景,醒來便不願意回憶。沒有人知道,為何上天給這個家庭太多的厄運和苦難。兩個出色的女兒先後在1987年和1992年考入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大女兒在考入大學後第二年的一個周末與同學春遊時失蹤,3天後在一個懸崖下找到了她的屍體。

也正是因為大女兒的遭遇,吳承之才會在1994年朱令提出想與同學一起出遊時,提出自己帶著她去杭州。沒有人會想到,這竟然是最後一次父女同游。

這19年,即使再危險的情況,吳承之也從未想過要放棄朱令。「可能就是……走了一個以後,第二個還在……」他昂著頭,靠在沙發上,像是和自己在對話。

「已經沒什麼期待了。就想著,她能不能再好一點,再好一點?」朱令病重時,夫婦倆唯一的希望是她活下去。待到病情好轉,他們希望自己的女兒活得再有一些尊嚴,「希望她再好一點,再好一點,就這樣一個心情」。

近幾年,吳承之心裡總有一個念頭:如果自己和妻子再沒有能力照顧朱令,她會怎麼樣?「都快20年了,再能夠堅持10年,已經算是奇蹟了。如果我們走了,她可能也……」吳承之沒再說下去,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我們的願望就是朱令母親的願望」

4494天到6675天。

在百度「朱令吧」里,有一個2007年開啟的帖子,通過網友們的回覆計算著朱令中毒之後從報案那天到每一個「今天」的天數。到2013年4月20日,已經是6675天了。兩千餘個回復里,沒有間斷的是這群素昧平生的人對朱令的關注。

4月17日鳳凰網等多家媒體通過和某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李老師(以下簡稱Lee)取得聯繫,通過她的聯繫採訪到朱令父母。四年前,Lee還是一位和朱令毫無關係的局外人。2009年在英國威斯敏斯特大學訪學從中國傳媒大學一個老師那裡知道朱令家一些模煳狀況,回國後找到幫助朱令基金會並成為志願者。

Lee成為了和身在美國的朱令的同學聯繫最緊密的人員之一,她經常去看望朱令,並記錄下她最新的狀況,告訴身在美國的朱令的同學們。

和Lee一樣,網友Fang_2014(以下簡稱Fang)是從2005年開始參與幫助朱令的志願者。她並沒有見過朱令健康時的樣子。和其他志願者一樣,他們最初活躍在天涯社區,後來聚集到了百度貼吧。

Fang在貼吧里認識了其他幫助朱令的志願者。網絡上聚集起來的人們,「開始時無組織無紀律」。他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募集捐款,幫助朱令家裡購置一些需要的東西,以及唿吁各方面的關注。

2006年秋天,Fang在北京志願者Zenyup的帶領下第一次探望了朱令的父母,當時朱明新夫婦正在幫她做康復鍛鍊臂力。「叔叔阿姨讓朱令站在一個台子上,蹲下去再站起來,然後再按摩。」

在志願者Fang看來,朱令父母一直「把她當成健全人在照顧,是父母的愛讓她生命延續這麼久。」第一次去,Fang只能留下800元,聊表心意。

2006到2011年,一年一年的時間流逝,Fang仍每年都要去看望朱令一次,每次都記錄下朱新明家的情況並向其他志願者提供需要幫助的信息。她從不在朱令家吃飯,「因為怕麻煩她爸爸媽媽。」吳承之和朱明新夫婦也了解志願者的心思,就提前包好餃子,等著志願者去了再下鍋。

2011年10月15日,Fang去吳承之家時候,朱令上半身因為322天的住院而有些發胖,腿腳卻瘦得只剩皮包骨頭。「雖然她心情很好,揚著嘴笑。」但那次吳承之告訴Fang,「朱令偶爾想起某些事還是會嚎啕大哭。」

Fang抱著朱令的母親朱明新,看見她頭上的白髮和依舊穿著涼鞋的腳,眼淚翻湧。「他們是如此用心的生活,精心照顧著病人,昂揚的生活姿態足以讓任何苟且偷生的人慚愧。」

她在網上反覆轉載關於朱令的信息和報導,希望尋求到更多的幫助。除了在網上發帖,志願者也製作了大量與朱令相關的電子書,並且邀請媒體報導。從中央電視台「東方時空」欄目,到《北京青年報》、《新京報》等媒體,在網友們的幫助下,朱令的一些新聞和消息一直都有更新。

「我們是想讓朱令的事情多被人知道,我們的願望就是朱令母親的願望。」Fang說。

2007年,志願者數量開始減少。「當時組織有些人心渙散,很多志願者在那個時候退掉了,再也看不見他們了。」但他覺得堅持不堅持其實無所謂,「因為朱令的事情是非常特殊的」。

目前,志願者考慮最多的是「萬一朱令的父母不在了怎麼辦」。Fang說:「他父母都已經快七十歲了,他們很辛苦。之前一本雜誌在採訪朱媽媽的時候,她甚至想過如果她不在了,她就把朱令一起帶走。」

陳之琰李瓊邱偉怡劉弼城,原載於《清華大學清新時報》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清新時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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