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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祚來:習近平的黨主立憲是否可能

習近平還沒有形成有效的政治力量,只能利用舊體制舊體系,但這個舊體系正是造惡的體系,而不是傾向或致力於轉型的體制、體系。依憲治國重要,逐步開放與自由化社會,更為重要。
圖:變態辣椒時政漫畫

習近平還沒有形成有效的政治力量,只能利用舊體制舊體系,但這個舊體系正是造惡的體系,而不是傾向或致力於轉型的體制、體系。依憲治國重要,逐步開放與自由化社會,更為重要。

大清的君主立憲為何失敗?

一切問題都焦點都將歸結到黨是不是可以主導立憲,一般意義上的改良派認為,中共仍然具有無可替代的政治勢力,無法撼動,所以更寄希望或促成中共自上而下的改良,一步步轉型憲政民主,是目前最現實的選擇。政治反對派或革命派、改制派認為,相信中共會改革,是相信鴨子會上樹,中共過去的一次次的政治欺騙、現在進行中的一項項政治打壓,都在告訴世人,不要再存幻想,你可以說現在無法撼動中共,但要擺脫奴役與壓迫,只有喚醒世人抗爭,通過抗爭擴大力量,最終迫使中共改變或廢除獨裁政治。

說到黨主立憲,人們自然會想起大清的君主立憲,還有國民黨的黨主立憲。

大清的君主統治體制有二千多年的統治經驗,是農業社會生態下最為成熟發達的政制,在沒有西方衝擊之前,中國幾乎沒有人反對這個政制,人們反貪官不反皇帝,即便反了皇帝,也不反政制。在黑格爾或馬克思眼中,中國是長城圍起來的怪物,歷史一直沒有進化,腐敗的長城遲早會被西方摧毀。

西方的船堅炮利、中國人開始走出國門看到了世界、知識分子群體覺醒與抗爭、統治集團權勢走弱造成的危機感,促使大清開始思考與緩步走向君主立憲。當《瀛寰考略》、《海國圖志》這樣的地理書籍,使讀書人發現天朝不是世界的中心,天朝之外還有一個強大的世界,天朝天下的理念就完全破產了。

儘管步伐遲緩,但大清也一直在尋找順應時勢的改變之道,國際國內形勢也在逼迫大清政治轉型。但最終君主立憲為什麼會失敗呢?因為朝廷是分裂的,而真正的實力是掌握在反對光緒皇帝改制的太后慈禧手中。大清的問題出在內部,沒有改制的責任人,即沒有改制的威權人物,朝廷不像個朝廷,精英階層呢,拿現在的話說,沒有強大的中間社會,沒有精英集團與宮廷進行有效的對話,康梁的變法是急切的、百日維新憲政是井噴式的,所以曇花一現,被扼殺於無形。

黨主立憲在台灣獲得了成功

革命裹脅著民族主義、國家主義、民主主義,登上了主台,人們更願意花更大的成本代價,來顛覆一個舊世界,建設一個「新中國」。人們不願意異族皇帝還住在紫禁城裡,作為漢人主體的國家象徵。所以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民族主義是第一要義。民族主義在當時是最具號召力的旗幟。孫中山在借一切力量推翻大清王朝,而不是動用一切智慧來推行民主憲政,這是百年革命亂象之源,也是孫中山持續革命之因。

革命獲得了機會,但革命成功了嗎?革命百年,一直沒有使中國進入憲政,所以,孫中山另一句名言,像是讖語: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嚴格來說,革命成功了,憲政尚未成功,公民需要努力。

但黨主立憲在台灣獲得了成功。

憲政在傳統中國文化一隅台灣獲得了成功,如果說台灣因地域小,所以易於民主的活,我們同樣也可以認為,地域小,更易於獨裁,獨裁者更易於控制每一個人。台灣的民主憲政從獨裁黨控制之下破殼,原因是多方面的:國民黨儘管獨裁,但畢竟還有軍政訓政憲政三步走這樣的遠景目標,國民黨政權歷史上也有負債,但相對有限,並沒有太多的歷史包袱,使其不堪重負,害怕憲政之時被顛覆性報復;還有:台灣當局沒有剝奪富人地主的財產,私有經濟一直正常發展,憲政到來之時沒有扯不清的歷史債務或土地糾紛;台灣地方民主在縣一級正常實踐,中下層行政有一定的民主基礎;台灣民間社會沒有破壞,人們信仰自由民風純樸,難以產生暴民政治;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國民黨統治還有一定的威權,蔣經國能控制政局、美國對台灣的民主政治影響力、中華民國政府長期的民主憲政教育、以及民主力量自下而上的持久抗爭,這些因素形成合力,促使蔣經國痛下決心,解嚴之後,轉型民主憲政。這期間,"江南案"造成的震盪,蔣經國在美國遇刺造成的心理衝擊,都促使台灣新威權人物反思,國民黨的黨國,何處是歸途?

蔣經國的個人威權,國民黨當時還存有的體制力量,對於轉型過程不出大的動盪,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威權人物與轉型

關於威權人物在歷史轉型過程中作用,當年的楊度已有過精闢的論述:

"難莫難於立憲之初,易莫易於立憲之後。創憲政者,如以人力扛火車使入於軌道,其事至難;守憲政者,如以機器驅火車,使行於軌道,其事較易。"楊度們一廂情願地希望有一個向善的專制,使國家快捷地進入憲政軌道。楊度認為清末立憲失敗原因是"有適宜憲政之國體而不得實行憲政之賢豪"。在我看來,大清沒有立憲者沒有威權,才是立憲失敗之關鍵,當然,如果有強大的理性社會力量加上精英階層,共同促成君主立憲,也有成功的可能。

中共建政之後,毛澤東擁有了個人威權,甚至是被神聖化的絕對威權,但毛澤東一直有著威權焦慮,五十年代,認為潛藏的敵對勢力會危害自己的天下,所以三反五反,後來又認為知識分子是異已的力量,於是反右,再後來認為黨內有異已力量威脅自己的政治地位,於是炮打司令部,自己來幫人民主張正義,自己來帶領人民走上社會主義康莊大道,領袖要求中國共產黨人為人民服務,不為資產階級服務。毛的威權變成了極權,他在延安時代是知道有一個華盛頓的,也知道民主憲政可以擺脫國家興衰周期律,但他還是沉迷於個人極權與神化,走向一條不歸路。

八九之前,趙紫陽鄧小平的分裂,或鄧小平與胡耀邦的分裂,使中國憲政轉型蒙受巨大損失,八九民運之前,體制內已著手實驗地方普選、黨政分離(向憲政轉型),在深圳已準備實施,這是在鄧、趙團結的情形下出現的好的轉型契機,但學潮促使鄧、趙分裂,這一分裂,最終結果是鄧被拉入極左或保守勢力中,不能自拔,而趙的改革、改制力量全盤覆滅。我說這一段歷史是想說明,體制內不是鐵板一塊,體制內也有改革因子,關鍵是我們如何利用與激活,如何順勢利導。而改制需要體制內威權,體制內的分權或分裂,就會出現權鬥,政治轉型者反而可能成為失敗者,因為改制要傷害體制內多數人的權益,大清官員考察西方憲政國家時就意識到,憲政利民而不利官。

那些焦慮習近平通過威權建立個人極權,並不是毫無道理,習近平如果不致力於憲政民主,不把人權當成黨國價值中的核心,習如果一心一意打造中央威權,並走在通往個人極權的路上,他很可能像毛澤東那樣,走上一條不歸路,在這條不歸路上,他會永遠覺得,權力不夠用,只有強化個人權力,提升個人政治形象,才能搞定政治對手,帶領人民過上好日子,實現中國夢

政治路徑決定政治目標,在打擊政治對手之時,也許可以閉門博弈,但要真正的追求民主憲政,就得陽光開明,要和黨內的政治對手(而非政敵)開打天窗說亮話,以獲得整個社會乃至文明世界的支持。

習在黨系裡如何主導立憲?

習近平一點零版的敵人,就周永康及腐敗分子們,這樣的敵人,與新政的習是無法對話博弈的,反撲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習正在面對二點零版的敵人,就是強大的黨系,人們知道團系、江系、左派、政法系,但中國改革最大的阻力來自黨系。八九民運失敗之後,一家獨大的派系,是黨系,黨政幹部、黨宣部門、黨的組織部,這個派系一直延伸到村支書,而這個派系,習如果無法撼動,中國政改就是一句空話。

習近平主導的中央,希望固守現在這樣的現狀,甚至將習近平完全定性為左派保守力量,為構建個人極權而不惜一切代價,這樣的定性為時過早。

習近平被多種力量牽制,特別是其上台之前,必然會對各政治力量有內部承諾,難以逾越一些樊籬,權力穩固期,他能做的大事,也就只有反腐敗,以及倡導依法治國理念,加上已有的一些改革:廢除勞改、戶籍改革、法院垂直管理等,這樣的推進速度,仍然難以滿足公眾的期待,普通百姓並沒有看到生活的改善,憲政民主派也沒有看到憲政轉型的影子(反而滿耳聽到的都是反憲政的討伐聲)。有趣的是,與此同時,電視《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播放之後,左派們也引起一片失望悲鳴之聲。

習把自己領導的各種小組設在黨內,譬如國家安全領導小組,習是國家主席,但國家主席是虛職,國家下面是國務院,現在各小組設置以後,國務院被嚴重弱化,成為一個國務辦公室,但各小組權力實化了沒有?也沒有,習分散了所有常委的權力,本是九總統制,九總統各有自己體系,儘管形不成合力,但各自在自己領地可以貫徹自己的方案。習現在既無強有力的智庫,又無強有力的執行,習可能就被自己架空了。權力太大,就可能大而化之,他只有一個大而無當的威權架子。他說什麼,別人跟後面執行什麼,他不說,別人不執行,這就像驢推磨,一頭驢無論怎樣有力量,在一定的時空裡也只能推動一隻磨。

我在上期動向雜誌中說習一頭九腦,說的也是這個道理,即習還沒有形成有效的政治力量,習只能利用舊體制舊體系,但這個舊體系正是造惡的體系,而不是傾向或致力於轉型的體制、體系。依憲治國重要,因此逐步開放與自由化社會,更為重要。

習近期也意識到智庫的重要性,習本人甚至重視海外智庫的獨特作用,這是以前領導人很少談及的話題,原因是多方面的,習看到了體制內的局限性,而現在國家智庫與教育部體系,宣傳系,基本由左翼保守力量完全控制,他們與黨系利益集團相配合,對習形成強大的捆綁、掣肘。海外有學者因此認為,習就應該通過集權完成極權,甚至軍事化管治,當一個渾人,只有渾不吝的方式,一意孤行帶領中國人走出埃及,重建共和憲政。其實,鄧小平九二南巡之後,扮演的就是渾不吝角色,市場經濟也搞成了,現在如果真出現一個為憲政民主而渾不吝的政治強人,在中國這樣一個污渾的政治生態中,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確實積重難返,最大的問題不是左的問題,也不是權貴利益集團做大,而是權貴利益集團背後,體制內的黨系被做大,現在黨系在做著各種努力,強化馬列宣傳、圍剿異議人士、對公民維權打壓、對異已力量敵對化,莫不是為了自身權益,通過各種方式綁架習近平在政改方面的任何企圖。

因此作為體制邊緣部分的人大政協與知識分子群體,利用有限的空間與體制資源發聲發力非常重要,我不認為社會獨立的政治反對不重要,我同時認為,體制內的政改建言與體制自我改良也非常重要,如果促使中共和平走下神壇,黨主立憲將是人類最偉大的創舉,也是中共洗刷歷史罪惡的還債之舉。

(作者為大陸旅美學者)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動向雜誌2014年9月號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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