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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山蘇姬在緬甸上演不同的「六四事件」

—免於恐懼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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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4月的一天,翁山蘇姬和一眾支持者在路上被一群軍警攔下。領頭的警官要求他們散開,否則就要開槍。後來被廣為傳頌的一幕發生了,翁山蘇姬不但沒有讓大家散開,還從容地走到軍警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黑洞洞的槍口。現場凝固住了,她的支持者和軍警們都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最終,軍警們離開了,輸掉了與這位柔弱女子的精神對抗。

緬甸民主派領袖翁山蘇姬

馬連鵬富蘭克林·羅斯福曾列舉人類的四大自由,其中便包括「免於恐懼的自由」。緬甸民主領袖翁山蘇姬將其作為自己專著的書名,她寫道:「任何的革命都是一種心靈上的革命,它要培養出一種無懼感。而這種無懼看起來是天賦,但實際上是後天培養的。」

時間點

20多年來,翁山蘇姬歷經磨難,一直在親身培養這種無懼感。當經濟危機觸發的政治浪潮撥動了緬甸軍政府頭腦中存留不多的自由之弦,這位「亞洲最美的女性」終於有機會進入緬甸主流政治,在更大的舞台上弘揚那個「無懼之夢」。不久前,她接受記者採訪稱,如果成為議員,她可能會進入政府。

實際上,這個國家的方向尚不明朗,丹瑞大將穩居深宮,操控著一切,把握著改革的分寸。但翁山蘇姬在一如既往的向目標邁進,越來越多的人正在變得「無懼」。不管軍政府將如何行事,那個政治徹底轉型的臨界點正在接近。如果這位緬甸民主的精神領袖真的進入主流政治,那麼這個進程將大大提速。

恐懼是強權最喜歡使用的武器。當恐懼充斥了所有空間、成為一種普遍的心理狀態,人人就都會噤若寒蟬,不敢輕越雷池。進而,人們開始迴避信仰,開始犬儒,開始迴避強權所忌諱的所有事情,哪怕那是真理。時間久了,迴避成了天性,真理被徹底遺忘。

這是旁觀者們可以洞察到的一種典型心理狀態,但往往也是大部分身在專制場域中的人不自知的一種中毒狀態。擺脫這種狀態,從每個人的腦中擠出毒素,談何容易。但只要有一位未被徹底遮蔽的先驅,擺脫恐懼的自由思想便會成長。它需要的僅僅是時間。

1972年,英國學者阿里斯在不丹的皚皚雪山下向翁山蘇姬求婚。這位緬甸開國元勛之女接受了這份愛情之約,只提出了一個條件,當緬甸需要她的時候,阿里斯必須支持她回到祖國。作為歷史學家的丈夫深知妻子口中所言的這種需要指的是什麼,當即答應了。

此後十多年,翁山蘇姬過著一種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仍時時關注著緬甸國內的局勢,但那個需要她返回國內救民於水火的那個時間點尚未到來。

其實,緬甸在等待自己的先驅,而先驅則在等待那個回歸的時間點。上世紀80年代,洶湧全球的那一波民主化浪潮襲來,封閉專制的緬甸無法迴避,那個時間點到了。

1986年的一天,仰光科技研究所的一群學生與其他學校的學生發生了摩擦,雙方擺開架勢大幹了一架。學生鬥毆也算常事,但偏偏其中一位學生的父親在警界當官,他毫不猶豫的讓父親派來了警察,將對方悉數逮捕,進而發生了警察虐待學生的嚴重事件。

消息傳來,震動校園。那一波民主化浪潮的主力正是學生們。他們原本就是反專制、反腐敗的先驅,而這一次偏偏是官僚集團直接對學生下手。學生們不再隱忍,一波抗議示威浪潮就此興起,並且聲勢日盛,直至1988年的那場血腥鎮壓。

那一年,因那場毆鬥而起的示威浪潮已然演化為涉及許多社會階層的三罷運動,但軍方選擇了強力應對。在當年3月的一位晚上,仰光街頭發生鎮壓事件,成批的學生被軍警打傷,送入醫院。這一波運動中,更有大批學生和民眾死於軍警之手。

而在醫院中看到這一切的便包括那位已然相夫教子十多年的翁山蘇姬。這顯然是一種歷史巧合,就在那個黑暗的夜晚來臨之前,她的母親突然中風入院。接到消息後,翁山蘇姬同阿里斯暫時話別,急忙返回了仰光,照顧母親。

就是在母親接受治療的那所醫院裡,翁山蘇姬看到了那批因為追求民主而被鎮壓的學生。這位兩個孩子的母親意外的從一個角度涉入了整場事件,成了一位親歷者。

悲喜劇

翁山蘇姬沒有回到丈夫身邊。她曾言,父親非常疼愛她,儘管在她兩歲時父親就遇刺身亡了。她的父親是昂山將軍,緬甸的開國元勛。這解釋了為何這位柔弱的女子會在那個最黑暗的時刻受到大批民眾的支持,進而成為一個新黨派的領袖。它同樣解釋了為何在那個柔弱外表之下會有一顆無比強大的心。正是這顆心告訴所有人,只要可以免於恐懼地生活,便終可守得雲消日月開的一天。

當年8月,瑞德貢大金塔西門外廣場上,翁山蘇姬向數百萬民眾發表了演說,她稱自己無法再對國內的狀況無動於衷,她決定留下來,與民眾一同戰鬥。

阿里斯在遙遠的倫敦關注著緬甸發生的一切,關心著妻子的一舉一動,他實踐了當初的諾言,對妻子的選擇表達了支持,並一肩扛起了照顧兩個孩子的擔子。

1989年4月的一天,翁山蘇姬和一眾支持者在路上被一群軍警攔下。領頭的警官要求他們散開,否則就要開槍。

後來被廣為傳頌的一幕發生了,翁山蘇姬不但沒有讓大家散開,還從容地走到軍警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黑洞洞的槍口。

現場凝固住了,她的支持者和軍警們都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最終,軍警們離開了,輸掉了與這位柔弱女子的精神對抗。

此後十多年,翁山蘇姬的政治生涯繼續經歷著不斷失敗但仍不斷鬥爭的主線。她曾在選舉中勝出,成為總理。但選舉結果最終卻被軍方非法推翻,她自己也被投入監牢。她有過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風光,但也經歷過丈夫重病自己卻無法陪伴左右的痛苦。軍政府巴不得這位有著巨大影響力的女子一走了之,早已給她放行。但翁山蘇姬深知,走了便再也不能回來,那與逃跑又有何區別。她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英國大使館錄製一段視頻來與丈夫告別。可造化弄人,在這卷帶子送到倫敦前兩天,阿里斯已然撒手人寰。

翁山蘇姬所經歷的一切正是專制場域中的人們所最為害怕的東西。他們害怕因為喊了一句口號就失去工作,害怕被投入監牢,害怕給親人帶來痛苦。在一個已經徹底犬儒化的社會中,翁山蘇姬恐怕不會被人尊重,不會產生太大影響,所能得到的評價除了不理解便是人們的輕賤。而唯有仍抱持著勝利的信念仍堅持著做人尊嚴的民眾才清楚這位精神領袖所做的一切的無上價值。翁山蘇姬堅持並鼓舞的是一種希望,這種希望讓人們不因恐懼而降低做人的尊嚴。

1988年,被鎮壓的緬甸學生們想盡一切辦法讓國際上知道仰光到底發生了什麼。翁山蘇姬被軟禁時,阿里斯想盡辦法讓國際上知道自己的妻子在經歷著什麼樣的苦痛。她是幸運的,因為趕上了一個信息交流高速互通的時代。眼下,翁山蘇姬極為重視黨內年輕一代,因為他們掌握著網際網路技術,掌握著打開信息封鎖的鑰匙。信息的傳遞對於翁山蘇姬曾如此重要,很難想像,如果國際社會壓根兒對這位女子的故事不曾知曉,或不曾被其打動,被軟禁的翁山蘇姬是不是早已經被殺害了。如果早早地失去了這位精神領袖,緬甸的民眾又會怎樣呢?領袖、民眾、強權之間的縱橫捭闔極為複雜,幸運的是他們在緬甸上演的是一齣喜劇。

新的環境下,昔日的強權最終頗富政治智慧的選擇了開明。翁山蘇姬終於得以公開施展政治抱負。儘管軍政府尚未下決心讓緬甸徹底改天換地,但走上前台的翁山蘇姬已經獲得了向最廣大的民眾傳播那個「免於恐懼的自由」的天地。待到這種自由被廣泛承認,徹底變天也就不可逆轉。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2012年1月30日中國經營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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