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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大煥:高度重合的中國左派地圖和城市化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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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總趨勢是:人口和資源不是往稀缺它的地方流動,而是往尊重它讓它有更高回報的地方流動!資金、技術、人才向富裕和發達地區流動,已經是一個世界性的規律和潮流。這樣的「新馬太效應」,任何力量難以更改。

2014年,是改革開放三十幾年來政府主導型投資和城市化大躍進的「中國模式」戛然而止的年份,或可稱為「倒逼市場化元年」。這是經濟規律對人為意志、市場邏輯對政府邏輯的必然、必要調整。但面對突然失速甚至節節下滑的經濟增長數據,有關方面不免著急。總書記的經濟智囊劉鶴親自率領中央財辦調研組在滬調研宏觀經濟形勢;2015年4月10日,李克強總理在吉林長春主持召開數據墊底的東北三省經濟形勢座談會上,放出了狠話:「對於不幹事不作為的,要抓一些典型桉例,堅決問責,從嚴治理!」「去年批給的土地,70%仍然處於閒置狀態!土地給了,一直閒著;錢下撥了,仍然『趴』在帳上;項目批了,遲遲未見開工!政策再好,不干有什麽用?政策千條萬條,不干就等於『白條』!」

與此同時,國家發改委籌備新一批年內開工項目,主要集中在結構升級和科技創新兩大領域。有發改委官員表示,當前應該「理直氣壯」地抓投資,尤其是現在這個階段,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外需難有明顯提升,消費是個慢變量,起關鍵作用的還是投資。

但其實,經濟和財富增長的最大變量在人和觀念,沒有人,或者只有人而沒有先進的理念,批再多的土地也是死地,再多的項目也是爛尾樓,再多的錢也是死錢。中國也好,世界也好,土地有的是,正如《城市的勝利》作者、美國哈佛大學教授愛德華‧格萊澤所言:「全球所有的人口可以全部住在德克薩斯州,而且每人擁有一套私人別墅。」個人認為,東北衰落的問題根源在於人口減少和市場觀念極其澹薄。民眾在長期國有體制下養成的等、靠、要思想以及極低的生育率,正在全面加速它的衰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所以,想救也沒得救。在全國所有地區(以東部、中部、西部、東北這樣的方式劃分)的投資回報中,東北必將長期穩居墊底之列。如果總理之身放到東北三省省長的位置上,恐怕同樣要心有餘而力不足。

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總趨勢是:人口和資源不是往稀缺它的地方流動,而是往尊重它讓它有更高回報的地方流動!資金、技術、人才向富裕和發達地區流動,已經是一個世界性的規律和潮流。這樣的「新馬太效應」,任何力量難以更改。媒體報導《李克強批東北三省:去年批給的土地70%仍然閒置》時寫到了一個細節,正是這種規律的生動寫照:「此前一天,李克強在長春南部新城綜合交通樞紐工程考察時,一位農民工告訴總理,他不遠千里從重慶老家來到長春打工,只為了每天能『多掙30塊錢』。在長春打了兩年工,他天天幹完活累得倒頭就睡,只有到了過年才能回家,『連長春市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每個月即使一天都不休息也多掙不到一千元,人就自覺自愿背井離鄉流動,那麽,大資本和更高價值的人才,為什麽不到資金效率更高、掙更多錢的地方呢?難道他們比一天多掙30元的農民工更傻?

隨著李總理親自督陣東北,我在2015年1月3日寫的《從東北衰落看京津冀一體化》也被一些微信網友再度翻出來。在那篇文章里,我的判斷是:「基本可以肯定,東北三省的衰落,將是一個觀念、資金、產業、人口等綜合性全方位的持續性衰落。北京周邊地區的衰敗,首要原因和東北三省一模一樣,是內因決定而不是外因導致,根子就是落後的計劃經濟思維嚴重桎梏了當地的發展,這些地方的產業結構極其單一,市場觀念極其落後,都是倚賴國有投資和大型重工業,而且高度集中在煤炭、鋼鐵等上面,河北一省鋼鐵產能一度佔據全國的四分之一!這也是導致華北地區霧霾的最重要原因。『京津冀一體化』毫無疑問首先能夠落實的是交通一體化方面的硬體改善,因為這也是權力惟一能直接做到的事,但是絕對不會帶來京津冀地區的均衡化一體化發展,相反,一定會加劇北京對周邊地區的吸附。就像萬有引力定律發生作用時,兩個物體之間的阻力減少以後發生的反應一樣。」

一位學妹在轉發此文時按:「這篇文章用來分析房山的原因,也是切中根源的,房山除了原來燕山石化、原子能研究院外,幾乎沒有其它能獨立支持區域型的經濟產業,人們觀念落後得讓我觸目驚心。石景山區也是一樣的。此時此刻,我剛從房山回到京通路這邊的居所,一路感慨『環北京貧困帶』的巨大差距,房山區是環北京貧困帶上最典型的一個區域,除了美麗的自然風景外,整個人文綜合素質和思維方式,與東三環往東,天壤之別!這邊的年輕人朝氣蓬勃,中老年也像青年;而房山往西,年輕人多像老年人,這樣巨大的差異,難道僅僅是環境的原因嗎?」

那麽,到底是觀念落後導致經濟落後,還是相反——經濟落後導致觀念落後?從東北歷史來看,是觀念落後導致今天的經濟落後。二戰後東北重工業的完備與重要程度,在當代中國迄今幾乎無出其右者。這個現象跟經濟學中的「資源的詛咒」理論幾乎如出一轍!——20世紀80年代以來,資源不再是增長的促進而是拖累和陷阱。全球範圍、國際國內都一樣,而我們那時則剛好開始改革開放。今天中國相對落後的中西部和東北地區,人均資源的豐富程度都遠大於發達的東部城市。

除了「資源的詛咒」,還有「觀念的詛咒」。這兩天有一篇《中國哪些地方更「左」、哪些地方更「右」》的文章頗引人注目。文章說,最近,哈佛大學生珍妮弗•潘(Jennifer Pan)和麻省理工大學博士生Yiqing Xu聯合發表了論文《中國的意識形態光譜》(《China's Ideological Spectrum》),採用數據分析的方法,描繪出中國各省市的「意識形態性格」。樣本來源於一套許多人並不陌生的「中國政治坐標系測試」,這套測試從政治、經濟和文化三個維度設置了50道選擇題(如「即使有人口壓力,國家和社會也無權干涉個人要不要孩子,要幾個孩子」),參與者可以選擇「強烈反對、反對、強烈同意、同意」。根據結果,判斷參與者在意識形態上是偏「左」(保守主義)還是偏「右」(自由主義)。2014年,一共有171830位網民參與了測試,他們的答桉以及個人信息便是論文的分析材料。根據中國特殊的語境,論文作者將「左」(保守主義)定義為對威權體制、國家統一和安全、社會主義經濟政策、傳統文化價值的偏好和重視;而「右」(「自由主義」)則被定義為對市場化改革、民主自由、現代科技的認同和提倡。

經過數據分析發現,一個地方的現代化水平越高,生活條件越優越,那個地方的人就越認同「自由主義」;反之,現代化水平偏低、人均收入上不去的地區,民眾就越表現出對「保守主義」的迷戀。被劃入「右陣營」的10個省份,得分依次是上海、廣東、浙江、北京、江蘇、福建、海南、山西、湖北、遼寧。「左陣營」里的10個省份,依次是新疆、貴州、廣西、寧夏、河南、江西、湖南、安徽、內蒙古、河北;「不左不右」的地區是天津、重慶、四川、吉林、甘肅、雲南、山東、陝西、黑龍江。調查沒有包含中國香港、中國台灣和澳門地區。

東南沿海地區得改革開放的風氣之先,更容易體認和容納「自由」理念;而在發展程度不夠的地區,「左」的色彩相對更濃。那麽到底是觀念開放促進了經濟和社會發展,還是經濟和社會發展促進了觀念開放?從當代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來看,一開始是觀念開化促進了經濟和社會發展。越到後來,經濟和社會發展又使觀念更加開化。

那麽現在再對東北和中西部不發達地區來做觀念開化的工作,效果會如何?答曰:效果遠不如改革開放初期東部沿海地區大家餓肚子那會兒。一是資源的詛咒明擺在那兒;二是改革開放前各地區發展相對均衡,改革開放後不均衡加劇,理想主義和政府政策都一直在試圖抹平這種不均衡,這就給了中西部和東北地區更不開化的理由(要求強權強力「平衡資源」政治正確,「理直氣壯」)。以前我們沒有東西部強烈對比,所以要費勁巴拉搞觀念開化工作,同時大家餓得「置之死地而後生」,越是東部資源貧乏地區越有從內部變革自己的欲望。現在我們有了東西部強烈對比,就不必再做觀念開化的工作了,直接讓西部、東北地區的人們自由流動到東部即可!與其費勁推廣新規則新理念,不如直接讓落後地區民眾進入文明社會。主動追求與被動適應,後者更快而且成本更低。就像人進入高級賓館,自然就不隨地吐痰;在荒野,不僅隨地吐痰還隨地大小便。

前面說了,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總趨勢是:人口和資源不是往稀缺它的地方流動,而是往尊重它讓它有更高回報的地方流動!這樣一來,強者愈強富者愈富的馬太效應必然不可改變。因此,社會最需要的,不是對落後地區的扶持,而是對落後地區民眾向發達地區流動自由的保障!否則,一味地扶持不僅效果不佳,而且會助長落後地區民眾的「左傾」甚至無賴心理:仇富,等靠要,仇視自由市場經濟,呼籲強權,等等。惡性循環。經濟學者、房地產專家董藩的真實遭遇非常典型,他說:「免費一般玩不下去,故人類未進入共產社會而是進入了市場經濟社會。我偶爾也免費講,但常帶來很多麻煩,人數與安全把握不住,報了不來,來的有人要求車接、報銷差旅,沒參加上的有人私信罵我。」

尊重市場和商業法則,比政府充大哥重要得多。哈耶克說,商業就是最大的公益。只有嚴格遵守商業法則的市場自由,才是幫助窮人的最高最及時福利形式。中國現在最大的問題,不在於有些地方在迅速崛起、有些地方在迅速衰落,而在於政府力量一直在不自量力地螳臂擋車,既違背商業投資邏輯和公共財政職責不斷地在衰敗地區追加投資,也違背市場自由邏輯不斷限制公民從不發達地區向發達地區流動!一邊是「西部大開發」、「東北振興」,一邊是「嚴格控制特大城市人口規模」!

事實上,市場和人口流動的邏輯一直不按政府的意志走。大陸報章2015年4月13日文章《即將開始的人口「戰爭」》告訴我們:東北地區是人口流出最明顯的區域之一。但東北地區並非人口流出最多的省份,安徽、四川等中部和西南省份跨省流出人口最多。根據國家衞生計生委的數據測算,目前跨省流動人口已佔全部流動人口的38.9%。其中,人口主要從中部和西南地區流出,安徽、四川、湖南、河南、貴州和江西6省佔全國跨省流出人口的71.07%。

你看,這6大跨省流出人口大省,在中國意識形態光譜里,除了四川「不左不右」,其它全是「左派」陣營!

再看跨省流入地情況。國家衞生計生委的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廣東的珠三角,長三角的浙江、上海、江蘇,北京,海西經濟區的福建6省市佔全國跨省流入人口總數的87.83%,較2012年同期上升了4.5%。

你看,這6大跨省流入人口大省,在中國意識形態光譜里,全部處在「右派」陣營前6名!

這一出一進,人口奔向自由,奔向開放,奔向商業文明的趨勢不是再清晰不過了嗎?自由流動不僅可以讓流動起來的人們變得更加富裕,讓經濟更加快速健康發展,而且也是在文明層面上消除社會上的左傾、封閉、敵對和階級仇恨心理!因此,財產自由、市場自由、遷徙自由不僅可以使經濟提速,也必將使社會文明、政治文明也大幅度提速!

可是,我們的理念,我們的政策卻每每要逆潮流而動。這是為什麽呢?我們的市場經濟口號喊了三十多年,至今竟仍然不知市場與自由為何物,依然想走已經窮途末路的政府主導、投資刺激老路,好大喜功,追求短期政績效應;同時依然在限制公民土地財產自由和遷徙自由的腳步。這,就不僅是東北危局、經濟危局,而應該稱之為中國危局甚至中國的文明危局了。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香港東方日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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