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賭、不戴貴重手錶首飾，並不意味著官員不再花大錢買享受，只不過要作得更隱秘—高檔內衣？反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我已經把信用卡遞過去了，但是珍妮想聊天，慢騰騰地收款。
10年前我們初次相遇的時候，珍妮剛剛在北京這個旅遊珍珠店找到這份工。商店主要出售在其他地方可能價格要高的多得多的耳環、項鍊。
好幾年了，我每一次去，商店總是人頭攢動。桌子上的珍珠堆成小山，太多了，散珍珠滾在地上，沒人有時間收起來，都忙著掙大錢呢。
但是現在這一次，商店裡空空蕩蕩。並不僅是這家店這樣。這一帶所有的珍珠店都安靜了。
毫不吃驚，珍妮閒煩了。她懷孕八個月，沒有穿商店的常規制服，而是一身中國孕婦的常規「制服」—條絨連褲裝，胸前印著泰迪熊。
我在商店呆了一小時，其間無一人登門。我問珍妮，「顧客都哪兒去了？」
她指著遠處的窗戶說，「你往外看看，遊客都沒了，害怕污染。」
她接著說，「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我們的中國顧客原來花錢最多，多出很多。政府里的人買我們最好的珍珠當禮物。但是現在……」
Image caption原中共政治局常委周永康被判無期徒刑
珍妮壓低了嗓音說，「他們都怕習先生了。」她指的是中共領導人習近平。「反腐運動中，誰也不願讓人看到帶著貴重首飾。」
上星期中共當局宣布，僅去年一年就有大約30萬名官員因腐敗受懲處，其中包括8萬人受到「嚴重懲處」。
反腐工作內部展開，這些官員都是誰，犯了什麼錯誤，受了什麼懲處，外界了解並不多。
但是，反腐也帶來了其他更明顯的後果。花在買奢華用品—比如手錶—上的錢少了，珍妮的珍珠店也成了「受害者」。
賭博業也受到了衝擊。比如東方拉斯維加斯澳門，去年利潤下降20%。據說是因為擔驚受怕的官員不來了。
但這並不意味著共產黨已經「洗面革心」了，遠遠不是。
一位中國觀察人士告訴我，「我並不認為這大大減少了違法官員的人數，這並不是宗旨。」她解釋說，中國以外的人誤解了反腐運動。
歸根結底，習近平並不是要培養守法官員，他是在培養一批順從的官員來推行自己的政策。
這是為了保證各級各層共產黨的忠誠—從北京的上層直到最基層的偏遠村莊。不僅如此，（反腐）也覆蓋政府金融帝國的方方面面。
國營的石油公司、軍界、大銀行都受到了腐敗調查，就連反腐部門本身也有自己的內部調查。
查出來的「問題官員」—那些曾經試圖以賄賂、回扣建立起個人身家的人，被從內部提拔上來的、忠於習近平的人所取代。
一定程度的腐敗、賄賂是可以容忍的，只要終極目的—黨的團結—保持不變。
在這種環境下，各種各樣的事情其實仍在門後繼續。
高檔內衣銷售飆升。箇中邏輯是，共產黨幹部仍然在花錢私下愉悅。
人脈很好的朋友告訴我，「秘密」餐館現在被看作必須的。底層看上去像是簡陋的茶社，上面幾層提供高檔宴會。
確實，某些奢侈品仍然很受歡迎，不過消費轉入地下了—我發現，在某些方面，「地下」真可以按字面意義來理解。
在北京，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有一個有不少高檔店的商業中心，每次去我總是很疑惑。這裡有許多歐洲名牌店，但好像總是空蕩蕩的，幾乎無人進出。
直到那一天，我進了地下停車場。這裡停滿了閃閃發光的豪車，寶馬、蘭博基尼，還有一兩輛勞斯萊斯。車後面是專用電梯。每個商店都有自己鋪著厚地毯的電梯。沒必要走到外面讓人看見。
北京三里屯的那些名牌店有時候並不像看上去的這樣空空蕩蕩
我問一位我認識的頗有威望的專家，「你看現在這場反腐運動什麼時候會結束呢？」
他笑了，說，「直到習近平感覺完全掌控了，否則不會停。他完全依賴於忠誠的幹部，但是其他所有人都恨他，都等著看他摔跟頭。出現這種局面，腐敗立刻就會大殺回馬槍。」
那時候，就不再需要地下停車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