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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彭明先生 我第一次見他就被國保盯上直到如今

柯林頓走後,「小陽春」曇花一現,「中發聯」被突然取締,一九九九年彭明還被指控「嫖娼」,身陷囹圄兩年。江澤民在鄧小平死後全面掌權,同毛鄧一樣,都是毫不手軟地打壓政治異議空間。從此我第一次被「一處」盯上──那時的「一處」就是現在的「國保」,直到如今。我第一次參加異議者沙龍,屬於誤打誤撞,且沒有前科,卻被纏住不放,找上工作單位,威脅我工作,還要求我替他們做事,實在是官逼民反。

提「中國往何處去」議題進監獄

二○一六年十一月三十日,微信群傳出彭明先生在獄中不幸去世的消息,實在感到意外,因為我認識他那年,他才四十二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如今十七八年過去了,剛好到年底滿了一個甲子,卻傳來他遭此不幸的消息。彭明先生的自我介紹是一九七六年二十歲,他應該是生於一九五六年,今年六十周歲,實在是英年早逝。彭明先生是目前系獄的政治犯中刑期最長的三人之一,另外兩人分別是王炳章和伊利哈木,三人都被判處終身監禁。

那時的彭明先生,是著名的改良派,他為中共提出了一個「中國往何處去」的新戰略規劃。這樣的規劃,毛澤東早在一九一七年就提出過,因為那時是民國,毛澤東卻安然無恙,沒受牢獄之苦。可在毛澤東時代,楊小凱、牟其中等人均提出過「中國往何處去」的議題,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被送進監獄。到了江澤民時代,中共對類似議題不但不領情,還把彭明先生打入另冊。假設一下,毛澤東若是活在毛、鄧、江時代,同樣也不免把牢底坐穿。

彭明生不逢時,他在江澤民時代公開提出樹立「第四座豐碑」,前三座分別歸屬孫中山、毛澤東、鄧小平,第四座豐碑屬於他所獨創的「非趕超戰略」,即奉勸共產黨棄暗投明,為中國未來戰略發展謀劃一個文明可持續發展的新目標,包括三權分立和生態文明等。彭明提出該戰略時,正趕上中美在「六四」之後漸漸恢復的蜜月期,柯林頓 訪問中國大陸在即,江澤民在「六四」一聲槍響之後終於多年媳婦熬成婆,大陸的政治氣氛似乎進入一個「小陽春」,北京、武漢、杭州的民主黨正在積極籌備,近乎光明正大,彭明先生也在北京創辦中國發展聯合會(香港註冊,簡稱「中發聯」),外界稱會員近萬,多為知識份子。不料,柯林頓走後,「小陽春」曇花一現,「中發聯」被突然取締,一九九九年彭明還被指控「嫖娼」,身陷囹圄兩年。江澤民在鄧小平死後全面掌權,同毛鄧一樣,都是毫不手軟地打壓政治異議空間。

北京異議人士圈和「一處」

一九九八年,我是在北京亞運村匯園國際公寓「中發聯」的辦公室第一次見到彭明,那時他主持知識份子沙龍──「非趕超俱樂部」,就國際國內政治話題,一口氣暢談一兩個小時以上,不看提綱,出口成章。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沙龍,對我來說非常新奇,因為媒體圈的朋友告訴我,到那裡可以認識一些經濟學家、知名人士,比如著名經濟學家、《企業破產法》起草者曹思源、學者仲大軍等等,據說還有朱厚澤、馬立誠等人也會來,我就貿然闖入,沒想到朋友沒交幾個,卻從此麻煩纏身,躲也躲不掉。

那一年我在北京當記者,根本不知道北京還有這樣一個異議人士圈,到了現場才知道,參加沙龍的不但有徐文立、任畹町等我從前從來不知道的異議名人,還有一些便衣員警。因為參加沙龍必須登記自己的身份和聯繫資訊,因當時不知深淺,就一股腦兒地把我個人的聯繫資訊都登記了。沒想到幾天以後,自稱北京市警局一處的兩名員警找到我所服務的報社,提出要見我,我不願意與員警打交道,當時也不知道「一處」是幹什麼的,就婉拒了,結果卻躲不掉,終於見到了兩個「一處」員警,知道他們是「政治保衛處」便衣,一紅臉,一白臉,連嚇唬帶威脅,要求我下次去「中發聯」參加沙龍,必須向他們報告我所聽到的內容,否則可以用他們的手段來對付我。

從此我第一次被「一處」盯上──那時的「一處」就是現在的「國保」,直到如今。北京的「一處」處事粗暴,我第一次參加異議者沙龍,屬於誤打誤撞,且沒有前科,卻被纏住不放,找上工作單位,威脅我工作,還要求我替他們做事,實在是官逼民反。好在彭明先生明白他自己的處境,他在演講後毫不掩飾地對眾多的聽眾說,「我知道你們中有在政府工作的,有負責特殊工作的」,就是指裡面有一些政府派遣的便衣,還有一些被迫向「一處」報告的聽眾,但彭明卻希望抓住這個政治「小陽春」的機會,與政府公開「對話」和「互動」,連美國福特基金會都支持他,可見他當時有多麼樂觀。我記得彭明先生那時在演講中經常這樣夸中共,把中共當成「乖孩子」,說「你要乖,你要好好干,你做得不錯」,然後夸著夸著中共就真的變成「乖孩子」、「好孩子」了。

實際上,中共並非如此,可能這只是彭明先生的策略,因為處境第一,為了處境的安全,不妨對中共說些好話,說些委婉話,勸其棄暗投明,要站在正確的一邊,因為機會還是留給中共的。其間,我與「一處」的人說起彭明的誇獎時,其實我自己也認同彭明的觀點,因為中共變好了,對中共利多,對全民利多,何樂不為呢?可中共根本不聽,連它半個世紀前在《新華日報》上對未來建設民主新中國的「莊嚴承諾」,也根本不當一回事。

給獄中的他寫信寄書石沉大海

在一九九九年「中發聯」被取締後,我因自身處境的考慮,未再聯繫彭明,但「一處」的人仍在騷擾我,甚至還利誘我,被我拒絕了,後來我逃離北京,落腳杭州,才算擺脫北京「一處」的干擾。彭明先生二○○四年被判無期徒刑後,被囚於湖北武漢某個監獄,我知道他曾在美國加州受洗成為基督徒的消息後,曾給他寫信安慰和寄書,但都沒有回音,可能他並沒有收到,因為政治犯的書信,往往被粗暴對待,收不到為常態,收得到實屬萬幸。

彭明先生不幸去世,實在太意外,本來感恩節期間,他哥哥還去監獄探望他,說他的身體看起來還好,怎麼一下子就垮了呢?本來,有望將來民主了,當面告知當年「一處」威逼我的處境,以及我對他的愧疚,可惜現在沒有機會了──願彭明先生能在天堂得安息。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爭鳴雜誌2016年12月號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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