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老家在皖南山區，那裡不富裕，但靠山吃山，只要勤勞不會餓肚子。
小時候常有一些外鄉人來乞討，多是女人，我們稱呼她們「討飯的」。
那時候「討飯」是真正的討飯，她們帶一隻破搪瓷茶碗，背一個布袋。
如果趕上吃飯時間，母親會給他們碗裡盛上飯夾點菜，沒趕上飯點，就往她們布袋裡裝一把生米。
有一次過飯點我正寫寒假作業，來倆女人，母親給她們倒兩碗熱茶，並請她們坐下來聊幾句。
原來她們都是長江邊的災民，洪水淹沒良田和房屋，男人出去修路掙錢，女人結伴乞討為生。
聊到最後母親很不好意思說，今天實在沒什麼吃的，屋裡人（我爸）去碾米還沒回來，你們喝點熱茶暖和暖和好走路。
她們走後，我問母親，反正你都沒啥吃的給她們，還不叫她們快走，也好去別家討飯。
母親說我們家住這麼高的位置，走到這還餓著肚子說明這一頓算是沒著落了。
我卻不解：那你可以讓她們早點走啊，留著窮聊天也沒用。
母親說，你還小不懂，今天實在沒啥給她們，我能給的只有一張好臉，一副好態度。
這句話我似懂非懂，但一直記得母親對待陌生人的態度。
長大後才明白，有錢時給錢，有米時給米，這都容易做。
最難的是，你啥也沒有隻能和對方說「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對方不感覺難為情和難堪，這個時候一張「好臉」勝過一切。
不論是背井離鄉討生活的人，還是一面之緣的問路人，母親一直心存仁慈之意，按照自己內心原則行事做人，那就是：
有吃的，便給吃的；沒吃的，給張好臉給個好態度。
汪國真曾說：「拒絕別人一定要委婉，因為沒人喜歡被拒絕。你的溫柔是對對方的安撫，也是給對方一個台階。」
02
前幾天朋友來我家玩。
進門時看到母親穿的拖鞋跟特別，奇怪的地問：「阿姨，您這鞋是咋個穿法？襪子怎麼穿到鞋外面去了？」
我起鬨說：「她剛才還在縫破襪子，也不知道要幹嘛。」
母親說：
不懂了吧？冬天的拖鞋鞋底都比較硬，踩在地板上聲音太大，我套個東西在外面，就沒什麼聲音，這樣晚上起夜（上衛生間）吵不到樓下的人，年紀大了晚上要起來好幾次。我要把全家的硬底拖鞋都套一層。
朋友聽聞挺感慨，於是聊起她家樓上的鄰居。
某單位主任，下班很晚，幾乎每天夜裡十一點才回來，每次能聽見他回家關門然後主臥衛生間響起嘩啦啦水聲，接著，拖鞋踩在地板上各種「噠」「噠」聲，房間客廳不停穿梭。
朋友女兒身體長乾性濕疹，常常後半夜睡不好，她每天都在擔心「噠」「噠」聲吵醒孩子。
如果孩子被吵醒大人就不用睡了，需要不停地給孩子撓癢直到皮膚發燒發熱才能再次睡去。
朋友說：「我常常一邊替孩子撓著癢一邊琢磨這大主任到底做啥工作？半夜三更走來走去不睡覺。」
我媽說：「人家可能失眠。」
我對朋友說：「你可以試著找他家溝通。」
找過，可人家說，我又沒犯法就是在家走走。算了，反正快搬家了，熬著吧。像阿姨這樣有心的人，真是難得。你媽媽要是住我樓上多幸福啊。
確實，母親一直是一個肯在暗處為他人著想的人。常常對方還沒意見她已考慮周全，這樣的人，表面看是好相處，往內里說，其實是好修養。
修養是一個複雜的概念，不隨手丟垃圾，不亂穿馬路，不大聲喧譁，這些是教養，家庭和學校共同教育的結果，可以訓化。
而修養一定是發自內心的善良，並用慈悲心和寬容心理解別人。
因著這份修養，才會在什麼都不能替別人做的時候主動給別人一張好臉。
03
單位倉庫租在自建房一樓。
那一排從東至西8大間，東邊兩間為一戶，西邊兩間屬房東，中間四大間屬於財力雄厚的張老闆。
樓房北面有三個停車位，不是並列排開那種，是側方向一溜三個位。這3戶為了不占用自己前院都喜歡將車停在此。
東邊戶通常最先下班，很自然停最前面車位；張老闆每次回來停在後面第三個車位，留下中間位子。
倉庫房東下班最晚，我多次見他十分費力地進行側方位停車，前挪後移調整至少三次才能入位。
一個雨天，房東怎麼也擺不正車身，於是同事出去幫忙指揮。
之後我們幾個就展開關於停車的討論，有人說房東回來太遲，有人說位子太小。
我說：「第二個停車的人應該直接停第二位，將第三位留給後面人，這樣三個人都方便。」
有人問：「那為什麼張老闆每次都停在後面呢？哪有為什麼，想著自己第二天出來更方便而已，開車的人都懂側方位停車中間位進出最不便。」
沒過幾天我們前門正卸著貨，張老闆生氣地跑來嚷嚷，「你的車占到我門前院子，趕快開走。」
貨運師傅說：「車寬，就超過一點點，缷完就走，就分鐘不影響你的。」
誰知人家答，不行，馬上開走。
貨運師傅問庫管怎麼辦，庫管遞煙給張老闆試圖商量，誰知堅決不同意，還嚷嚷不開走就給車胎放氣。
趁庫管和他「溝通」間隙大夥加速將貨搬完，司機趁機逃走。
大夥終於明白為啥張老闆總喜歡把中間最難停的車位留給房東。
小事都不願意與人方便的人，當然不會在背後替人著想。這樣的人，面對比他弱勢的人肯定也不會有「好臉」。
國慶節張家嫁女兒，客來客往，門前大院不夠用。張老闆遣兒子送來喜糖，商量借用單位門前兩天。
庫管說：「用吧，國慶節我們也沒貨，換作你爸來我肯定不同意。」年輕人紅著臉千恩萬謝走了。
事後，東邊戶主和庫管說：「若不是看他兒女面上，真不想借給他用。」原來大家感覺竟一樣。
有句話說「頭等艙里也有沒教養的行為」，即使你錢多家業大，但永遠考慮自己不顧及他人很難獲得大家好感，我們只會覺得你沒修養。
因為修養無關學識和金錢，它是內在素養表現出來的外在行為，任憑身份再高再尊貴，做不到為人著想就不能說好修養。這樣的人，終究會吃自己的虧。
04
元旦逛商場看中一件羽絨服，但是沒我的碼數，於是去某寶找代購。
諮詢時很客氣，決定拍的時候問：「老闆能不能優惠一點？」
結果，一直回復很及時的掌柜不吭聲了！
等了好幾分鐘，仍沒回復。
心裡納悶，怎麼一說價格，人就不見了呢。
於是又問一遍，老闆能不能優惠一點？
待我忙完一圈，打開旺旺仍沒見回復，只得留言說：「老闆在嗎？」
他說：「在，什麼事？」
我硬著頭皮說：「這件衣服可以優惠一點嗎？」
結果又沒下文。
臨睡前再次給他留言：「掌柜，衣服挺喜歡，就想問問能不能優惠一點？不要說價格就消失好嗎？」
這次他回的很快：「就這個價格，想要服務好就去商場，貪便宜不能要求這麼高。」
我被他說蒙圈特來氣。吃飯時聊起這事，母親說，也許他覺得不好意思拒絕，所以不回你。
我說：「優惠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行或者不行，幹嘛說這樣難聽。」
母親說：「年底生意好太忙難免有情緒，至少這東西不是暴利，要不他早讓價了。」
聽起來似乎在理，因為生氣所以覺得對方哪哪都不對，我確實一而再再而三地追著砍價，估計把掌柜搞煩了才慫我。
第二天我啥也沒說直接拍下衣服，掌柜竟留言說：「昨天不好意思，給你包順豐吧。」
面對別人的否定心裡不愉快是本能，換個角度想就會發現事情也許有別的可能性。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山峰從不同角度欣賞景色不一樣，更何況是複雜的人事。
母親說：「這下懂了為什麼我老說要有好臉吧？」
這件事教會我，沒有人喜歡被拒絕，被拒不要玻璃心，擺正心態站在對方角度想一想，這是對別人的體諒；倘若需要拒絕別人，更要放低身段，溫柔說話，委婉表達，這是善良，更是修養。
05
這些年在我們村，提到我媽，基本沒人說她不好。
鄉親口中的好就是好說話，好相處，她將「好」這個字貫徹十分到位。
大字不識幾個的母親，用她簡單而純粹的處世之道教育我所謂修養就是：在暗處為人著想的善良和在明處給別人一張好臉的休諒。
生活面前，人人不易，只有心存善意體諒別人不易，才能成就好修養。
明處的善良易做，無人關注的暗處，你是否能一直保持自己的好修養？
這些，一直是我努力的目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