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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年:詠而歸—父母臨終憶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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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面,我感到宇宙深不可測的奧秘,感到生命和靈魂的無限。()

【編者按本文是中國大陸知名民間思想家、文化學者王康為紀念父母,於1999年12月2日所作。筆名「季年」,意為「紀念」,原本無意發表,但少數友人傳閱後流傳上網。現徵得作者同意發表於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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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

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熟知生死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

來自塵土,歸於塵土。

——–

最後一次送母親去北京時,父親照例走到陽台上。公司的車一直開到門口,文級、育仁、逢春、慰榮忙著把母親攙扶進車門。只有我,知道老父一定會走到陽台上。雜亂的樹葉中,父親瘦削地扶著欄杆,堅定而衰老地舉起右手。舉手揮別已成為父親生命的節日。他對人生和世界的招呼和檢閱。這個時代這個社會他早已洞悉卻始終拒絕又必須承受的東西幾乎伴隨了他一生,揮手代表了他的全部言辭,這是送別、祝福和祈禱,也是他的孤獨宣示。

這次是生離死別的揮手。儘管無人理會,儘管枝葉重遮,甚至終身相伴的白髮妻子似乎也沒有抬頭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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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呆得太久了,有不少冠冕堂皇的創意,有許多能言善辯的精英,讓我遠離父親。就在這一個多月中,父親二度中風。那天家中無人,他戰戰兢兢,摔在地上,頭撞在茶几角上,血流滿面。文級上街回來,父親已在冷硬的水泥地板上躺了一個多小時。誰也不知道,八十歲的父親蜷縮在地板上任由自己頭上的血流慢慢地凝結,心裡在想什麼。

我從北京趕到家中,父親已換了一人。他躺在那張老式木頭床上,已經形銷骨瘦,奄奄一息。他慢慢抓住我的手,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人是最不好的動物,最不好的動物也比人好。吸了兩口水,艱難地咽下,又說,生為一個中國人,實在太慘了。余無所思,但求早死,這是他最後的念頭。

父親乾涸凹陷的眼睛深處還有光輝,但很遙遠,很微弱,依然澄明,毫無怨恨,那是燭照他一生的生命之光,就要燃盡了。

媽媽呢?他突然問。在小寧那裡,小寧,我大聲地重複。小寧是誰?是你女兒呀!她在哪裡?北京,北京!北京是什麼?

——–

父親曾獨自一人去過長城,爬到最高處。就是在長城,他更真切地體驗了陳子昂那首千古絕唱: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他去過天安門,了無感覺,除了陌生。這座城市與我無關。父親對北京不置一詞,他心中無北京。

父親與我最後的對話到此結束。

文級來為父親餵麥片粥。父親閉上眼,本能地張開嘴,接受他厭惡的食物,企圖維持生命的食物。中途不知是睡去還是拒絕就範,閉上了嘴。文級大聲說,張嘴,張嘴。

去腫瘤醫院,找母親學生朱醫生,聯繫老父住院。我在病房走廊走過,四處骯髒,醫生護士昏昏欲睡。決計另覓地方。

去歌樂山第一養老院。沿途荒涼,一座墳山,成百上千墓窟密布,像無邊的白癜風。養老院慘不忍睹,窗門都破舊,室內冰冷。老頭老太婆從病房中探出頭,都矮小衰弱。這是屠場啊。又見到肥胖的院長,滿口黃牙,一臉晦氣。

終於與外科醫院周醫生聯繫上。

哥哥、文級、愛民、慰榮用擔架抬父親到救護車上,我與國聯、逢春乘車尾隨在後。

行至三角碑,救護車左行而去,我們的車只能繞單行道。父親第一次昏然不覺地享有了這個國家官僚和警察的特權。

父親已躺在外科醫院住院部三樓。醫院護士正吸痰、排尿、輸氧,一切按程序進行。

父親這幾天一直指著腹部。文級以為是胃不對,大力按摩。現在才知道,是小便淤積,竟排出大半盆,六、七斤之多。

父親已長褥瘡,兩個大腳趾拇血已壞死,污紅、僵硬。他躺在那裡,任人們觀察、折騰。

邀主任醫生、保衛幹部小彭和護士七、八人午飯。冀其善待老父。

小彭介紹醫院抬屍工老婆王姐照料父親。每月七百元。王姐是農村婦女,五十歲,黑而胖,不失鄉下人質樸,但遠稱不上盡職。她睡老父旁邊病床,整日打毛線,時有怨言,老父收到的水果、麥乳精等全部歸她,也是如此。

連續兩次下病危通知書,主管蔡醫生聲稱,需送父親入病危病房,後又作罷。事後知道,與王姐有關人士干預,如住病危病房,王姐則喪失這筆護理收入。對老父,兩者實無甚區別。老父平生第一次收到三束鮮花,放在旁邊小柜上,那些花從未開繁,很快凋萎。花心也知人意否?

蔡醫生說,要剁掉父親兩個大腳趾拇,否則會感染;周醫生則反對,稱老頭承受不住手術。我盯著兩人的眼睛說,不考慮,老父必須完身而去。

父親更瘦弱。左腿摺疊起來,僵硬不復伸直。右腿右手已無知覺。他用左手幾次扯去插進鼻孔和尿道的塑料管,遭到訓斥,最後王姐用布條把左手捆在鐵床上。你們可以採取任何措施,只要必要,但不能訓斥老人,他根本聽不見,而且我不允許、不容忍。醫生護士王姐看著我,感到眼光中真實的怒火,從此低聲說話。

王姐告訴我,幾天中,老頭不停呼喚「媽媽」,把她當成自己媽媽了,真好笑。她那肥胖健康的臉開心得稀爛。我瞪了她一眼。

父親在呼喚母親啊,他的母親和我的母親,主要是後者。他是在問我,媽媽在哪裡,怎麼不來?為什麼?她好嗎?

我給母親電話,母親聲音更微弱了。她總先問父親。還好,穩起的,一切都好。母親又從上海去了北京。後來母親隱諱地說,她無法在重慶住下去了,非要到上海去。蓓蓓也是她的孫女,她要給這個最缺少愛護的孫女補習。

母親在上海住了一個月,小施那裡條件更簡陋。小施對母親甚好,關照甚微,但母親還是走了。她要把最後的時間認真地分配,她的親生女兒也盼著她去。也許還有其它原因,母親對自己的隱痛從來是徹底的含蓄。

——–

終於要到春節了。本世紀最後一個春節。

大年三十,父親回到家中,這又是我作的主。一定要讓父親回家過年。文級把母親那間小屋騰了出來,父親頭朝窗躺著,全然不知身在何處。牆上掛有家人像片,其中有他母親、我奶奶的像片。

那是1957年,父親剛從監獄放回。他於1950年初入獄,罪名似乎是在川大讀書時跟蹤某地下黨員同學。父親1937年入四川大學物理系,與母親認識後轉入化學系。一名流亡大學生,一家四口天各一方。父親天性超脫,習自然科學,對中國式的政治了無興趣,所謂「跟蹤」,純屬烏有。1982年,父親在灘子口木材加工廠「退休」後,其年資僅有四年,問題也得以「改正」。其檔案中歷史反革命罪狀竟無任何證據。所屬單位政工人員說,可能是弄錯了。這是父親一生冤苦的唯一說明。

從此,天賦極高的父親喪失了作為父親、丈夫和一家之主的地位,作為另類實際上被時代一筆勾銷。除了親人,幾乎從無人給他寫信,給他電話,或有任何聚會,孤獨成了父親的摯友。父親走在街上,總是兩眼前視,若有所思,頭微微後仰,大步緩行,從不與人招呼,也從無人招呼他,猶如荒野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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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那天,我還清楚地記得,媽媽的一位華僑學生為全家照相。小腳的奶奶坐著,我靠在旁邊,哥哥、寧姐、彬彬分立兩側,父親、母親、五爸爸站在後排。父親高高的個子,挺直的身軀,精神尚好,似無牢犯的痕跡。那時他37歲。

那是奶奶唯一的像片。父親事實上無力供養他的母親。現在,他那在六零年餓死的母親從牆上凝視著瀕死的兒子,兒子已八十一歲之老了。

醫院的程序轉移到家中,區人民醫院邱院長是母親學生。醫院胡醫生來為父親接通排尿管,氣息奄奄的父親痛得發抖。

大年三十晚,育仁一家過來。議論說,父親可能癱瘓若干年,學校某人已大小便失禁地活了七、八年;也可能慢慢成為植物人,云云。

老父親不會走這兩種路,我知道。

三月四日(初五),為父親洗了一個熱水澡。父親赤條條躺在浴缸里,左腿彎曲著,兩個大腳趾頭已完全壞死,污紅堅硬,背上髖部有幾大片褥瘡,兩隻耳朵都睡爛,凝成血塊。父親居然在澡盆中睡著了。

伊壁鳩魯臨終前也在浴缸里睡著了,認為死亡是生命的特殊節日。嬰兒出世,必受沐浴。父親已復歸嬰兒,澡盆猶如子宮,一切圓滿、吉祥。

晚上十時許,我推門進去,父親背光而臥。他突然睜開眼,抬起右手,用他深不可測的目光無限悵惘地望著。他無力轉向我,但那餘光分明照耀我。一切盡在不言中,父親。我握住父親抬起的手,那手突然攥緊,持續了好一陣,才頹然鬆開。

我每次回去,父親都會以他的眼光說,你回來了,好啊。他的目光又會立即黯淡。父親比誰都清楚,兒子不會呆得太久,他被破碎的世界網住,兒子會用父親並不全懂但完全體諒的方式耗散生命。他和兒子一樣,都是宿命論者。

父親已有五天不進食,僅吞咽了幾滴水。父親已決定,拒絕存活,拒絕生命。這符合他的哲學,他的風格。我為父親痛心,也為父親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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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五日,一早電話響起。這一天終於降臨,文級說,老太爺已於清晨去了。

我趕去一中。我打開蒙在父親頭上的白床單。

這是他,我的父親。終於走了,以他自己的步伐,永遠離開了這個苦難乏味無聊的世界。父親像所有的遠行者一樣,寧靜,超然,在無限之中長眠。

文級已為他穿好衣裳,他那件灰色中山服上,衣袋上有一灘墨汁,鋼筆留下的知識分子的圖騰。扣子很完整,父親總是整潔、乾淨、一絲不苟。

文級出去了,我把門反鎖上,一人伴著父親。

——–

1991年12月2日,父親為我寫下《我在沉默中度過你的生日》:

沉默是對上帝威嚴最大的諷刺,

沉默是對撒但最不屑的詛咒,

沉默是心底最強烈的吶喊。

沉默是對人的尊嚴最虔誠的頂禮,

沉默是對生活和真善美的最熱烈的嚮往,

沉默是天風與海濤最完美的結合。

沉默是對你過去與現在的肯定和對你未來的期許,

沉默是對你的品格與堅強最好的支持,

沉默是絕對相信春暖花開的日子就要到來了。

這樣,我在沉默中度過了你的生日。

——–

父親,我來遲了!儘管一切語言都屬多餘。慣於沉默的你慣於以沉默面對荒誕的世界,在你的最後關頭,沒有一個親人守候一旁,你在無邊的寂寞中是否依次念著我們的姓名,你總是牢牢記住所有親人的生日,在大家全都茫然之際提醒有關的時日。我推遲了和你訣別的唯一時刻,這是永遠的大憾。

我坐在父親遺體旁邊。逢春為我借來錄放機,我為父親放起「二、三十年代歌曲」。是父親、母親、五爸爸、么爸爸在幾年前唱的他們少年和青年時代的歌曲。

本文作者王康的父母親於1943年結為夫妻

那是多麼真率、憂傷、樸素的歌曲!沒有被1949年後的時代玷污過的真正的歌謠。母親、么爸爸、五爸爸都唱了好幾首,父親只唱了一首。父親的聲音蒼涼、沉鬱,有不盡的感喟,是滲出心靈的詠嘆:

好時候,像水一般不斷地流,春來不久,又歸去也,誰也不能留。別恨離愁,賦與落花流水空悠悠。想起那年高的慈母,白髮蕭蕭已滿頭,暮暮朝朝,暮暮朝朝,總是眉兒皺,心兒憂,淚兒流,年華不可留。誰得千年壽,我的老母!花啊!你跟著流水,這樣流啊流啊!到我家;水啊!你載著落花,這樣流啊流啊!到我家。將花交給我那年邁的媽媽,讓她的白髮,添上幾片殘花,笑一個青春的笑吧!花呀,水呀,勞你們的駕吧!

一定有一天,回到我那可愛的家園。在數不盡的青山的那邊,在飄不斷的白雲的那邊。那邊,敵人種下了滿地的烽火,敵人給了我們無數的苦難!田園荒蕪了,房屋焚燒了,我那白髮的爹娘,幾次踏進我的夢裡邊,含著淚兒撫問:流浪的孩兒!你可平安!天知道,天知道,老人家的安康!冬天如果來了,春天還會遠嗎?那一天,野花開遍了我的家園,孩兒回來了,回來了!在數不盡的青山的那邊,在飄不斷的白雲的那邊。

白雲飄,青煙繞,綠林的深處是我的家啊!小橋啊!流水啊!夢裡的家園路迢迢。微風輕輕地飄,飄落了梨花春去了,明月樓高,匆匆秋又到,飄落了紅葉愁難消。白雲飄,青煙繞,綠林的深處是我的家啊!小橋啊!流水啊!夢裡的家園路迢迢!

——–

兩年前,我寫了「詠而歸」,裱糊好後掛在母親房間牆上。現在,父親在他最親近的人們的歌聲中安息。他安靜地、會心地、凝神地聽著。你在歌聲中降生,你在歌聲中離去。

我熱淚盈眶,前所未有地感受著人生的莊嚴和悲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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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不告訴母親,不告訴重慶之外的任何親友,不通知父親單位,不舉行任何儀式,不帶白花、不纏黑紗,不掛花圈,不穿壽衣,免去一切形式;就在當天火化。

我撥通石橋鋪火葬場電話。說是所有火化都在白天,為何要在晚上?

死者希望在黃昏離開。我代父親回答。對方居然同意,但要加倍收取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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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逢春、愛民、慰榮、志鈞、國聯、二娃一直在客廳;蘇敏、育仁、小許、藹雲來了。晚七時,火葬場的長安車準點開抵樓下。我把父親的絕唱放給滿屋的朋友們聽。大家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

時辰到了。

大家用木板把父親遺體抬下樓去。枯瘦的父親輕如柳絮浮萍。八個強健的肩頭格外小心地托著。父親生命的盡頭敞朗而寬闊,就像出門遠行,就像荒原散步。

我和逢春陪父親坐進「靈車」,一輛破舊漏風的長安車。遺體、床單、木板,兩輛破舊小車在前面開道。寒磣的車隊,隆重的送別。

奶奶、爺爺的骨灰都在石橋鋪火葬場,於今早已不知去向。父親每次經過石橋鋪,都要在心裡說:你們安息吧。爺爺去世後,父親、哥哥和我用拖板車把爺爺遺體送到石橋鋪火葬場。父親對十五歲的哥哥和十歲的我說,人生如旅途,都會走到終點。現在,輪到父親自己了。

夜幕開始降臨,火葬場一片寂靜。我們把父親遺體徑直抬到焚屍爐旁。焚屍工楊師傅說,從來沒有人在天黑以後來,哪怕是無人認領的屍體或槍決犯人,都不在夜晚火化,這是第一例。

大學畢業前夕,我曾來此火葬場「體驗生活」。火化全過程我都清楚。當年的黎師傅已經故去,火化設備和建築都大為改觀。

一盞燈泡懸掛在火化爐門前,我在父親遺體前向父親鞠躬告別:

父親,您終於走出了這一步,走到了這一步。多年前,您就說,人生如旅途,我們都是來來去去的旅客。

父親,您一生飽受迫害,這個社會、這個時代從未給您任何尊重和溫暖。但是,兒女和親友都愛您敬您,您從無怨尤,您把自己的悲劇看成時代的悲劇,您善良、正直、寬容,超然物外。

您神智尚清時,我從北京趕回,你抓緊我的手,用最後的力量說,人是最不好的動物,生為中國人太不幸了!

我知道,這是你絕望至極的言辭,你經歷和看到太多的苦難和罪過,邪惡和暴力絕對占了上風,在你的視野里,沒有力量能改變這一切。

父親,宿命情懷和君子之道讓你敏感、苦痛、絕望。普天之下,受難的心靈已經寥若晨星。這是絕對孤寂的受難,無法言說的絕望。

父親,我用這樣簡單的形式為你送行,免掉一切世俗的禮儀。我想,這才符合你一生的風格。

父親,死亡本是一種假定。當世界一團漆黑時,死亡是通向光明的道路。

父親,你如此安寧如此自尊如此徹底地走了。你來自塵土,又重歸塵土,大地母親已在迎接又一名失散多年的孤兒。

父親,母親有話對你說,很多很多,你們在另一個世界在見時說。

父親,安息吧。父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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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春天的黃昏,滿天星斗奇蹟般地閃爍,多霧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澄明,有樂聲在迴環,伴送我父最後的行程。

八時正,父親遺體被推到焚屍爐口。父親多年來自己為自己剃頭。用剪刀剪成光頭。在這最後時刻,父親花白的、短短的頭髮被火紅的光芒映著,長長的眉毛在熱氣中微微抖動。我把白床單拉上去,蒙住父親的頭。明亮而沉重的金屬門終於緩緩降下,傳遞帶把父親一寸一寸地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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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跨過了那一步。父親永遠與我們分開了。他被接納進那個世界。

星河何迢迢,笙簫亦渺渺!春風三月初,我父出遠郊。高堂自幽閉,塵寰不浮囂。妻子遙相送,千年方始到。向來幽明處,知誰歸期遙。原知死去空,猶為靈祝禱。黃泉無限路,我父在飄渺!

父親,你死得其所,死得其時,死得尊嚴自由深邃神秘孤獨無私。

九時10分(70分鐘後),電爐打開。耐火磚床退了出來,父親遺體已化為一堆白骨。這是生命驚心動魄的變形,復原。

我站在這堆白骨前。

我用鐵棍把父親的白骨搗碎,淚水滴在骨頭上,噝噝作響,化成白氣飄散。我把骨灰裝進骨灰盒,上面嵌著父親像片,那是某年冬天,全家照的像,白天我用剪刀剪下來的。父親穿一件黑色大衣,六十來歲,憂鬱凝重,他特有的悲天憫人的神情。焚屍工用印有黃色「奠」字的紅綢把骨灰盒包住,全部程序從此完畢。

我向焚屍工楊師傅鞠躬致謝,抱起骨灰盒走出來。我朝天望去,滿天星辰,春風拂面,我感到宇宙深不可測的奧秘,感到生命和靈魂的無限。熱淚再次奪眶而出。(待續)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大紀元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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