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1日。
按照網上流傳已久的一張照片——那是吉林省蛟河市人民法院的一張執行通知書——芮成鋼老師的刑期就在這一天結束。
他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罪名是受賄、行賄。
蛟河市位于吉、黑兩省交界，距離北京1163公里。這一天，最低溫度為零下18℃，用北風怒號滴水成冰形容，並不為過。
不知重獲自由的芮成鋼老師，甫一呼吸到寒冷的空氣，會摸著自己被剃成鋥亮的光頭，有怎樣的感嘆。
01
我們最近能看到的芮老師照片，也是跟那張執行通知書一起流傳出來的。
囚服加身，表情平靜中略帶無奈的他，被前後左右四個方位各拍了一張驗明正身的照片。不再是央視舞台上西裝革履侃侃而談的青年才俊。
他最愛的西裝，是向來走低調路線的義大利高級男裝品牌傑尼亞。
傑尼亞的公關大概有點崩潰。都怪低調做人的芮老師，現在知乎上提起「傑尼亞成衣黨」，字裡行間總是充滿不屑，仿佛他們那引以為傲的百年手工，跟海瀾之家是同一個水平。
這六年，滄海桑田。
芮老師肯定也想不到，6年前被他在自傳《虛實之間》中大肆嘲諷的資本騙局、曾經的鑽石壟斷商戴比爾斯，現在碰上北京SKP打折，大批沒覺悟的北京群眾要排半小時隊才能進店花錢。
他更繞不過另一個品牌——星巴克。
2007年，他的博客里寫過：
故宮裡本來就應該只有一個品牌，那就是——故宮。不讓別的品牌出現，不是排斥，更不是壟斷，而是保護故宮自身民族品牌及其厚重的文化象徵意義的完整性。
把星巴克從故宮趕出去，是芮老師輩子最大的幾件得意事之一。
出獄後，也許他也會想去故宮轉轉，跟往事談談心，那麼他也許會注意到網紅的故宮角樓咖啡館——裡面賣的全是西式點心、簡餐和飲料，其中最大的網紅品，大眾點評排名第一的推薦菜，叫：
康熙最愛巧克力。
師夷長技以制夷的道理，芮老師大概忘記了。他更不知道，這幾年，一個叫瑞幸咖啡的品牌都把韭菜割到美國去了。實乃民族之光。
他多次抨擊中國人的崇洋媚外熱愛洋品牌，高調宣稱自己只戴斯沃琪這樣的便宜手錶。
然而，紐約時報曾經報導過：
他的座駕是一輛捷豹。
02
恢復自由之身的芮老師，大概會感嘆一下命運的無情。
24歲他就採訪過上百位國內外知名人物，後來更與其中無數人成為非常好的朋友。一旦落難，這些朋友竟然沒有一個站出來挺他。
從與他忘年交的前澳大利亞總理陸克文（不是盧克文），到HTC的總裁王雪紅，沒有一個曾經對自己和芮成鋼的交情說過一句話。
往好處想想，也許老朋友們只是自顧不暇，所以才沒有抽空關愛他的機會。
其實多年前，陸克文與芮老師還是有過一段其樂融融的蜜月期。那本凡爾賽文學&打臉指南《虛實之間》的發布會上，陸克文以個人身份出席，順便宣傳他的中文微博。
在《虛實之間》裡，有專門的一章，標題是「天涯知己陸克文」。
文中還有這樣的描寫：
……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他也曾經題詞送給我。我說：「雖然家裡有跟你的合影，但別人會以為是某次採訪的應景之作，還是寫幾句話比較好。」
於是陸克文給他寫了六個字，還說得很明白，是毛XX送給華國鋒的：
雖然陸克文早已下台，但似乎他在中國的發展挺順利。現在他在微博上提及的中國朋友，都是馬雲、潘石屹、雷軍這樣的量級。
今年3月份的時候，他還替澳大利亞的疫情向全體中國人民發出《致中國朋友的求助信》，希望中國人民予以醫療資源上的幫助。
只是不知道，獄中的芮老師有沒有機會看到。
曾經給芮老師題過詞的另一位老朋友也是自顧不暇。這就是韓國前總統朴槿惠。採訪前，芮老師就套近乎，叫她「朴大姐」。
就在今年的7月20日，她被韓國最高法院判處有期徒刑20年。
跟芮老師合過影的台灣前首富王雪紅女士則是焦頭爛額許久了。2011年HTC還是名列全球第五的智慧型手機，台灣流行一句話「生女當如王雪紅」。
而現在，HTC的淘寶官方旗艦店客服，卻只能對前來詢問如何購買的客戶說聲：不知道喲。
在《虛實之間》裡，芮老師多次提到他和王雪紅夫婦的交情，誇讚他們從不穿名牌，衣著樸素，並且謙虛感恩首富朋友們教會自己的道理：
高調做事，低調做人。
從後面的一系列事件也能看得出來，他寫這段話的時候，重心都放在了「首富朋友」上。
後邊這8個字大概不過是一時興起，隨便加的。
03
芮成鋼老師其實不應該做名嘴。
假如他再晚成名幾年，就可以成為實至名歸的凡爾賽文學鼻祖，安全而遙遠地在網上點評天下大事，談笑風生。
一位充滿智慧的長者曾經說過，悶聲發大財。很多人都不願意相信這點，傻乎乎地以為自己可以顛覆這項祖傳好幾千年的中國傳統。
芮老師根本不知道，他光鮮亮麗的名聲，隨著他的落馬，在這幾年裡被糟蹋得有多慘。
2016年末，「王的女人」田朴珺女士起訴了公眾號「獸樓處」，要求刪除公號上的一篇文章，並賠償各種經濟損失50多萬元。
罪狀之一是：這篇文章裡面有一句話，讓她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這哪裡是田朴珺，這分明是一個女版的芮成鋼。
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意見開頭是：公民依法享有名譽權、人格尊嚴受法律保護，禁止用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公民的名譽……
最後，「獸樓處」敗訴。不過，法院只判決賠償五萬多元。打了一折。
不知道笨笨此時作何感想。就在2016年萬科輸慘了那次，因為他曾經放話說萬科從不行賄，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地產界的芮成鋼。
巨大的名利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命運饋贈的禮物，但並沒有標註好保存期限。
因為駕馭名利本身，更需要極其堅定與理智的自我。出身卑微又在大人物之間周旋，更是一種極大的危險。
假如芮老師早點明白這件事，也許不至於引來如此滔天大禍。
但他也許不是不明白，只是認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足以應付一切危險，不會落到這樣的處境。
這幾天，在芮老師的微博下，一千萬粉絲格外活躍。有的祝福，有的嘲諷。還有的說，特別希望看到他重新出現在公眾面前，重新代表亞洲，挑戰美帝。
我想，即使這最後一條祝願能成真，芮老師面臨的職場競爭也非常激烈。
芮老師不知道：這六年間，中國出了一個名詞，叫戰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