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即將到來的夏天將是你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夏天，你會怎樣度過？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大家肯定腦子裡一片空白。
就算是見慣了生死的醫生，可能都壓根兒沒想過死亡降臨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天。再者說，中國人對死亡的態度向來諱莫如深，連聽到和死諧音的「四」都覺得晦氣。
但避而不談不代表死亡不會發生，有的時候，坦誠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困難。
BBC 紀錄片《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My Last Summer），就為我們講述了五個素昧平生的絕症患者，一起走向生命盡頭的故事。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他們在攝製組的要求下，來到英國一個風景如畫的小鄉村，在生命的最後一年裡，共同度過了四個周末。
5 位絕症患者的聚會
絕症患者的聚會，想起來應該是悲傷沉重的，但恰恰相反，這 5 個同病相憐的病人相聚在一起，卻讓我們看到了不一樣的豁然樂觀。
他們在小村莊裡悠閒地度起了假：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像孩子一樣奔跑嬉戲：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歡快地舉杯慶祝：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沒有泛濫的同情心，也沒有怨天尤人的痛苦，有的只是病人與病人之間、生命與生命之間的心照不宣。
而在這之前，每個人都有一段關於疾病的不堪過往。
62 歲的簡 4 年前被診斷為乳腺癌，手術切掉了雙乳，經過數月的治療，最後還是以失敗而告終。很快，乳腺癌擴散成骨癌，再後來，簡的顱骨、肋骨都被癌細胞侵襲。
而得病後的她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永遠都是妝容完整、姿態優雅、名牌加身。為了不虛度剩餘不多的日子，她還列了一份遺願清單，每完成一條就劃掉再多加兩條。
58 歲的朱尼爾原本是一名夜店 DJ，過去的 35 年來，他都在派對上狂歡。作為一名風生水起的 DJ ，朱尼爾的私生活自然是放縱不羈——曾經一共與 10 個前女友生下了 11 個孩子。
但聲色犬馬的生活在九個月前戛然而止，當時，朱尼爾被診斷為晚期前列腺癌，癌細胞已經擴散至脊椎和肺部。
幸運的是，他還有相識 12 年，相戀半年的女友索尼婭陪在身邊。
洛烏 38 歲時被診斷為漸凍症，那一年，她的孫女剛剛出生。
她和丈夫組合成的家庭里一共有 6 個孩子分別和前任所生的兩個，以及共有的兩個。
醫生告訴她，她會因肌肉逐漸萎縮而癱瘓，呼吸能力最終也會喪失，大概還能再活一年。
對於這個「判決」，洛烏總是倔強地反抗：
安迪的和妻兒組成的四口之家原本生活富足，直到他 42 歲那年，生意上的失敗導致整個家庭負債纍纍，富足的生活急轉直下。
然而禍不單行，為了節省開支，他們前腳剛取消了大病醫療保險，後腳安迪就被查出患有白血病，治療破壞了他的免疫系統，致使雙肺受到了不可逆的嚴重感染。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生活的重擊讓這個原本愛臭美、喜歡冒險的英俊小伙也變得臃腫、消極、寡言。
與上面 4 位不同，肺癌晚期的本孑然一身，他沒有伴侶和小孩，也幾乎沒有朋友。在遊輪上做了 14 年的餐廳經理的他因患病被辭退，從那以後，他就將自己孤立了起來。
在 5 人的團隊中，本是個驕傲的獨行俠，仿佛在他的世界觀里，生命終究是孤獨的，其他任何人都只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過客。
對於正在參與的這個節目，他也只是抱著旁觀者的態度。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為自己的死亡做準備
除了身患絕症的 5 位之外，攝製組還為他們配備了兩位姑息治療領域的專家。兩位的工作就是幫助 5 位絕症病人從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接受死亡，幫助他們為即將到來的死亡做足準備。
但什麼時候是「準備好了」的時候呢？
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本表現得平靜而瀟灑：
「死亡是件嚴肅的事，但我不是嚴肅的人。所以我不會為死亡做準備，順其自然。」
除了灑脫到看破生死的本，其餘的人都有著難以割捨的牽絆。
玩世不恭地朱尼爾是個複雜的矛盾體，一方面，他對「那邊的世界」充滿了恐懼；另一方面，病痛幾乎摧毀了他的意志，放棄的念頭時常出現。
他甚至還不太能接受自己身患癌症的實事，每天早上醒來，都得花五分鐘轉身，告訴自己「得了癌症」，而每天都「該死的沒有變化」。
洛烏則陷入了對死後世界的無限焦慮，她怕丈夫不能又當爹又當媽，她怕年幼的孩子不能被妥善照顧，她怕有人替代她做孩子的媽媽……
而簡則一度想挽回自己年輕時犯下的錯——找回 17 歲時拋下的兒子，那段時間，領養機構的任何一點消息，都能讓她心驚肉跳。
此外，她還非常害怕沒有尊嚴地死去，為了不讓朋友看到自己形容枯藁、生活不能自理的樣子，她甚至希望在適當的時候主動結束生命。
這些都是人類對死亡赤裸裸的恐懼和糾結。
阿圖·葛文根在《最好的告別》一書講到高齡老人面對死亡時說道：「他們最害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那之前的種種狀況——喪失聽力、記憶力，失去最好的朋友和固有的生活方式」，我想，我們之所以害怕死亡，也都是因為如此吧。
正如在人前開朗樂觀的簡，也會獨自枯坐在教堂，想起自己將要死亡的實事，無不遺憾惆悵。
而回到那個問題：什麼時候是「準備好了」的時候？
我想答案可能是，「面對死亡，永遠沒有準備好的時刻。」
但沒有準備好的時刻不代表為死亡作準備沒有意義，坦然地討論和面對，可以減輕絕症患者對死亡的恐懼，相反，如果人人都不去談論死亡，那些絕症患者只會越來越害怕……
為親人的死亡做準備
除了當事人，死亡對於當事人身邊的家人朋友來說，也是一個難以繞開的重要議題。
面對無法排解的煎熬，有人堅守，有人逃避。
結婚 25 年的丈夫在得知簡得了絕症後，說了句：「哦」然後轉身走開了。
他用拒絕接收的方式保護了自己，卻拋下妻子獨自一人去承受一切。
回想起丈夫在噩耗面前的懦弱表現，這個一貫堅強的女人常常躲開人群暗自落淚。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同樣選擇逃避的還有漸凍症患者洛烏的丈夫約翰，從洛烏患病開始，約翰每天早出晚歸，像鴕鳥把頭埋進沙子一樣，對洛烏的疾病隻字不提，埋頭於工作。
他想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從而逃避妻子死亡的陰影。
忍無可忍的洛烏為丈夫錄下一段視頻，將自己的感受全盤托出，終於感動了木訥無言的丈夫。
大丈夫的柔情在那一刻泄洪決堤，他緊緊地地摟著妻子，把頭埋進妻子頸窩，良久……
的確，面對親人的死亡，很多人會選擇不說，不直面，不正視，好像這樣死亡就會消失一樣；但很殘酷的是，事實並不會因為人們的漠視而消失，而親人的逃避無疑是對當事人的致命打擊。
幸好，也有親人選擇堅守。
安迪在死亡面前把自己當作一個弱者，妻子安妮特則代替安迪成了家裡的頂樑柱。打工掙錢，照顧患病中的安迪和兩個孩子，抵押房子……
重病讓整個家庭舉債 26 萬，生活早已捉襟見肘，堅強樂觀的妻子卻還是將整個家照顧周全，沒半點怨言。
風流了一輩子的朱尼爾，在生命的最後還體驗了一次堅定的愛情，即使癌症幾度讓女友索尼婭崩潰大哭，但她始終對朱尼爾不離不棄，像媽媽一樣照顧著他。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了解死去，才能更好地活著
史鐵生說：「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即使在漸漸逼近那個「節日」的這段時間裡，我們會承受太多的絕望和悲傷，但依然能體會到生命之花的綻放。
安迪的妻子安妮特在只有 50 英鎊的情況下，還瞞著他，為他租了一輛哈雷摩托，這是丈夫一直以來的心願。
看到心愛的車子，安迪高興地像個小男孩，他迫不及待地騎上哈雷，完成了一個男人最後的風馳電掣：
圖源：《我死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截圖
朱尼爾臨別之際與心愛的女友完成了簡單的婚禮，兩人四點半結婚，朱尼爾七點半去世，短短三小時的婚姻，卻是兩人最篤定的見證：
看著當初的同胞相繼去世，一向淡然疏離的本頗受感觸。
他終於走出房間，重新接受化療，探望遊輪上的老朋友，排列組合自己葬禮上的音樂出場順序……
在生命盡頭又敞開胸懷，重新接納起這個帶給他愛與痛的世界：
以上，就是這 5 位絕症患者的最後一個夏天。
捫心自問一句，如果你擁有死前最後的一個夏天，你將怎樣度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