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要再輸出幾次電脈波才會結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電脈波」聽起來不像「電擊」那麼令人不安。
我試著讓語氣聽起來像是隨口問問,但我其實超想知道答案。
「大概還要六百發。」她似乎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然後我們會換個部位繼續做。」
「這樣啊,好樣的。我們準備要做幾個部位的檢查呢?」
「四個。」她回答。語氣隨意到仿佛只是在說她的行刑室總共有四面牆。
通過我身體的「電脈波」現在已經從「令人印象深刻」升級到「令人永生難忘」。為了尋求慰藉,我開口問醫生現在進行到哪裡,畢竟從開始到現在,我已經被電擊至少五分鐘了。
「所以……我們要先檢查哪裡?」
她笑了笑。穿越層層疊疊的電腦螢幕、各式旋鈕、按鈕和各種長得像刑具的儀器,我看得見她的表情。
「別擔心,再過一分鐘,我們就要正式開始了……」
HAPPY THANKSGIVING! Every morning when I wake I take stock of how hugely lucky I am – not least that I’m having so much FUN! And that I’m STILL ALIVE!! The most recent reason to be thankful? The incredibly positive and widespread reaction in Japan to our Wednesday NHK interview!! pic.twitter.com/VatsOIYhBN
— Dr Peter B Scott-Morgan (@DrScottMorgan) November 26, 2021
希望可以「徹底排除漸凍症的可能性」
體感覺誘發電位檢查結束後兩個禮拜,我就收到正式檢查結果,雖然醫生已經儘可能仔細檢查,卻依然沒有從我身上得到任何結論。我早知道會這樣,因為檢查的時候我一直在跟「施刑」的醫生聊天—雖然中間有幾次我因為電擊太痛而叫出聲—問她檢查結果如何。然而就跟視覺誘發電位的檢查結果一樣,一切正常。最後她終於願意接受自己無法檢查出任何異常,放我離開,那時的她沮喪地就像泄了氣的皮球。
我早該猜到這些研究機構勢必不會輕易放棄。才過一個禮拜,他們再度找上我。這次他們終於決定接受我根本沒有罹患多發性硬化症的事實,轉而針對別的疾病做檢查;但在我問他們這次要做什麼檢查時,他們卻又答不上來。他們說希望可以「徹底排除漸凍症的可能性」,而我告訴他們,我認為很久之前做的磁振造影結果就已經排除這項可能性了,他們也同意。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打算讓我做肌電圖檢查,看看到底還有什麼原先沒發現的問題。
肌電圖是一種診斷神經肌肉疾病的工具,但我覺得它比較適合出現在007電影中壞人的豪華老巢,而不是Q先生1的實驗室。我相信大家都看過這種畫面:高科技儀器竟然不切實際地裝著電池,白色病床不合時宜地占據了有著挑高天花板和木質飾板的優雅書房。這一切結合起來,完全就是壞人準備要折磨正派角色的場景。不出意料的話,過程還會由沉默得令人不安的中年女性執行,臉上不會有任何彩妝,身上則穿著老氣過時的衣服。
很巧的是,我現在就身處這種場景里。豪華老巢換成湯頓(Taunton)郊區的鄉下小醫院,施刑者則改穿著一身專業醫療人員的白袍。她對我悄聲說話,聲音裡帶著一種我認不出到底來自哪個國家的東歐口音。
以受刑犯人的表面角度來看,體感覺誘發電位檢查跟肌電圖其實驚人地相似。唯一不同的,其實只是電擊方式不一樣而已。肌電圖就像最陽春的訊問手法,也會在身上合適的位置裝上電極,卻不像體感覺誘發電位檢查是把電極貼在頭上,而是採用更可怕的電極針—也就是要將一根一根的電極針慢慢刺進皮膚、推進肌肉。接著在肌肉里擺動電極針,同時讓電脈波持續無情地電擊你的肌肉。
這次的檢查人員一定是收到體感覺誘發電位檢查人員的事先警告,才會在我因為「訊問」過程太痛苦而不斷找她聊天時,依然殘酷地拒絕與我對話。她專心盯著螢幕,讓電擊針持續進出我的肌肉,停留,接著繼續電擊我的身體。最後,她明顯是得出了什麼令人滿意的成果,因此終於願意拔出電擊針;接著轉而輕柔地安撫我另一條肌肉,再把電擊針慢慢插進去。在她總算對我的雙腳失去興趣後,輪到雙手和雙臂了。我已經不打算提醒她其實我的手根本沒有任何問題,因為我覺得她無論如何都還是會繼續檢查。
我對這份檢查結果特別感興趣,那是一封長達五頁,內容充滿專業術語的信。其實他們本來只打算寄給我的神經科醫生,但我主動要求也想收到檢查結果。讀到信的第三頁,我發現這次檢查結果依然是一切正常。簡而言之,我的下運動神經元(也就是從脊柱延伸出去連接肌肉的神經)周圍的絕緣物質完全沒問題。所以這項檢查的結果排除了罹患漸凍症的可能性,就跟當初磁振造影得出的結論一樣。
信中又繼續羅列透過肌電圖檢查結果確定排除的各種疾病,我愈看愈覺得無聊;就跟我當初預想的沒兩樣,這份已排除的疾病清單里有肌肉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ALS),也就是漸凍症。更精準一點來說,我依稀記得ALS是其中一種漸凍症—比較糟糕的那一種,也是目前最常見的一種。這種病在美國也被稱為路.蓋里格氏病(Lou Gehrig’s disease)。不過我認識的醫護人員通常不會這樣稱呼它,他們通常都直接用「漸凍症」或「ALS」這兩種名稱。
所以這麼說來,我並沒有罹患ALS/漸凍症,這並不令人意外,所以我跳過剩下的內容沒看。等等,這是什麼?突然間,我的視野里忽然出現了吸引我目光的內容,我全神貫注地閱讀著。信中還列出其他可能的初步診斷結果,包括一種從來沒人跟我提過的疾病。一組深奧難解的醫學名詞映入眼帘,我確定自己以前從來沒聽過它:原發性側索硬化症(primary lateral sclerosis,P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