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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一直以來想跟妻子坦承實情,但勇氣總是一陣一陣的。有一次我們倆休假,一起去西安旅行。路上見著她心情好,我想跟她坦白,但話到嘴邊,我還是說不出口,忍不住去想這些話一說,遊玩的好心情就會被打碎。像這樣天人交戰的時刻,自結婚後,我的內心裡經常上演。
我知道,最要緊的是帶妻子去醫院檢查「兩對半」,查明她體內是否有B肝抗體。但由於我心虛,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跟妻子提起檢查「兩對半」的事。
一次回老家的路上,我見妻子有點心不在焉,好幾次問話她都慢半拍,我疑惑地問怎麼了,她委屈地跟我說:「其實我想早點要個孩子,之前每次回老家,媽媽都說很想抱孫子,我們現在還不準備懷,怕這次回去媽媽又要說我了。」妻子太顧及家人的感受,壓力很大。
她此前已表達過多次,為了安慰她,我只好口頭答應備孕,心裡卻一直忐忑不安。於是有了備孕前,我們商量去做一次孕前檢查的事情。我盤算著,正好可以讓她檢查一下「兩對半」,確定她是否有B肝抗體。
體檢結束第二天,檢查結果就出來了。早上8點半,在門診大廳正式對外開放前,我就和妻子到了醫院等候。在窗口領取到體檢結果,我把妻子帶到走廊上一處人少的地方,翻看起那份體檢報告。
「快點看結果,都正常嗎?」妻子語帶期盼地催我。
我正焦急地翻找著有關「兩對半」的檢查結果,如果她有抗體,就意味著不會被傳染B肝病毒。我也可以找她坦承自己的病情。
報告單厚厚一疊,一大半的單子都顯示結果正常。翻到「兩對半」檢查報告時,我的心情用「大吃一驚」來形容不為過。妻子「兩對半」五項指標中,有三項呈陽性,明顯是「小三陽」的特徵。這意味著妻子跟我一樣,是「B肝病毒攜帶者」,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很可能是我傳染給她的。
我沒能藏住我的慌亂和愧疚,妻子見我愣住,忙問我:「怎麼了,是有什麼問題嗎?」
我問妻子,之前是否檢查過肝功能和「兩對半」。妻子表示不知道我口中說的兩個項目,只帶著困惑的表情,表示之前單位體檢她沒有查出問題。
「有一項檢查出了問題,我跟你說,但是你先別難過。」聽我這麼說,妻子的笑容逐漸消失。
「那你做好準備了,」我開始跟她講述她的檢查結果,「有一項檢查叫B肝兩對半,正常來說,五項指標只有一項是陽性,你有三項是陽性,俗稱小三陽。」
我繼續說:「不過別擔心,全國十分之一的人有這種症狀,我現在擔心的是,母親的病毒可能會傳染給胎兒。而且,我也有……」
沒等我說完,妻子把身體轉向一側,哭了。再轉過身時,她哽咽著問我:「怎麼辦啊,我們還能要孩子嗎?」我摟過她,擦去她的眼淚:「你這樣我更難過,這個病一般沒有什麼問題。醫生和我說過,只要好好休息、注意飲食,不會造成什麼後果。我也是這樣的病,我是從小就有,而且比你更嚴重,我都不擔心,你擔心啥。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現在才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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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有啊,這個病嚴重嗎?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也沒聽家裡人說過,可能也沒去檢查過。」妻子委屈地說,好像對我的隱瞞並不當回事,還關心起了我的症狀,得知我的更嚴重,妻子還抱了抱我。
我鼓起勇氣面對真相,問醫生,妻子的小三陽有沒有可能是被我傳染?醫生結合妻子體內的B肝病毒量,告訴我應該不是短期內形成,應該早就有。
現在,我們夫妻兩人都是攜帶者,意味著備孕之路會更加艱難。母嬰傳播是B肝病毒最主要的傳播途徑。妻子是「小三陽」,新生兒在宮內被感染的機率是10%,即使接種B肝疫苗,母嬰傳播的阻斷率也不是100%。
而在中國,約有30%~50%的B肝患者是母嬰傳播所致,成人肝硬化、肝癌,很大概率也是是在嬰幼兒時期感染上B肝病毒。
我不敢再想像下去,甚至希望妻子的檢查結果是誤診。跟醫生商量後,我決定第二天再帶妻子來複查。
晚上,我打電話給在老家農村做工的母親,說明妻子查出「小三陽」,希望她能陪我們一起去複查。母親立馬承諾跟單位請假,明天一早過來。
從早上進家門開始,母親便一直安慰妻子,讓她不用擔心。在醫院複查時,妻子不僅查了肝功能和「兩對半」,也查了病毒DNA定量。下午結果出來,依然是「小三陽」,但病毒量不高,肝功能也正常。
肝病傳染科醫生告訴我們:雖然我們夫妻倆都攜帶B肝病毒,但只要做好產檢,可以盡最大可能規避新生兒患病的可能。此外,他還建議我們直接去產科門診問問。
謝過醫生後,我們去了產科專家診室。一位頭髮布滿銀絲的中年女醫生正在坐診,等裡面諮詢的兩個孕婦都走了以後,我才從袋子裡拿出妻子的「兩對半」和病毒DNA檢查報告,輕聲地諮詢,生怕別人聽到。醫生不緊不慢:「這種情況很多,沒有問題的,懷孕後定期來檢查就行,孩子出生後都會接種疫苗,基本能免受感染。」
醫生的話給了我們寬慰。備孕兩個月後,妻子順利懷上孕,我們一家人都高興不已。
孕期第三個月,按照要求需要建立產檢檔案。我注意到醫生用印章在檔案本的外殼上戳了一下:「B肝表面抗原陽性」。這是B肝病毒攜帶者的標誌。我的孩子今後辦理入學手續,也要提供此檔案本。
我再次不安,擔心會對孩子今後的生活造成影響。或許,老師和同學知道孩子家長是B肝病毒攜帶者,會遠離他。
我的妻子仍在孕程中。我們商量著,等孩子出生了,一起去大城市的醫院瞧瞧。我們想聽取更專業的醫生建議,更系統地學習如何避免在撫養孩子的過程把病毒傳染給他。另一方面,我們也想弄明白,當下的醫療水平到底能否將B肝病毒徹底治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