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丹是由君主自己引導走向民主的，這麼一位為人民幸福著想、戮力為民服務的君王。圖：不丹小王子四川藏傳佛教大翻譯家轉生。（公有領域）
一位許久未見的老同事，日前在LINE群組傳出一篇2018年《風傳媒》的文章，讓她關注並困惑發問：「民主一定比專制好嗎？」而這個問句也正是該篇文章的「主題目」。這真的是一個大哉問。
該文是針對「不丹」這個小國的一些國民訪查，得到「對不丹國民來說，民主似乎未必帶來快樂，反而增添痛苦」的結果。
幸福小國不丹
我們知道，位於喜馬拉雅山脈原本是「君主專制」的高山國家不丹，以往頻頻被世人點名為「幸福度高」的微型國家。因自1972年吉格梅･辛格･旺楚克四世（Jigme Singh Wangchuk）繼位以來，他把一個生活貧困、文盲率居高不下的三流國家，改造成富足、民主、人與自然和諧共處受人尊敬的國家。旺楚克是全球第一個穩步使用「國民幸福毛額」（GNH）來治理社會的國王（國家領導人）。
他的執政理念是「如何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之間保持平衡，在實現現代化的同時，不要失去精神生活、平和的心態和國民的幸福」。准此，「國民幸福指數」主要包括發展經濟、保護文化遺產、保護環境和實行良政等內容，其最終目標是讓本國人民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在「國民幸福」理念下，不丹推行「全民幸福計劃」，向全民提供免費醫療，採取限制入境觀光人數政策以保護自然環境，以立法的方式強制規定國土森林覆蓋率。不丹的GDP穩步增長，每人平均GDP也高於南亞國家，人民普遍感受到生活幸福。2005年10月，不丹還榮獲聯合國環境署「地球衛士」獎。從富足的西歐國家遠道而來的遊客，都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說：「我們讚賞不丹的GNH，我們好像回到了心靈的家園。」
不丹在2008年3月25日舉行歷史性的選舉，結束了長達一個多世紀的世襲君主制，加入民主國家的陣營。值得強調的是，不丹是由君主自己放棄專制轉向民主制的。被視為對王室最為忠誠的繁榮進步黨贏得壓倒性勝利，該黨領袖吉格梅．廷里成為不丹總理。他曾經兩次擔任總理職務，但由於不丹國王結束了王朝統治，吉格梅．廷里擔負起領導國家的職責。他曾說，「選舉在我們的社會中造成了隔閡，我們希望國家團結起來，因此消除這種隔閡很可能就是首要任務。我們希望人民幸福。我們不願意看到在我們當今的社會中存在任何不和諧。」可見不丹的民主政府還是持續為人民的「幸福」著想，而且要讓社會和諧。
可是，才短短的兩年，不丹的幸福國度已褪色，總理廷里無奈的說，「不丹很快就忘記了自己帶給其他國家的啟示，被突如其來的經濟繁榮沖昏了頭。」他表示，「財富帶來了更多欲望，有些家庭現在擁有四、五輛車，但這些進口的豪華轎車卻很難在我們國家的道路上行駛，因為它們是為了路況遠比不丹更好的道路所製造。」於是，為讓車子行走，乃大興土木開闢山路，進而破壞環境，由電視傳送的畫面看來的確讓人痛心。
利慾薰心幸福難在
不丹政府希望提升民眾對鄉村生活的認同感，也想阻止更多人湧入都市，以免不丹的村落逐漸消失，更想讓不丹人免於愈來愈仰賴進口產品。不過，已嘗受到物質美味的不丹人，尤其是年輕人，聽得進去嗎？能夠再實行關門政策嗎？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也」！
更重要的問題是：不丹由世襲君主制走向民主制，幸福就沈淪，會不會讓世人又對民主制失去信心，甚至產生負面看法呢？是很有可能，不過，有必要作深入省思。世人應該深自檢討的是：人為何如此脆弱？為何心靈這麼容易受物質腐化？這與科技的高度發達有關嗎？科技會腐蝕人心嗎？
「低頭族」早已是流行的名詞，是說時時刻刻低著頭的族群，無論是坐著、站著、甚至於在路上行走，這些人都低著頭，無論在家、在學校、在車上、在會議上、在課堂上，這些人也都低著頭，他們低頭在看什麼？「猛看手機啦！」這種普遍現象顯示現代人受科技吸引之深。而人的本質是否就逐漸消蝕，進而人心也受腐蝕了呢？
我們知道，現代科技產品是「工具」，其本身設計不良或使用者疏忽所產生的不安全性，固然愈來愈高，最嚴重的是有些「人」刻意使用它來戕害同類。所以，讓我們深自思考的是：「人心為何愈來愈淪喪？」而這種現象與科技的進展是否呈現極高的正向關係？
現代科技的進步幾乎已等同於物質享受的提高，而物質的提升是否會腐化人的心靈？尤其金錢遊戲出現以後，求利的欲望更加速人心的腐化。再加上電腦的威力，讓人際之間已被資訊網路替代，人與人的直接交流愈見淡薄，「人性」也就愈見消蝕。如此一來，我們也有必要再提及現代總體經濟學在引導政府以政策追求物質性的「國民所得」之成長上，所扮演的推波助瀾角色。
一來以「量化」作分析基礎的當代總體經濟學只強調物質面，此由「國民所得」指標的廣泛使用，以及各國政府莫不全力追求該指標的提升，已可得知現代總體經濟學所發揮的威力之強了。二來為了加速經濟成長，亦即為求經濟成長率數據的增加，如今大家已都不約而同的強調「科技」，而R&D的促進就是最典型的代名詞，不幸的是，當前所謂的R&D或科技，不但已失去人文理念，甚至於已與生活必需脫節，可以說奇技淫巧已悄悄注入並朝全面掩蓋邁進。此外，生物科技的高度發展，複製人的出現似乎已是早晚之事，「真人」將何去何從已非杞人憂天的課題了。
「人是萬物之靈」幾乎是每一個人琅琅上口的話語，但其涵義如何恐怕是人云亦云，最直覺的或許是宇宙中的萬物都為人所用，人就是萬物之首。即便是如此，要當萬物之靈是否必要具備一些基本條件，而且也應該具有比萬物高明的特色呢？是否就是會思考、有智慧，或者是知過能改、具嘗試錯誤（trial and error）這些特質呢？「生活的目的在增進人類全體的生活，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這兩句在台灣早年被認為「八股」的話語，才差可作為特質吧！那麼，如何讓人類這一代的生活增進、如何一代一代繁衍下去生生不息，且生活福祉不斷提升呢？不丹的幸福不再正可供作啟示。
現世「民主優於專制」
至於不丹由君主專制走向民主，人民的幸福度下滑，是否就能引申出「民主不如專制」或「民主一定比專制好嗎？」是很有疑問的，畢竟不丹只是一個特例，而且它是由君主自己引導走向民主的。這麼一位為人民幸福著想、戮力為民服務的君王，如果不是認為民主比較好，或者走向民主終究是不可避免的，為何會這樣做呢？或者他已心力交瘁、無法再為人民承擔謀幸福之力了呢？
其實，由人類歷史的演進來看，各地幾乎都是由君主專制朝向民主制度，而且還大都是經過抗爭、甚至是流血抗暴而來的。畢竟「明君」、「開明的專制」愈來愈不可能有，因為人類的道德愈來愈下滑、人心愈見沈淪、自私貪婪已是現代人性，「權力私有」的專制體制都非常可怕了，遑論「君主專制」！而「權力公有」的民主制度，即便有結黨營私、貪污舞弊、權力爭鬥的仇恨不和諧情事出現，但人民還可以用選票將惡人趕下台，每個人至少還有自由表達及使用一己之力來積沙成塔、眾志成城來改變現狀況機會，而言論自由更是無比寶貴的呢！而不論是表達「不滿意」或「好還要更好」，都是提升的催化劑啊！專制社會可能嗎？當然，民主社會的個人是必須有「民主素養」、要有「個人責任」的自覺也！
說到底，當今我們無時無刻都看到，世人遷往或逃向民主自由社會，卻少有反向移動的，這不就很明確的告訴我們「民主和專制孰低孰高」了嗎？是的，就當今世界言，「民主一定比專制好」！
作者為中華經濟研究院特約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