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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上海:只要有碗咸酸飯,我們總能扛過去的

收到很多讀者的關心,謝謝大家,我還好,世道艱辛,每個人都在努力活著,想要保持最後一點點體面,我也不例外。

很多天沒有更新,是不知道寫什麼。每天聽到見到的故事已經足夠離奇足夠悲傷,今夕何夕,我甚至有點迷茫了。

不想蹭流量,情緒是這幾天最不缺的東西,悲傷也好,憤怒也罷,我不想傳播,傳播焦慮,會造成我自己更多的痛苦。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永遠不要以自己的認知,去妄自揣測別人的世界,我沒有吶喊的能力,我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保持平靜。

想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後台收到一位讀者的私信,聽描述是個沒有成家的年輕人,在浦東租房,目前封鎖著,吃了幾天的方便麵,有些沮喪。他對我說,街道里發了一些萵苣,鄰居給了他一點米,但他完全不會做飯,「究竟要怎麼辦呢?」

隨便一問才發現,不會做飯的年輕人,真的還不在少數。

不想臧否外賣對於新一代年輕人的影響,大道理在此刻都是白講,我只想說,這位小阿弟,不要慌張,是時候和你傳授我的亂世絕學之菜飯研究報告了。

上海,菜飯有一個別稱:咸酸飯——我和小夥伴們總喜歡噱之以「han酸飯」,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以為「咸酸」的意思就是「寒酸」,有碗咸酸飯吃,是我們的生活底線,是一種自謙,也是一種客氣。

咸酸飯的歷史並不長,1928年的小報上說,這是新進發明的,原本在四馬路五馬路上的小飯店,做半夜吃好大煙出來煙客的生意,勝在便宜,「吃著著實可以果腹」。

漸漸地,有了專門的菜飯館,最出名的有「和記」「美味齋」「義記」等。除了菜飯,又有一些「單澆」「雙澆」的花頭,可以理解成民國蓋飯,加排骨四喜肉,加滷蛋,加雞加鴨加獅子頭,也不過多三角,添一碗飯加五分錢,是人人都可以消費得起的食物。

不過,正如我家一位親眷所說,菜飯和老婆一樣,都是自家的好。我始終覺得,自己做的菜飯最對自己的胃口。周樹人君也是吃過菜飯的,1933年,他搬到大陸新村,在日記里寫「午,保宗來並贈《茅盾自選集》一本,飯後同至其寓,食野火飯而歸」。野火飯是「烏鎮叫法」,燒飯的人是茅盾夫人,孔明珠老師專門寫過文章:

野火飯自然是大灶的好吃,還記得從前學生時代每年和小夥伴們去南匯桃花節,人面桃花,我只心心念念中午吃的大鍋菜飯。小飯館裡摩肩擦踵,我持碗擠進廚房求大師傅,師傅鏟點鍋巴好伐。大師傅抽著煙的手晃一晃,笑著給我一大片,大約覺得我孺子可教。入口脆生生的嘎嘣響,帶著一點脂油的回味,那一瞬間,才明白不僅酒逢知己千杯少,鍋巴亦如是。

這是上海新聞頻道從前報導金山某阿婆柴火菜飯的圖片,要吃到金黃色的鍋巴,果然還是要大灶。

1929年12月,《申報》本地新聞講述了這麼一個故事,有一人家欠了一位沈老爺的米,沈老爺去催討,那戶人家說沒錢,沈老爺卻發現,全家人正在吃「咸酸飯」。沈老爺大怒說,有咸酸飯吃還說沒錢還我?老爺現在正餓著,快給我一碗來。那家人趕緊奉上一碗,沈老爺吃了一口,又大怒,咸酸飯里沒火腿,算什麼咸酸飯?於是讓人從家裡切了一塊火腿來相贈。

由此可見,咸酸飯豐儉由人,有錢加火腿鹹肉,沒錢白菜豬油,沒有那麼多的規矩。

學會做咸酸飯,是我烹飪生涯中一件十分值得稱道的事情,從只擁有一口電鍋的宿舍時期,到開始自己添置各種鍋具的北漂歲月,咸酸飯的地位都牢牢不可動搖,它們溫暖過我,慰藉過我,當然,也獲得了來家做客的朋友們的讚許。

接下來,讓我們正式開始學做咸酸飯。

上圖是製作咸酸飯的材料,米可以多泡一會兒,這主要是因為我不喜歡吃硬米的口感。無論如何製作,你都需要有一口鍋,只要不是雪平鍋,什麼鍋都可以(雪平鍋會糊底)。電鍋版本的相對簡單,我一會兒會講做法。

善待發到手裡的香萵筍,莖切一切拿鹽醃了麻油拌拌,不吃的葉子拆下來洗洗,這是菜飯的靈魂。我只有一點香萵筍葉,所以我就用了香萵筍+小青菜的組合,完全沒有問題,只要你家裡有綠葉菜,都可以用來做。洗乾淨切碎備用就可以了。

最近收到的菜葉子,都是這些有些蔫的,但捨不得扔,視若珍寶

我說的小青菜,就是北方朋友們講的上海青。這裡請注意,可以把「菜囡囡」剝出來,到時候打個蛋湯,又是一個菜。

除了青菜,還要有肉。冰箱裡耐心去翻一翻,大約有母親給你寄來的鹹肉,用保鮮膜包著,被你扔到了速凍。沒有鹹肉香腸亦可,總而言之,廣式臘腸川渝臘肉浙江火腿統統都可以。刀工此時並不是那麼重要,切成條,切成片,切成小丁丁,也是隨你的意。倘若這一切還是沒有,找一塊五花肉花椒大料鹽醃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可獲得一碗不是那麼鹹的鹹肉,也蠻好,健康,非常健康(五花肉爆醃成鹹肉是跟我的b站偶像「飯島要」姐夫學到的)。

一碗好吃的菜飯,追求的是菜肉米渾然一體,絕不能飯是飯,菜是菜。

這簡直是初學者的曙光,如果嫌麻煩,那就全部丟進電鍋一鍋出,這樣你會得到一碗味道還行但是賣相不怎麼樣的菜飯——主要葉子會黃。倘若稍微有點志氣,可以先用電鍋煮米飯和香腸,另外炒青菜,等到米飯煮好,可以把炒好的青菜拌進去,再按一次煮飯鍵,十分鐘之內關掉,這樣還能獲得少許鍋巴。

我重點來講講非電鍋版本。

下一勺豬油,化開,然後炒鹹肉香腸丁,炒到香腸里的肥肉有果凍感就可以。

下洗淨的米,翻炒翻炒翻炒,可以是小火。

然後加水,水的位置齊平或高於米,然後大火煮到水開。

等水開的時候,另外找一個鍋,炒青菜,不要炒太久。斷生即可。因為香腸比較咸,我在炒青菜這一步沒有加調味料,如果全是香萵筍葉子,加一點鹽一點糖也是可以的。

米飯的鍋這時候已經開了,青菜放下去攪拌均勻,關蓋子,再小火燜八到十分鐘即可(建議調個鬧鐘)。要保持青菜碧綠,小火的時間不宜過長,如果怕失敗,也可以等差不多的時候把炒好的青菜直接放進去攪拌,味道差異不大。

想要獲得完美鍋巴的更有志氣者,在小火這個步驟時,記得慢慢挪動鍋子,讓小火苗在底部每個部分都待上2-3分鐘。我是自動把煤氣灶分成四等分,順時針挪動。

不要怕失敗,中途可以掀蓋子看看,嘗嘗,這種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兩趟就好了。即便有點夾生了,不要怕,加開水做成菜燙飯,總歸不會難吃。

火一定要這麼這么小

因為香腸鹹肉是鹹的,我一般不另外加鹽,你要是嫌淡,加點醬油辣椒十三香什麼的,不算正宗,可也不違法。

另外,我有個朋友喜歡出鍋的時候再拌入一勺子豬油,你也可以試試,獲得雙倍滿足。

要是家裡的情況富裕一些,可以嘗試給菜飯配一碗骨頭湯。豬大骨焯水,放點黃豆,壓力鍋裡面壓一壓,熱乎乎的端上桌,不要吝惜胡椒粉,喝下去,夜正長,心裡暖洋洋。

帶著這點暖意上床,不要看那些糟心的小道消息,訂好鬧鐘,明天大早還要搶菜呢!

正如《申報》裡那位沈老爺所說,能吃一頓咸酸飯,生活還算過得去。事已至此,還是儘可能給自己找點快樂,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山河小歲月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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