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要去抱怨上天的不公，而是用理性、辯證的眼光來看待我們的國家，有值得自豪的地方，我們為她歡呼；有不足之處，想辦法持續改進。
——作者：丹鳳眼
壽宴風波
2021年4月，中國主持圈發生了一場「大地震」。
事情的起因，是上海的前首富周正毅在七星級酒店舉辦自己的60大壽生日宴。為了把宴會辦得風風光光（其實也是為了給自己新的產業打廣告，在宴會上高調宣布要進軍美容產業），周首富廣邀天下名流，其中包括上海東方衛視的六個主持人。
據聞，在生日宴上，幾位主持人對周首富是各種的讚美之辭。比如說認識了周首富，說明已經「慢慢混得上檔次了」，還親切的稱周正毅為「周公子」。
其實，這事一點也不稀奇，各種電視台的主持人們到這種場合撐個場面或走穴賺錢很正常，但事情就壞在這位前首富是個「二進宮」的人。
2003年9月5日，上海市公安機關以虛報註冊資本罪和操縱證券期貨交易價格罪，正式逮捕周正毅。2004年6月，周正毅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關押在上海提籃橋監獄。
2007年1月21日，才出來沒多久的周正毅再次被逮捕，同年11月30日，周正毅行賄罪等多項罪名成立，數罪併罰被判處16年有期徒刑。
一直到這次生日宴的前一年（2020年），才刑滿出獄。
作為國家部門的工作人員（電視台是國有的），大肆吹捧這麼一個人，這好嗎？
這肯定不好。
所以事情爆出以後，在全國人民的一片譁然之下，六個主持人遭受到停止重大演出活動的處罰，相當於被封殺了。
上海是全國排名前列的超級城市，上海東方衛視也是著名的電視頻道，幾個主持人都是台柱子，這下直接被一鍋給端了，所以說這件事是主持界的大地震也不為過。
而作為此次事件主角的周正毅，之所以能夠縱橫上海灘成為首富，其資本的原始積累，就跟我們今天要重點講的事有關，即曾經震驚中外的「327」國債事件。
二國債的前世今生
所謂「327」，並不是日期，而是一個國債期貨合約的代號，對應的是一支1992年發行，1995年6月到期兌付的3年期國庫券，該券發行總量是240億元人民幣。
我上一次寫中概股（還沒看的同學，可拉到文章最後附帶的「往期推薦」）的文章時說了，現在全世界的資本市場大體上屬於資本過剩，極度缺乏優質投資標的。所以，現在購買有穩定收益的國債債券都是靠搶，甚至如果沒點實力，連搶都搶不到。不過和現在完全不同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國債的發行非常困難，老百姓普遍不願購買。
為啥？因為當時的國債利率大概在7-10%左右，銀行的定期存款利率也和這個差不多，但真要到了急用錢的時候，大家還是能夠把錢從銀行取出來應急，最多是損失定期利息而已。而要是買了國債債券，不到規定的兌付期，根本取不出來。
相比較之下，老百姓當然更傾向於把錢存進銀行。
所以，國家為了讓國債更具流通性和價格彈性，決定引入已開發國家的交易方式，1992年12月在上海證券交易所設計並推出了12個品種的期貨合約。
也就說，這個國債券也可以隨時拿來交易了，如果急需要錢，可以把國債券放到期貨市場賣了變現。相比於銀行定存，國債終於有了一些優勢。
但雖然如此，大家買國債的積極性依然不高。
原因很簡單，國債的利率是固定的，到期後的收益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除非收益率明顯大於銀行存款利率，否則大家還是會選擇更有安全感的銀行。
直到1993年，財政部宣布要對國債進行額外貼息搞保值補貼，大家的積極性（或者說賭性）才終於被激發起來。
九十年代初期，中國通脹率一直居高不下，而國債的發行周期都比較長，比如「327」國債就是三年期的。當三年以後到了兌付期，由於高通脹的抵消，算下來的收益還不如銀行定期。所以財政部決定參照央行公布的保值貼補率，給予一些國債品種一定的保值補貼。
舉個例子，如果國債定的利率是8%，而當年的通脹率是5%，那到了國債兌付期，除了給大家8%的利息之外，還會根據通脹率，給6%（只是假設數字）的額外補貼來對沖通脹，算下來總和就是14%的利率，這就明顯高於銀行定存了。
但是這個補貼率要到國債快要到期前才會公布，於是，國債收益率開始出現不確定性，炒作空間擴大了，這個時候大家就可以賭這個補貼利率是大還是小，賭贏了大賺特賺，賭輸了傾家蕩產。
「327」債券的面值是100元，票面利率為9.5%，如果不計保值貼補，到期本息之和為128.5元。而在1991-1994這中國通脹率一直居高不下的三年裡，別的類似產品的保值貼息率一直在7-8%的左右。
但到了94年底、95年初時，經過國家持續的宏觀調控，通脹率已經降到了2.5%左右。既然通脹已經降下來了，按道理說國家給的補貼利率也會下降，因為這個保值補貼本來就是用來對沖通脹的。即使不下降，至少也應該維持在原來的7-8%的水平。
三做空
當時中國第一大券商——萬國證券的總經理管金生就是這麼想的。
管金生1947年出生於江西省清江縣一個偏僻的小山村，1965年，他考進上海外國語學院法語系，1982年在上海外國語學院獲得法國文學碩士學位。後來因為找不到對口的工作，他從公安機關的翻譯崗位，改行投入上海國際信託投資公司工作。先後任經理助理、副經理，並被選送到比利時布魯塞爾自由大學深造，成為法學、工商管理雙料碩士。
1988年2月，他負責籌建上海第一家證券公司——萬國證券公司，由上海國際信託投資公司等10家股東籌資3500萬元人民幣，歷任副董事長、總經理、總裁，之後還兼任了上海證券交易所常務理事、深圳證券交易所理事、中國證券業協會常務理事，被大家稱為中國的「證券教父」。
萬國證券與管金生
擁有這麼豐富的證券從業經歷，管金生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斷。在通脹已經降低的情況下，管金生認為這個補貼利率不會提高了，因為利率的提高，就意味著國家要多出錢，但是國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啊，尤其是在當時國家財政比較困難的時期，能減少一點開支是一點。所以補貼利率就算不降低，至少也維持在原來水平，而如果「327」國債的保值貼息率維持在8%的水平，再加上原有的9.5%票面利率，算下來，「327」國債最終將以132元左右的到期價格兌付。
而當時「327」國債的市價一直在147~148元左右波動，按照上面的分析，這個價格很明顯偏高了。換句話說，就是有非常大的做空空間。
於是，管金生的萬國證券聯合高嶺、高原兄弟執掌的遼寧國發集團，開始大舉做空。
先給不太熟悉資本市場的朋友們簡單講一下做空這個概念。
證券市場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存在，那就是證券交易所。大家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個「賭場」，而各式各樣的上市公司股票、期貨期權等等，就是這個賭場的「籌碼」。無論是個人投資者，還是機構團體，都可以向這個「賭場」繳納一定的保證金以後，借來相應的籌碼進行「賭博」。
比如說某支股票現在的價格是一手100塊，但是你通過各種信息，判斷這個股票的價格會下跌，那就可以花上一定的保證金，跟「賭場」（證交所）借來一定數量的股票（借來的數量要看保證金的多少），然後馬上賣出去（假設是一手），拿到100塊錢，等一會這個股票真的下跌了，跌到了80塊，這個時候你可以買回來一手股票還給「賭場」（證交所），這一進一出就淨賺了20塊。
這個過程，就稱為做空。簡單來說，就是預估某個股票/期貨會下跌，就先向證交所借來股票後賣出，待股票下跌以後再買回來還給它，賺中間的價差。上次寫中概股歷史，當年的渾水公司就是這樣做空嘉漢林業這些公司的，先向紐約證交所借入一定的股票立即賣出去，然後馬上發布不利於公司的做空報告，當股價下跌以後再低價買回來相應數量的股票還給證交所就行。
而於做空相反的，就是做多。
所謂做多，其實也是差不多一樣的原理，通過市場上的信息判斷某支股票會漲，先給「賭場」（證券交易所）交保證金，借來「籌碼」（股票），但是拿在手裡不交易，假設價格拿貨還是100塊，當價格漲到120塊的時候，把「籌碼」（股票）還給「賭場」（證券交易所），這樣一進一出也是淨賺20塊。
不過，股票市場和期貨市場做空做多的本質原理雖然是一樣的，但是由於期貨市場交易的是商品標準合約而不是商品本身，而且實行的是保證金機制，只需有一定的保證金就可以根據需要直接買入或者賣出，更加具有槓桿屬性（擴大了投資風險，但風險與收益是並存的），所以在期貨市場做空和做多都比股市更容易一些。
前面說了，根據當時的通脹情況，管金生的萬國證券認為「327」國債價格太高，後面肯定會降下來，於是聯合遼國發一起做空。
但是一個市場上有空頭，一般也會有多頭。
這次的多頭，是中經開。
多空大戰，一觸即發。
四對戰
中經開全名是中國經濟開發信託投資公司。
1988年4月，由財政部和中國人民銀行批准成立了中國農業開發信託投資公司。這家小規模的信託公司一開始就有著濃厚的「政府背景」，它以接受財政部農業周轉金委託管理起家，之後接受全部財政周轉金和農綜辦資金的委託管理。1992年1月，改名為中國經濟開發信託投資公司，簡稱「中經信」或「中經開」。其業務擴大至信貸、證券、實業投資等自營業務。
「中經開」以其進取與兇悍的風格聞名於業界，當時的實際操盤人是只有28歲，研究生畢業僅僅2年的魏東，這個人後來創立了證券市場大名鼎鼎的「涌金系」。
魏東，被譽為金融奇才
從1994年2月開始，「國字頭」的中經開聯合江浙一帶的一些大戶高調做多，曾經創下了一日之內買入100多萬口「327」國債的天量大單記錄（每一口等於20000元）。簡單來說，就是有人賣出「327」國債劵就通通買進來。
和管金生的空方不同的是，以中經開為首的多方認為國家為了持續激發大家購買國債的積極性，所以保值補貼利率不僅不會降低，而且還會提高。
當然了，作為財政部獨資子公司的中經開，當時的董事長剛從財政部副部長的位子退下來，而總經理是財政部綜合司的司長，所以很多人認為它一早就拿到了保值補貼利率要提高的確切消息，所以才堅定的做多。
真相已經湮沒在歷史裡，只能靠大家自己思考了。
總之最後的決戰，終於還是來了。
1995年2月23日，在離「327」國債兌付期還有兩個多月的時候，財政部正式發布了提高「327」國債利率的公告，「327」國債將按148.50元兌付，也就是「保值貼補率」竟然不跌反升，提高到了12.98%!
這大大出乎管金生為代表的空頭一方預料，因為這實在不科學，一點也不符合市場預期。
而中經開為代表的多方則喜笑顏開，借著利多大肆買入，當天上午將債券價格推到了151.98元。
看到這裡可能有人就會疑惑了，財政部已經公告說按照148.50元的價格兌付「327」國債了，為什麼多方還在買進151.98元的國債，到時拿著這個債券找財政部兌付，這不是虧了麼。
其實不僅不會虧，還會爆賺。因為前面我們已經說過做空和做多的原理了，債券的所有權都是證交所的，無論是做空還是做多，交易的債券都是向證交所借來的，而借來的東西是需要還回去的，做空的把債券低價賣出去了，現在價格變高了，做空就是失敗了，需要花額外的錢去買這個債券，然後還給證交所。
也就是說，哪怕「327」的價格漲到了200，空頭們也得花200的價格買來債券還給證交所。而這個債券現在在誰手裡？當然是在多頭的手裡啊。所以價格越高，多頭賺的也越多。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管金生原來最主要的空軍盟友——遼國發的高嶺、高原兄弟第一個扛不住了，下午一開盤就由空轉多，將其擁有的50萬口的空單迅速平倉，然後反手買入50萬口的多單，使得327國債在1分鐘內漲了2元。
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太不厚道了。不過，這其實也正是資本市場的殘酷之處，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哪有什麼溫情可言。
現在壓力幾乎全部來到了萬國證券身上，如果最終以這個價格收盤，就意味著萬國證券會有60億人民幣的巨額虧損。
這可是九十年代的60億啊！哪怕是作為「證券教父」的管金生也承擔不起。
五絕地反擊
即使是困獸亦猶鬥，所以管金生決定殊死一搏，來一票絕地反擊。
而時間，就定在收盤前的八分鐘。
下午4:22分，離收盤還有最後八分鐘，管金生指揮萬國證券突然出手了一個50萬口的空單（1口是20000元，也就是總價100萬），由於事出突然，多方原本以為穩操勝券，已經準備慶祝了，而且那時候中國人剛剛接觸金融市場，也沒有人有相關的應對經驗，根本來不及反應，債券被打到150元。
而這僅僅只是個開胃菜，隨後的幾分鐘裡，又連續拋出了幾個數十萬口的空單，將價格打回到148元。
高潮來自於收盤前的最後一刻，竟然出現一筆730萬口的巨大賣單，直接把價格封死在147.50元。
事後統計，萬國證券最後八分鐘共拋出了1056萬口的賣空單。
1056萬口的空單意味著什麼?意味著2112億的總市值，等於1994年中國GDP的1/30!當時「327」國債總值總共也才240億，短短八分鐘達到這樣的量，在那個時代可謂是空前絕後。
這裡我再給不太了解資本市場的朋友們簡單解釋一下這個殺價的具體過程。
前面已經說了做空的過程，所以所謂的賣出空單，就是向證交所借出債券，然後以較低的價格賣出。而根據證交所的規定，期貨當日結算價並不是收盤時的最後一單的價格，而是期貨合約當日成交價格按照成交量的加權平均價（有的規定的是當日最後一小時成交價格按照成交量的加權平均價）。所以，如果突然出現大量的低價空單，就能把當天的結算價格給硬生生的拉低了。
因為期貨交易一般都是按照當日結算價結算所有合約的盈虧、交易保證金及手續費等，對應收應付的款項實行淨額一次劃轉，即實行的是期貨當日無負債結算制度。所以當「327」國債的價格殺到封盤時的147.50元，就意味著多頭們不僅當天盈利全部虧光，而且連本金至少也虧掉一半以上，全部爆倉。以中經開為代表的多頭，出現了約40億元的巨額虧損。
萬國證券的絕地反擊，贏了。
總結這次多空博弈，萬國證券的取勝之道在於三點：
一是其雄厚的資金實力，二是其保密工作到位，三是其對證券規則的熟悉。
所謂的雄厚資金實力，指的是擁有足夠的保證金來借入期貨合約。前面已經說了，無論是做多還是做空，都是需要向證交所繳納一定的保證金，才能借到相應的股票或者期貨合約。當時為了推廣和儘快活躍市場，證交所設定的入市門檻幾乎為零，買賣每口2萬元的合約，只需區區500元保證金，算下來實際只有本金的1.5％左右，資金槓桿效應高達70倍左右！
但即便如此，上千億的交易量，根據計算，所需要繳納的保證金也達到了52.8億人民幣，而萬國證券在那個資本極其短缺的年代，就能掌控幾十億的資金，當然算得上是資金實力雄厚了。
而保密工作到位也是其中相當關鍵的一步，因為空頭方萬國證券的操作，同樣也適用於多頭方的中經開。這次多頭之所以在以為穩贏的局面短短八分鐘潰敗，就是因為沒有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如果早做準備，同樣的也可以大量的買入，你敢賣我就敢買，那萬國證券還是沒有勝算的。
至於對證券規則的熟悉，其實才是這場驚天之戰的勝負手。前面說的萬國證券的資本雖然雄厚，但是短短几分鐘也難以籌措到幾十億億的現金流。
但是1993年出台的國債期貨交易辦法，明確規定了允許賣方（也就是萬國證券）在保證金制度下進行賣空，但沒有規定賣空的限額，只要賣家在到期日之前把所有空單贖回，就不屬於違規，更談不上違法。
這是一個無比致命的漏洞，如果有人能夠抓住，將會是戰無不勝，因為這在理論上可以進行無限操作。當然了，只能是短時間才行，否則對手盤也會依葫蘆畫瓢。
不愧是「證券教父」，熟諳各種證券制度的管金生抓住了這個致命的漏洞。
也是有了這三點，才使得管金生的萬國證券能夠在收盤前突然發難，打了一個漂亮的絕地反擊。
六冰火兩重天再來一次
而參與這場驚天之戰的所有人，在短短八分鐘內來了個悲喜兩重天。
本來喜笑顏開的多方已經準備開香檳慶祝了，卻一下子賠了個底兒掉，如同跌入了萬丈冰窟；而本來如喪考妣的空方，突然之間來了個峰迴路轉的迴旋踢，成了勝利者。
而作為中間方的證交所內外則是一片目瞪口呆。有當事人事後回憶，自己臉色刷地一下就自了，手足冰涼，全身麻木，甚至有人當場暈倒，因為這次算是捅破天了。
證交所趕緊召開了緊急會議，商討應對辦法。當天晚上十點，上交所在經過緊急會議後宣布，23日16時22分13秒之後的所有交易是異常的、無效的，經過此調整，當日國債成交額為5400億元，當日「327」國債品種的收盤價為違規前最後簽訂的一筆交易價格151.30元。
這也就是說，當日收盤前8分鐘內，空頭的所有空單都是無效的，「327」國債產品兌付價由會員協議確定。
上交所的這一決定，使萬國證券的尾盤操作收穫瞬間化為泡影，從盈利轉為虧損56億人民幣，瀕臨破產。
參與者們短短几小時後，又再度來了個冰火兩重天，多方重開笑顏，空方再入深淵。
第二天（2月24日），上交所緊急發布了《關於加強國債期貨交易監管工作的緊急通知》，就國債期貨交易的監管問題作出六項規定，即1，從2月24日起，對國債期貨交易實行漲跌停板制度；2，嚴格加強最高持倉合約限額的管理工作；3，切實建立客戶持倉限額的規定；4，嚴禁會員公司之間相互借用倉位；5，對持倉限額使用結構實行控制；6，嚴格國債期貨資金使用管理。
同時，為了維持市場穩定，開辦了協議平倉專場。
算是把之前的致命漏洞給堵上了，還完善了一些規則。
但是到了5月17日，中國證監會以中國當時不具備開展國債期貨交易的基本條件為由，發出《關於暫停全國範圍內國債期貨交易試點的緊急通知》，開市僅兩年零六個月的國債期貨無奈地劃上了句號，中國第一個金融期貨品種宣告夭折。
而直到18年後的2013年，才重新恢復了國債的期貨交易。
至於事件各方的幾個著名人物，也是各有各的結局。
先說空方。
首當其衝的就是管金生。1995年4月，管金生從萬國證券辭職。5月19日，管金生在海南被捕，罪名為貪污、挪用公款40餘萬元，但並沒有違反期貨交易規則。1997年，管金生以挪用公款269萬元的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17年，而公訴方的所謂「違規操作」被法院駁回。2003年，坐了7年監獄的管金生保外就醫，現在公開的身份是上海九頌山河基金公司董事長。雖然不復曾經的風光，但和其他人相比，也算是有個還不錯的結局。
相比管金生，他曾經的空方盟友——遼國發高嶺高原兄弟更微妙，從那以後直接人間蒸發，至今下落不明。
而當時年僅20歲的寧財神（即《武林外傳》的編劇），當時就是一個期貨交易經紀人，只是點有點背，這次算是空頭一方，在這次事件中，在自己的交易席位就巨虧了7000萬，雖然這個錢不全是寧財神的，但由於連帶責任，自己也賠了個精光，多年積蓄化為泡影。也正是在資本市場失敗，寧財神才走上了文藝創作的道路，為大家奉獻了一代經典作品。可惜的是他後來染上毒品，從此被封殺了。
寧財神客串《武林外傳》
說完空方，再說多方。
第一個，就是中經開當時的操盤人，年僅28歲的魏東，有傳言稱他在這次事件中個人賺了2個億。後來他離開中經開創辦了公司，控股了九芝堂、千金藥業和國金證券等，創立了「涌金系」，成了資本市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但在2008年的一個晚上，年僅41歲的魏東從北京的一棟高樓的17層一躍而下，留下了巨大的謎團。
然後就是四川的劉漢，以及遼寧的袁寶璟。劉漢和袁寶璟在「327」事件中屬於做多方，並且掙到了大錢。但是，同屬「327」做多方的這點「情誼」，並不能阻止兩人在日後結仇。「327」之後，袁寶璟1996年在四川炒期貨跟劉漢結怨，隨後指使下屬刺殺劉漢未遂。這個下屬後來多次藉此要挾袁寶璟，袁家兄弟們就把這個人給殺了。2006年，法院判處袁寶璟四兄弟三人死刑一人死緩，可謂是悲劇收場。
而劉漢也沒有落得善終，2013年，劉漢以涉黑被捕，被捕時已經有400億身家，多條人命在身。據媒體報導，在四川，只要他看上的項目，沒有人敢參與競爭。在四川，劉漢號稱是地下組織部長，可以左右不少公務員的升遷。2015年，劉漢被執行死刑。
最後，就是文章最開頭的前上海首富周正毅了。周正毅同樣在「327」事件里賺了大錢，嘗到了資本運轉的快感，開始涉足股市、期貨市場、房地產等眾多資本領域，還混成了上海灘首富。但最後跌落首富寶座不說，還「二次進宮」，不過與劉漢和袁寶璟相比，周正毅已經算是幸運得多了。
餘論
時光冉冉，近三十年的時間一晃而過，這個曾經轟動世界的大事也漸漸成了少數人才有的歷史記憶了。而且曾經的當事人，至今也沒有誰出來披露當年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所以事情的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或許，三十年的滄海桑田，真相如何已經不再重要了。
但如果用辯證的眼光來看，這件事本質上是因為相關的制度不完善。中國人九十年代才剛剛開始玩資本市場，沒有啥經驗，只能一步步摸索著往前走。
我們在上一篇中概股的文章說了，資本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了，能夠發展經濟造福人民，但用得不好，則會一不小心讓人頭破血流。最近幾十年裡，我們在資本市場上被西方人幾度「偷塔」，是因為西方人從大航海時代就開始玩資本市場，至今已經好幾百年了，各種手段當然是得心應手；而我們中國人則是最近幾十年才進入工業社會，剛剛嘗試資本市場，所以走一些彎路，吃一些教訓是非常能夠理解的。
但是，我們都知道當今的世界其實是處於美元霸權之下（歐元、英鎊本質上也屬於美元霸權的一部分，美元吃肉，歐元英鎊喝湯），而美元霸權的一個有力支撐，就是歐美有著極其發達的資本市場。而我們中國人想要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打破美元霸權是必由之路。而想要打破美元把錢，人民幣就得國際化，成為世界人民願意接受的貨幣。
人民幣想要國際化，必須要建立一個完善的、高效的、開放的資本市場，與歐美的資本市場同台競技。
這也是近幾年國家持續推動金融體系改革和人民幣國際化的根本原因。
「327」給我們留下的教訓是深刻的：
1、資本市場法律手段不健全，缺乏法律法規約束是不行的；2、保證金規定不合理，炒作成本極低；3、缺乏規範管理和適當的預警監控體系等管理漏洞；4、透支交易；5、監管職責不明確。
這些教訓，這些年逐漸被國家的監管體系所吸取，一直在持續改進中。
我不會無腦的吹噓中國當前的資本市場有多好，因為大家都看得到，不僅僅是資本市場，中國的方方面面確實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所以中央一直在強調，要不斷的進行深化改革。比如前段時間國家說要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這就是改革的一個重大舉措。
我們不要去抱怨上天的不公，而是用理性、辯證的眼光來看待我們的國家，有值得自豪的地方，我們為她歡呼；有不足之處，想辦法持續改進。
還記得前面說的做空做多的概念嗎，如果大家都這樣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那我們其實就是在：
做多中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