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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城:如果,我的生活只剩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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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底什麼是「非必要」?

封控期間,我進入到一種必要的生活。

起床—搶菜—做抗原(核酸)—工作—做飯—吃飯—工作—做飯—吃飯—睡覺—搶菜,日復一日,生活如同網劇《開端》一般很有規律,唯獨不能出小區,不能踏進春天。

必要的事構成了我封控生活的主體,僅存下閱讀、寫小說、看美食紀錄片是少有不被暫停的「非必要」。但更多的非必要已經失去。起初是非必要不出入境、非必要不離滬,隨後變成了非必要不出小區、非必要不團購、非必要不外賣。朋友說,可團購就是必要的呀,為什麼非必要呢?我說,必要不必要,不是我們說了算。

一些人的非必要,卻是其他人的一座山

什麼才是必要的,非必要又是由誰來定義,當我們討論這個問題時,它關涉到一個「語言的濫用問題」,以及語言污染背後的權力邊界。

非必要命名背後的邊界問題,似乎因為居民們默認都是由「上面」定義的,只能聽之任之,久而久之習慣了這種術語的濫用。但「上面」是一個含混不清的詞,除了不言自明的官方,還包括疾控中心、街道辦、居委會、物業,甚至是小區門口的保全,實際上這些也是「上面」的組成,比官方更直接與我們個體接觸。

一輪輪非必要辭令就這樣在日常生活中蔓延開來。作為封控的承受者,人們反對的不是保護生命安全,而是——為何製造種種非必要,卻不給非必要設置一個時限?為何顧及居民的生存安危,卻忽略了一部分人的非必要,其實是他人的必要。

比如說:散步、喝奶茶、買書,看上去是非必要的吧?至少你不去做,也能活下去。但是對於奶茶店店員來說,當喝奶茶成為非必要活動,全體市民被禁止線下喝奶茶,奶茶店營業額驟降,最終演變為店鋪停歇、店員失業。

再比如說電影。21世紀的魔法行為,非必要的典型消遣,卻是電影創作者、影視行業從業人員安生立命的存在。封控後電影行業的蕭條無需多言,隨之而來的是影視公司關門,創作者離開志業,轉而去電子遊戲、劇本殺、短視頻等行業另謀生路,但還有更多人——待業在家。

你看,一些人的非必要,卻是另一部分人的一座山。倘若說你我認可,防疫的初衷是為了普通人生命保障,那麼慎用「非必要」、為「非必要」設定一個時限,其實就很有必要。因為人要掙錢才能立足,而21世紀早已不再是刀耕火種的時代,無數人依靠著非必要謀生。因此非必要絕不僅僅是浪漫,它關乎著生存。

再者說,出門,可以不出的吧?但不出門,怎麼種地?書,可以不買的吧?但不去線下買,實體書店怎麼生存?不要舉例網購,真正了解行業的會知道,實體書店的網購拼不過電商。

因此,反思「非必要不……」這一話語,是從語言本身警醒人們對生存的尊重、對於生命尊嚴的尊重,嘗試跳出必要性與非必要性的二元思維,理解現代社會多數人的生存本就是二者的交織與融合。

捍衛語言的精確是公共生活的第一步

到此,我還能舉出很多關於非必要被濫用的例子,但這裡格外想補充的,其實是小區剛剛有解封的信號——居委會開始發出入證了,居民群有人會說:「大家非必要先別外出,過幾天再看看。」

不需要一紙文書,自我已經開始規訓。不只一個人這麼說,他們的大概意思是「不給小區添麻煩」、「現在出去也沒什麼好看的」,如此一來,原本屬於個人權利的外出,反而因為「非必要」而成了需要謹慎的行為。於是我們生活的底線,以非必要之名,一步步後退。但是,如何界定「非必要」這個詞,誰又具備解釋它的權力,它的界限在哪裡?

當我們梳理「非必要」的詞源,一個詞組會映入腦海,叫作「充分不必要條件」。回到生活中的邏輯,所謂「非必要」,一開始無非是說不那麼緊迫的、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它對應的必要,是溫飽、睡眠,是活著本身。於是你發現,非必要是活著以外的任何事物——任何有關生活和思考的事物。但疫情造就的緊急狀態,使得活著是必要,其他非必要都可以捨棄,可問題在於——

如果,這個緊急狀態活在了我們心裡呢?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NOWNESS現在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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