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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喜迎解封? 民怨、社交恐慌和集體封城創傷仍難平

上海市民在一處商場外排隊做新冠核酸檢測。(2022年6月1日)

上海解封兩天後喜迎端午假期,各區景點人潮湧現,新天地廣場的用餐區尤其客滿,多數市民大享美食,也重溫自由的滋味。但部分市民坦言,足不出戶兩個月後,對回歸正常社交生活感到焦慮,更憂心未來前景,這種「解封式社恐」情緒近期一度躍上微博,成為熱門標籤之一。對此,專家分析,即便「魔都」上海已解封,部分市民仍難走出封城的集體性創傷,尤其解封後「常態化的不正常」狀態,更讓他們茫然,不知未來何去何從。

上海解封近一周,不僅理髮店、咖啡廳及早餐店等小商家陸續開門迎客,就連大型購物中心和百貨商場也全面恢復營業,並在端午假日期間出現滿滿的墮胎,讓許多商家喜迎「消費者的購物熱情及回升的客流」。

但在上海商業一片活絡的背後,卻潛藏著部分市民在歷經70多天嚴厲封鎖後,仍深陷在悲觀氛圍和痛苦回憶中。

市民:72小時核酸令綁架自由

旅居日本的前中國央視記者、主持人王志安周五(6月3日)在Youtube(油管)發布「上海封城記憶」短片,集結網上流傳的數十段封城相關視頻,已獲得十多萬點閱率和破千則的留言。

有網友留言稱:上海「慶祝的不是解封,而是這場人為鬧劇總算告一段落。」

另有人形容上海封城是「最荒誕的70多天,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幕,這是時代的倒退。」

更有網民稱,上海雖已解封,但「鬧劇並未終結。72小時的deadline(期限)依然死死卡著每個人的喉嚨。」

上海市政府規定,自6月1日起,市民進入有明確防疫要求的公共場所和搭乘公共運輸工具的人員,須持有72小時內核酸檢測的陰性證明。

對此,因議題敏感而不願透露真名的上海浦東區金融業者Victor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此核酸令等同宣告,上海雖解封,但市民卻找不回往日的自由。他抱怨,部分區域的商店仍未開放,對他的生活帶來不便,也因此,他自己從3月封鎖以來對政府的不滿仍在積累中。

Victor說:「就這麼把原來生活的狀態打亂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正常恢復,情緒肯定是不好的。第一個原因是,我們要做72小時核酸(檢測),核酸(檢測)是常態化的,基本上(政府)出核酸報告半天時間,也就是,每兩天半要做一次核酸。第二個原因,整個社會沒有恢復到原來的狀態,電影院、商場、辦公大樓部分關的,餐廳(仍)不可以堂食,(因此)大家現在情緒不好,包括我。」

上海人「潤(跑)」發酵求職者搶當公僕

現年40多歲的Victor表示,他觀察到上海多數市民備感焦慮,因為憂心封城重創經濟,大家未來日子恐也不好過。他坦言,身邊的年輕朋友已出走上海,讓他也看淡上海的經濟前景。

Victor說:「選擇離開(的)大部分是年輕人,30歲左右、剛畢業。有些人在上海工作很短,還有一些(人)做零工。上海其實是吸引年輕人很強的一個城市,一旦這些年輕人走了,上海經濟就會垮掉,大家會擔心。」

英國阿斯頓大學(Aston University)政治系副教授繆瑩

英國阿斯頓大學(Aston University)政治系副教授繆瑩表示,上海封城長達兩個多月,市民積累太多對大環境的不信任,導致部分中產階級準備「出逃」,但受創最深的恐是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

繆瑩告訴美國之音:「上海是中國最前沿、最開放的城市之一,很多人在這波疫情一開始都持有『在上海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的)想法,而事實證明這種看法過於樂觀。現在社交媒體上新的熱詞是『潤』,就是 run(跑)。上海的中產階級選擇用腳投票,也有人追求更多資源和更穩固的靠山,好比我們最近看到,考公務員和試圖進入體制內的年輕人比往年更多。這還只是中產階級和過去生活比較好的中間階層的選擇,難以想像在社交媒體上無法發聲的弱勢群體會受到什麼樣更大的衝擊。」

根據中國國家公務員最新報考統計,今年國考報名人數突破212萬,創下歷史新高,但錄用比例只有1.4%,競爭相當激烈。

上海封城期間的一條被封街道。(2022年5月18日)

專家:上海人集體精神創傷難復原

除了憂心經濟前景,部分上海市民還出現對回歸正常生活的不適應。

近日,「解封式社恐」一躍成為微博上的熱門標籤之一。

部分網友表示:「在家待久了,完全沒有外出的欲望。」

另有網友留言形容,上海封城期間猶如丟到原始社會,才剛「逐漸適應,忽然跟你講可以回文明社會了,一下子不知道怎麼面對外面的世界和人,還有複雜的人際交往。」

更有網民發文表示,原以為「解封式社交恐懼」只是心理學課本里的觀念,沒想到真的發生在現實中,他說:「眼看著有一些人在解封瞬間歡呼雀躍衝上街頭,也看到有一些人依然鬱鬱寡歡,不能回到正軌。」

對此,住在上海徐匯區、因議題敏感而不願透露姓名的自營建材商Coco深有同感。現年50多歲的Coco一度哽咽表示,她和身邊朋友已適應封鎖生活,因此即便解封,仍不想走出家門。Coco說,比起適應解封後的正常生活,她更迫切需要的是,處理自己70多天以來衍生的絕望、憤恨難平,甚至輕生的感受。

Coco告訴美國之音:「我可能(需要)半個月舒緩,需要階梯,把原來那種憂慮、焦慮、憤怒、輕生這些念頭退下來,走到平緩、正常狀態,回到地面上。我可能還是(有)不太想說話的感覺。原來我有正常的情感、喜怒哀樂的,可是它(政府)把我活活地憋在家裡兩個月,就把我的快樂給奪走,從前的狀態沒有了。」

不過,阿斯頓大學的繆瑩認為,隨著多數人逐步適應新生活,上海的解封式社恐應不會持續太久,但整個社會的「集體創傷感」難以抹滅,因為即便防疫措施鬆綁,受過封城之苦的民眾對未來恐怕心懷太多不確定性。

繆瑩說:「在面對巨大的不確定性的時候,人肯定會趨利避害。但什麼是利?什麼是害?每個人的判斷都是不一樣的,所以,還是比較難判斷這次上海封城對中國社會未來會有什麼影響,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個巨大的集體性精神創傷,會挑戰改革開放以來,城市中產階級的安全感和富裕感。」

自由亞洲電台報導,微信公眾號「照路明」4月底發布1,021名上海市民的心理狀況調查顯示,上海人封城期間身心緊繃,今年4月的心煩指數達3.7,高於2020年新冠疫情剛爆發時的3.42。

上海陷入「常態化的不正常」

上海6月1日正式解封後,超市隨即出現人潮採買食物和民生物資。根據台媒中央社觀察,部分上海民眾仍在囤糧超購,他們表示,對上海再度無預警封城仍有擔心,因此,寧可多買一點,也不願再陷糧食不足的窘境。

上海長寧區市民排隊等候進入一家超市。(2022年5月29日)

對此,住在上海崇明區、因議題敏感而不願透露全名的自由工作者何先生坦承,自己解封後仍儲備了較多的食物,因為受過封城之苦的他說,上海市政府的防疫決策「沒有邏輯可言」,二度封城不是不可能。現年50多歲的何先生說,他非常不滿上海市政府用「靜態管理」一詞取代「封城」,他認為,這說法難掩人民受到過度管控的事實,也可能讓許多市民對解封後的生活茫然無措。面對上海疫後施政的各種「不正常」現象,何先生認為,「躺平」可能是最佳選擇。

何先生告訴美國之音:「我們是要備一些東西,因為現在不確定性太多。上海這次通過疫情(封城),很多問題集中爆發,很多人覺得有點悲觀。(政府)沒有底線,像市政府不承認是封城,這是多低級的愚弄手段,沒有辦法用人的思維去理解。(政府還)用各種手段,說白了,最終就是把老百姓都榨乾了。現在老百姓就把生活降到最低標準就好了,你越想把日子過得好,自己增加的負擔越重,沒有意義的,就是『躺平』。」

對此,阿斯頓大學的繆瑩分析,上海雖已解封,但市民仍被迫接受諸如常態化核酸檢測、掃健康碼等限制,這代表民眾得習慣放棄更多的自由和權利來換取安全,但這種「常態化的不正常」狀態恐讓多數人難以掌握未來的生活方向。

繆瑩說:「無論是多囤貨、還是(網上發文)曬解封後的生活,大家都是在不確定的大環境裡找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上海這次封城最大的影響就是,讓民眾意識到過去兩年內,官方在疫情的制度自信站不住腳,但是接下來何去何從,沒有人知道。而正是這種不確定的情況和相應的政策朝令夕改,使得大家生活在一種比較不一樣的狀態下:一種常態化的不正常。」

責任編輯: 楚天  來源:VO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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