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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把南明皇帝推到海里淹死,這個說法靠譜嗎

魯王朱以海在舟山的政權最終被滿清消滅,不得不在鄭成功的卵翼下度過餘生。不過,《明史》上說鄭成功把朱以海推到海里淹死則純屬造謠。

國斷舟山

自1649年九月駐蹕舟山,魯監國朝廷的戰略便由恢復福建改為經營浙江。

當時,張名振部駐紮舟山,周瑞部屯於溫州三盤,彼此互成犄角之勢,並與寧波四明山寨義軍遙相呼應,對清廷在江浙地區的統治構成重大威脅。

興起於關外的滿洲八旗長於陸戰,自遼東起兵以來取得了薩爾滸、大小凌河、松錦等一系列勝利,卻因不諳海上作戰,只能一度望洋興嘆。

以魯監國為首的浙東抗清勢力的存在,對清廷不啻如鯁在喉,必欲除之而後快。

順治五年(1648)以來,江西、廣東、山西、陝西等地爆發的大規模反清復明運動令清政府焦頭爛額。清廷為此曾一度考慮利用叛徒對復明陣營進行招降,但收效甚微。

經過一番精心策劃,清廷最終決定採取「掃除外圍、搗其腹心」的策略,先對四明山寨抗清武裝展開掃蕩。

1650年九月,清方調集兵馬進入四明山區鎮壓抗清義師,在清方重兵圍剿與政治招撫之下,四明山義軍或被剿滅,或被招降,難以再成氣候。

清軍平定四明山抗清武裝,解決了後顧之憂,又通過一系列針對性的軍事訓練,大大提高了海上作戰能力,開始著手部署進攻舟山,企圖一舉摧毀魯監國朝廷。

1651年,清廷核准了浙江、福建地方軍政官員提交的作戰方案。八月中旬,清方由浙閩總督陳錦、平南將軍金礪等統領的四路大軍雲集定關,大戰一觸即發。

面對來勢洶洶的清軍,魯監國召集文武群臣商議,決定派擅長海戰的盪胡侯阮進率水師在海上迎擊清軍;同時趁清軍主力雲集定關,採取圍魏救趙的戰術,由魯監國本人和張名振率師進軍長江口,以求打亂清軍的進攻部署。

但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一方案低估清軍海戰實力,分散了明軍水師兵力,鑄成大錯。

1651年八月二十日,清陳錦、金礪等將帥率軍登船。次日晨,清軍趁大霧瀰漫,蜂擁渡海,明軍獲悉後,立刻集合戰船,由阮進統兵迎戰。

當日,雙方舟師相遇於橫水洋,炮火相加,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廝殺。經過整整一日的鏖戰,海戰以明軍失利告終,水師主將阮進傷重被俘,次日不治身亡。

清軍海戰獲勝後,立刻登陸舟山島攻城,遭到明軍頑強抵抗。魯監國、張名振得知舟山危急的報告後,火速回援,但在海上遇到清軍舟師的阻擊。

明清雙方激戰至九月初二日,清軍採取豎梯挖城的戰術,突破明軍防禦,蜂擁入城。

明方留守將領劉世勛等力戰而死。魯監國朝廷大學士張肯堂、兵部尚書李向中、禮部尚書吳鍾巒等大臣均自殺殉國。舟山之役在南明史上書寫了可歌可泣的悲壯一頁。

舟山失陷使浙東抗清勢力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根據地,魯監國不得不再次開始他的苦難漂流。海上漂泊無定的悽苦生活令部分將領對前途失去信心,先後赴福建閩安向清方投降。

魯監國在張名振等護送下,幾經輾轉來到鄭成功部駐守的福建海壇島。鑑於魯監國朝廷在浙江沿海已無法立足,在失去自身地盤的情況下,進入鄭成功的勢力範圍實屬迫不得已。

閩海搖波

鄭成功為東南最大的海商兼軍事集團首領鄭芝龍的長子,鄭芝龍因擁立唐王之功,成為隆武朝廷的實際掌權人。

1646年九月,清軍入閩,鄭芝龍身為朝廷重臣,不僅不思抵抗,反而屈膝降清。鄭芝龍降清使父子二人在政治上分道揚鑣。從此,鄭成功在叔父鄭鴻逵支持下堅定地走上抗清道路。

經過數年苦心經營,鄭成功憑藉其堅韌不拔的意志、卓越的軍事和組織才能以及獨特的人格魅力,成為南明史上最重要的軍事統帥之一,其麾下水陸軍隊逐漸發展為東南沿海最強大的抗清武裝,開創了中國歷史上少見的以海權對抗陸權的成功案例。

1652年正月,鄭成功同意魯監國及其部眾進駐廈門,隨行的有定西侯張名振、兵部侍郎張煌言等文武官員數十人。

由於鄭成功是隆武朝廷的堅定支持者,因而始終不承認魯監國政權,只將魯監國視作普通的明朝宗室,保護他的人身安全並在生活上給予優待,但並不將其視作復明大業的正統象徵。

不久,魯監國被移往金門居住,開始了寄人籬下的寓公生活,在這座閩南小島度過了人生的最後十年。

朱以海最終得到鄭成功的庇護

早在1646年十一月,於廣東肇慶成立的永曆朝廷便被各地復明勢力奉為正朔。因此,魯監國朝廷始終面臨正統性缺失的尷尬境地。

在南明歷史上,為爭正統的內鬥不絕史書,先有唐魯紛爭,後有紹武爭立,極大牽扯了復明勢力的精力。

為避免同室操戈的鬧劇再次上演,加之舟山失陷後朝廷已無立足之地,魯監國顧全大局,於1652年三月派使者上表永曆朝廷,表示放棄監國名義(以下稱朱以海),屬下部眾全力擁戴永曆帝。

此後,原魯監國系統的抗清武裝由張名振、張煌言領導,與鄭成功部密切配合,繼續堅持在東南沿海抗清。

天下大勢

1650年,奄有西南、養精蓄銳數年之久的大西軍聯合永曆朝廷出滇抗清,再次掀起全國性抗清高潮。大西軍名將李定國轉戰湘桂,兩蹶名王、天下震動,打破了滿洲八旗不可戰勝的神話。

清定南王孔有德、敬謹親王尼堪先後殞命沙場。自努爾哈赤興兵伐明以來,清軍還未曾遭遇如此慘敗。順治帝哀嘆:「我朝用兵,從無此失。」

鄭成功以金廈為根據地,圍漳州、取海澄、破安平,在福建沿海攻城略地,屢敗清軍,頗有斬獲。清軍懾於鄭成功部強大水師,只能徒嘆奈何。

張名振、張煌言率舟師三入長江,從吳淞口至鎮江,沿江布防的清軍見其勢大,不敢攔截。明軍得以縱橫飛渡,並於金山寺遙祭孝陵,極大鼓舞了江南復明勢力。各地此起彼伏的反清運動使清廷遭遇了自入關以來最嚴峻的挑戰。

眼看南明可望再造乾坤,復明勢力內部同室操戈的悲劇又一次上演。

實力最為雄厚的大西軍發生內訌,妒賢嫉能又跋扈自雄的首領孫可望先是企圖陷害李定國,導致孫李二人分道揚鑣,大西軍無法進一步擴大戰果,錯失了奪取戰略主動權的最佳窗口期。

孫可望嫉賢妒能,李定國痛失好局

孫可望後又圖謀篡位,引發復明陣營的內戰,眾叛親離的他最終可恥地叛逃清廷,清方得以掌握大西軍虛實,整個形勢急轉直下。

清廷在渡過難關之後,迅速發起反擊,集結重兵進攻雲貴,永曆朝廷覆亡,永曆君臣一度逃入緬甸,後被清軍俘虜,明統至此告絕。

鄭成功、張煌言於1659年聯合發起長江之役,奏響了南明抗清高潮最後的絕唱,可惜先勝後敗,功虧一簣,克復金陵的宏願化為泡影。

鄭成功眼見在大陸復明無望,遂渡海驅逐荷蘭殖民者,收復台灣,以此作為鄭氏集團新的根據地。

國有孤忠

朱以海在閒居金門的十年內,眼看抗清局勢由盛轉衰,內心苦楚可想而知。

1662年四月,永曆帝被吳三桂絞殺於昆明;五月,鄭成功在台灣去世;六月,李定國病逝於暹羅國景線。短短兩三個月,南明三位重要人物相繼離世,隨著大廈傾覆,中興大業終成鏡花水月。

張煌言原打算擁立朱以海為帝,繼續扛起復明旗幟,但鄭成功之子、東南實力派鄭經對此意興闌珊,擁戴魯王之事最終不了了之。

1662年十一月十三日,長期患有哮喘病的朱以海突發急症去世,享年四十四歲,結束了顛沛流離的苦難一生。

朱以海去世後,張煌言對前途完全絕望,復明旗幟既已倒下,繼續與清軍作戰便失去了意義。作為原魯監國系統最後一位軍事主帥(張名振於1654年去世),他親自下令解散軍隊,只留下幾個親信隱居於距離舟山不遠的孤島懸山花岙。

饒是如此,依然未能躲過清方的眼線,於1664年七月被俘並押往杭州。張煌言嚴詞拒絕了清方的招降,九月初七日在杭州弼教坊英勇就義。

一腔熱血,盡化塵與土,南明抗清英烈,至此終成絕響。張煌言同他生前的偶像岳飛、于謙一起被列為西湖三傑,為後人所敬仰。

西湖畔的張煌言祠,與岳王廟、于謙祠並稱三忠祠

身後疑雲

清朝入關後不久,為顯示王朝正統性,在戎馬倥傯之餘,設史館編修《明史》,歷經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全書於乾隆四年(1739)終告完成。

《明史》凡三百二十三卷,凝聚了徐幹學、朱尊彝、萬斯同等史學名家的心血,在二十四史中,總體質量屬於上乘。

但出於種種原因,《明史》依然有不少瑕疵甚至謬誤,其中就包括朱以海的死因。

有關朱以海的結局,《明史卷一百十六列傳》記載:「順治三年六月,大兵克紹興。以海遁入海。久之,居金門,......十一年,成功使人沉之海中。」即說朱以海於1654年被鄭成功沉入海中殺害。

由於鄭成功在東南沿海堅持抗清,生前為清廷的勁敵。清方出於某種目的,有對其刻意抹黑之嫌,國姓爺為此背了二百餘年的黑鍋。

直至1959年朱以海墓在金門被發現,通過對墓志銘的釋讀,確定其去世日期為1662年十一月,而此時鄭成功已去世數月。

加之清初史家查繼佐在私修史書《罪惟錄》中對魯王薨逝金門的記載,可知《明史》對朱以海結局的記載嚴重失實。撥開重重迷霧,歷史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

南明諸帝中,相比昏庸顢頇的弘光和膽小懦弱的永曆,勇敢頑強的魯王顯然更具人君之相。無論經歷怎樣的挫折、磨難和慘敗,他都不曾動搖心志。這一優秀品質,使得不少能人志士願意緊緊相隨。

倘若朱以海不是疏宗,而是血統更接近崇禎的明朝親王,其克成大統的可能性無疑會大大增加,復明運動或許會取得更大的成就。

作為復明運動的一面旗幟,朱以海在特定歷史環境中起到了最大的作用。可謂是:何以成敗論英雄,浩浩乾坤立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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