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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被「缺錢」的朴樹騙了

從沒見過一個40多歲的男人,還穿著米老鼠T恤,而且這件衣服還是好幾年前的。

2016年的《跨界歌王》第一季,主持人問他為什麼來,朴樹說:「我這一段真的需要錢。」

第二季,朴樹又來了,原因還是那兩個字:缺錢。

此話一出,輿論四起。

仿佛大家心中那個與世無爭的男神,一瞬間跌入世俗,為金錢妥協了。

他不是不懂如何包裝自己,他只是更願意簡單、誠實一點。

有一回朴樹從停車場出來,他翻遍了整個車裡,硬是沒湊齊8塊停車費,於是他掏出半盒中南海,大爺我拿這個抵了行嗎?

大爺說,那我也不抽菸啊,當時後面還有很多車在排隊等著出去,他實在沒辦法了又掏出兩瓶沒喝過的礦泉水,最後大爺才放他離開。

並且朴樹人緣暴差,電話費一個月50,還在用100多塊錢的諾基亞。

朴樹的好友說:有時候節目給很多錢他也不去,他實在太軸了,連一次裝孫子都不願意

那他缺錢嗎?

從他個人角度來說,朴樹是不缺錢的,因為他對錢沒有概念。他能隨隨便便借給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二三十萬,借條都不要一張。

他還推過我們都知道的著名的真人秀,那個價錢,夠他和他的團隊不吃不喝乾三年的。

但是,經紀人才是那個真正在算帳的人。他太清楚做樂隊要付出的代價了。

因為朴樹要求高,不允許旗下的樂手串場,那麼為了保證樂手們的收入,他就要保證相當的演出場次。

而這個收入,也不過將將夠他排練、買器材、錄製新專輯和拍攝MV的費用。

但朴樹他的物慾很低,只要能滿足自己做音樂的條件,他絕不會為了賺額外的錢而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我羨慕他的灑脫。

我更羨慕的是,他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回答,那個經典的哲學之問:我是誰?

「即使全世界都喪心病狂,全世界都去搶銀行,我也不會和他們一樣,一如既往。」

縱然世情已非,唯他赤子如初。

01

朴樹,原名濮樹。

1991年,高考前數月,濮樹和父親濮祖蔭說,不想考大學。

濮祖蔭是北大教授,可對兒子卻經常束手無策。

幾年前,濮樹偷賣了遊戲機,用錢報了吉他班,組了支樂隊,每晚去北大草坪上彈琴,說「音樂比我生命還重要」。

濮祖蔭只能循循善誘,大學可以留長髮,大學很自由,大學有許多漂亮姑娘。

只有留長髮有吸引力。那時濮樹夢想很簡單,買件皮衣,留頭長髮。

幾個月後,他考上首都師範大學,卻在大二那年申請退學,父母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

他家門前有條河,退學後,濮樹常在河岸邊彈琴唱歌,從黃昏到深夜。

濃稠的夜色包裹著遠方燈火,九十年代的故事正在黑暗中瘋長,可那一切與濮樹無關。

他在角落中彈琴寫歌,一朵朵花兒,在琴弦上安靜綻放。

兩年後,昔日同窗多出國讀書,朋友勸他寫一批口水歌騙錢,並給了他高曉松電話。

就這樣,沒經過系統的聲樂訓練,自己寫歌,簡單的和弦,業餘的琴技,一首《白樺林》,唱傻了還不是胖子的高曉松,一首《那些花兒》,兩人哭的像鬼。於是便有了高曉松和宋柯創辦的麥田音樂。

簽約時,高曉松也沒問是哪個「PU」,寫成了朴樹,於是,26歲的他化名朴樹,出了一張專輯叫《我去2000》。

它裝著朴樹的自由在中國音樂史上留下了重重一筆。

02

1999年,長發的朴樹站在《綜藝大觀》舞台右邊的角落,一動不動地唱完白樺林。

隨後,這首白樺林盤踞在音樂榜首一周又一周。

華語樂壇不景氣的時候,普通歌手的專輯賣出10萬張都要歡欣鼓舞,他最巔峰時專輯賣出了50萬張。

年少的他一夜成名,站在了歌壇的正中央,無數閃光燈和尖叫聲將他淹沒。

鋪天蓋地的宣傳、商演源源不斷的找上門,他們教朴樹如何編故事,如何在鏡頭前說著讓觀眾開心的話。

可是他討厭虛偽和敷衍,他只是喜歡寫歌和唱歌,經紀人告訴他下周六有媒體要採訪他,他說下周六我有病。

他沒有學會巧言令色,更不知何為逢場作戲。

2000年春晚劇組想找4個非主旋律歌手搞聯唱,找到麥田公司,點名要朴樹和《白樺林》。

公司費勁心思勸朴樹參加,朴樹勉強參加,可是直播前兩天,央視做節目,讓演員對鏡頭表演段才藝,把朴樹和幾個小品演員放在一堆。

朴樹揚長而去,「這春晚我肯定不上了」。

最後公司宣發只能道德脅迫:多少人為你這事付出,你不上,就把我們所有從業人員路堵死了。

朴樹哭了,第二天繼續參加彩排。

除夕夜那天,朴樹的母親坐在電視面前拼命找兒子的鏡頭,只見他站在一群靚裝華服的歌手中,表情淡淡,沒有笑容。

母親對他說:我聽了你的歌,你這兩年是不是不快樂?

朴樹一下子哭了,趕忙去洗臉,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開。

他熱愛身心自由的狀態,熱愛自己不被扭曲,不被世俗的名韁利鎖捆束與綁架的狀態。

但是當他越來越風光無限時,他卻忽然找不到自己了。

03

笑容漸無,抑鬱滋生。

於是,他在鼎盛時期隱退,那時的他被稱作「華語樂壇最有前途的歌手」,但他一隱,就是10年。

這10年,歌壇江山不斷易主,潮來潮往,但他始終是人們記憶中的「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冬雪裡,開在年復一年的四季輪迴里。

那幾年,朴樹拒絕再寫歌,更拒絕趁熱打鐵再出新專輯。張亞東見面就勸:做一張新專輯吧。

「為什麼要做?」

「可以賺錢啊。」

「為什麼要賺錢?」

張亞東答不出來。

佛家有「貪、嗔、痴、慢、疑」五毒之說,而首當其衝的就是「貪」,它是很多欲望不得,煩惱叢生的根源。因此「無欲則剛」,不過是很多人盲樹的一種虛妄的境界罷了。

但朴樹不是努力「去嗔」,「去貪」,以彰顯自己的清心寡欲,而是生性如此。

如果能繼續生活下去,他不介意讓自己做個「富足」的窮人。

前幾年,朴樹在到處賺錢,但其實一邊賺錢一邊沮喪,覺得心裏面不踏實,這不是他想做的,覺得他在走一條下坡路。

那個時候的朴樹不知道該幹嘛,對音樂也沒感覺,每天都特恐懼。

2007年的時候,朴樹重病了一場,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人生觀世界觀都發生了顛覆,越來越清晰自己應該怎麼生活。

朴樹喜歡早起,喜歡上午,吃著早飯開著窗,聽音樂也好,看書也好,彈琴也好,覺得充滿了希望。

沒事的時候,別人都在吃喝玩樂,他去藝術館站了兩個小時欣賞藝術,然後去書店買了一堆書,最後吃了一頓很便宜的飯。

他出來開會就穿著白T恤,短褲,拖鞋,還騎著小電瓶車。

北京的天氣太熱,他背上流了好多汗,但是他什麼都沒說,靜靜地來開會,開完就靜靜地騎著小電瓶車走了。

朴樹的生活很簡單,很充實。

好友高曉松曾這樣評價朴樹:

「20年前你來找我賣歌,我說你唱的這麼好,不如我們投資給你出唱片?你說你要賣歌攢錢自己做,因為音樂圈都是傻逼。後來我們為你成立麥田音樂,帶你來這個喜憂參半的圈子。20年人來人往,你還在,不是因為你愛這個圈子,是因為這圈子愛你。既然生如夏花,就不怕秋風凜冽,竹林是弱者備的。期待新專輯。」

矮大緊老師的意思是說朴樹擰巴了,舉目環視,四周都是傻帽;數來數去,就我自己牛逼;午夜夢回,我也有點傻帽;虛心求教,到底怎麼才能不傻帽?最後發現無解,選擇信佛,因為佛說:世間貪嗔痴都是虛妄,眾生滾滾來皆是傻帽。

我猜,朴樹這麼多年的心路,大概就是這麼過來的。

有人說朴樹不食人間煙火,不接地氣,活得像個苦行僧。

朴樹卻認為:「我覺得我不是苦行僧,我在找更大的樂趣,對我來說,節制就是更大的樂趣。所以我不是有病,要折磨自己才開心,而是因為我在裡面找到了快樂,那個快樂是沒法替代的。」

他就像毛姆筆下的查爾斯,「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

04

現在網上,對朴樹最多的評價是「天真作少年」,很多人表示羨慕和認同,因之視他為榜樣。

竟無一人感到絲毫好奇,一個46歲的男人要「天真做少年」,這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這個代價,可能是雖萬千人吾往矣的孤獨,可能是「一事能狂便少年」的勇氣,還可能是在反覆的自我懷疑中接受自我的拷問和淬鍊。

無論如何,相信我,朴樹固然還有他的天真和孩子氣,這是他天性的一部分,但他確實已經是個飽經滄桑的中年人了。

已過不惑之年的他,背有些馱了,發量少了,開始有了滄桑的模樣。

他老了,卻也更加清晰的認識到,比起「成為我最想成為的那個自己」這件事,其他都沒那麼重要。

也曾鮮衣怒馬,也曾歷經繁華,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答案。

就像我們很多人走過的人生路徑,只是我們都藉口宿命,歸順於庸常的生活,只有他還在按照自己的步調,追索著那道光芒。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清夫說娛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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