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銀行的，最近心裡慌得一匹。
今年調整到某個重要崗位，負責貸款審批。我以為我的主要任務是把控風險，發揮我履歷豐富又懂點法的個人特長，實現風控和發展兼顧的動態平衡。反正領導是這樣說的，他說在當前這個嚴峻形勢下，全行都對我寄予厚望。年輕人，好好干！
上任才一個多月，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我的主要任務是應付各種檢查，撰寫各種報告，接受各種諮詢，解決各種令人耳目一新的疑難雜症和歷史遺留問題，審貸款只是副業，偶爾忙空了或被催急了去審一下這樣。現在說說為什麼會慌。
寫的是什麼報告？監管當局的各種問責報告。聯合貸款怎麼放出去的？異地貸款怎麼這麼多？關聯企業真實情況是什麼？普惠指標是真是假？堅守定位為什麼完不成？房貸比例為什麼一直降？你們存量貸款到底隱藏著多大風險？新增貸款真的放不出去嗎？每一個報告都寫得我筆頭咬破，冷汗直冒。如果寫真實情況，分分鐘高管就要被約談，這裡也不敢描述，好難。
為什麼審貸款成了副業？因為真的放不出去。貸審會隨時都在解決存量劣變的問題，各種掛息轉本、以資抵債、利率下調等以時間換空間的「化解」方法，無異於飲鴆止渴。什麼用途不實、空殼公司、所有權有爭議、抵押不足值司空見慣了，能收回來的鳳毛麟角，絕大多數都是短貸長用，像一個個雪球滾下去。為免風險集中暴露，科技手段都用上了，本息都未付的情況下，直接在系統裡面把次級改為正常，我再一次大開眼界。
要說罪魁禍首，這裡唯一能拿出來講的就是房地產，絕大多數不良與其相關。山雨欲來風滿樓，難以想像大面積暴雷後，銀行怎麼辦，儲戶怎麼辦…最近村鎮銀行出了事，引發業內大排查，還好我們銀行沒這樣搞，但這樣搞的可不是少數。
住房按揭是真的放不出去。韭菜不肯長，鐮刀很慌。下調首付比、下調利率、大面積發放信用貸款鼓勵消費者買房，就差去大街上直接把人拉到售樓部了。沒什麼卵用，住房成交量同比環比都是腰斬了又斬，一個個遍地開花的樓盤門可羅雀，有的一整年也賣不出去幾套。法拍房大量增加，多數還流拍。抖音上隨時可見房屋仲介拍的「虧本拍賣」信息，今天才看到一套複式，80萬購入裝修30，現在賣79，仲介非常賣力的解說，然而留言的寥寥無幾，還都是看熱鬧的。我一直勸朋友把投資性房產賣了，她最終採納建議銀牙一咬掛網售賣，掛了一整年，一個看房的都沒有。我又勸她把價格掛低點，低於購入價才能脫手。她說這可是貸款買的，利息怎麼算？虧大了啊。有這種想法的不在少數，其實低於購入價也不一定能賣出去，就這樣僵著吧。人口淨流出好多年，被成都吸血太嚴重了，誰來買你房子，小縣城哪有什麼未來。
前幾天出去調查貸款，抵押物是商鋪，位於一個商業綜合體，走進去一看只有一樓開了個平價超市，大媽們在生鮮區排隊搶特價菜。此外二三四樓無一商家入駐，一個都沒有。鋪面連裝修痕跡都沒有，有的門都沒鎖，地面全是灰塵，在下午三點明晃晃的陽光照射下，如同鬼樓。我幾乎打了個冷顫，指招數百平空蕩蕩的「商鋪」問客戶經理：你給這殼子估價千多萬？這是放貸款還是買商鋪，不如直接把這鋪子賣給我們銀行算了。網點負責人臉上掛不住，湊過來喏囁著說了些什麼，大概是任務完不成員工扣績效之類的話吧，聽著不是滋味，最終沉默著走掉了。走到門口碰到一家關門的奶茶店正在往外搬東西，一個搞典當的小伙拿著手機拍抖音：四開門冷藏櫃只要1088，保溫桶38一個…很久沒見過典當這個行業了，上一次見是在古裝電視劇里。
大街上依舊車水馬龍，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又似乎很多東西正在悄無聲息的變化。聽說恐懼來源於未知，無知的我打算關上手機少出門，一切就清靜了。
以下是部分知乎網友的評論：
韓小小韓小小：今年經濟形勢穩中向好。
芭啦啦小能量：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啊！
雨落長川：唯一能拿出來說的是房地產……是唯一能出來背鍋的只有房地產吧。
Antik回復網事如煙：我這就是最後一代了！
那個男人：這是真末日即視感。
陳迎：堵住耳朵閉上眼，世界就清淨了。
果汁EE：我勸朋友把多餘的房產賣掉，朋友死活不聽，四線城市的房價現在還能在9000左右徘徊，等過五年十年估計得掉價一半。
塵與風：全國所有債務同時清零，經濟危機解決。
zouzhijun610：春江水暖鴨先知。
AbdulAlhazred：這兩天接銀行電話，無抵押貸款年息2.19%，信用卡分期年息3.2%，我感覺銀行大概是瘋了。
懟天懟地：沒關係，我們003下水啦。只要干翻美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少腮鬍子大老闆：牛羊懂得太多，對本身來說並一定是好事。
舞夜傾城：死水微瀾！
檸檬紅茶：我很討厭以時間換空間的說法，其實就是拖嘛，不願意真正解決問題。
翦翦：三伏天看得涼快了。
可可：收益驟降、成本激增、風險還狂飆……那他娘的就直接用腳投票了！上面的還不算啥，以後還有得玩呢。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王漣漪：未法時代一切都在衰敗。
暮臨：我不知道為啥網上知乎上很多都是月入一萬都是窮人。反正我是十八線小縣城，人均工資3000左右，可能還不到。房價89千。反正我是沒勇氣要二胎，85後，奔四的人了，日子過的特別有壓力。真心覺得我們進入了一個怪圈。真心感到什麼都貴。孩子自己挑個雪糕我一問十來塊。隨便買點水果大幾十。真心活不起。真心沒有小時候感到快樂。
溪木雞神：我看得又悲傷又興奮。
愛吃白菜：大家都通脹，相當於為泡沫買單，而製造泡沫的人就會套現離場，接著瀟灑。
王者俱下：糞堆塌了，哪坨屎都跑不掉，只有始作俑的屎殼郎可以打洞走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