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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牛棚 卻把紅衛兵和工宣隊都搞得哭笑不得的教授

—紅衛兵拿他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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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都按規定寫認罪書,唯獨趙景深卻千篇一律只寫「勞動日記」,從來不寫思想匯報。紅衛兵訓斥了他幾次,有一回還用藤條抽他的脊背,但他還是堅持只寫「勞動日記」。紅衛兵們無法可想,只好隨了他。趙景深上交了交代材料,上面詳細列出了給外國友人郵寄過的書籍,結尾總結說:「我是把我們國家裡的書流通到外國去了,所以我有嚴重的裡通外國問題。」趙景深在「裡通外國」四個字下面都加了小黑點,表示強調,讓工宣隊哭笑不得。

趙景深

文革中,有一群教授被關進牛棚,除每天強迫參加勞動外,還必須寫一份認罪書。對於紅衛兵的命令,教授們不敢有絲毫怠慢,都順從地接受了這個安排。唯獨有個老頭,從一開始就不服從。別人交上去的是認罪書,他卻寫的是「勞動日記」。為此,紅衛兵沒少罵他,甚至用藤條抽打他的脊背。罵完了,打完了,他交上去的還是勞動日記。紅衛兵發現這是個倔老頭,只好認栽,索性不管他了。

這個老頭叫趙景深,中國戲曲研究家、文學史家、教育家、作家。

趙景深祖籍四川宜賓,1902年生於浙江麗水。5歲時遷居安徽蕪湖,曾祖父趙亮熙是清代翰林。趙景深曾在教會辦的聖雅各小學、聖雅各中學讀書,有很好的英文功底。1919年,趙景深赴天津投奔在省長公署當秘書的堂叔,進入南開中學。因成績優異,是「唯一得到五個甲等的人」,校長張伯苓在全校學生大會上,念他的名字,叫他站起來,接受全校同學的鼓掌。

一年後,堂叔家道中落,趙景深轉而報考免除學費的棉業專科學校。該校報考者有上千人,招考條件要求考生具備高中學業,許多考試內容趙景深沒有學過,考得趙景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等到成績公布,沒想到竟然考了個第四名。

趙景深自小熱愛文學創作,還在讀中學時,便已翻譯、創作了一些童話和小品文。他是我國翻譯安徒生作品的第一人,受到過《兒童世界》主編鄭振鐸的讚賞。1922年,趙景深畢業,受聘於馬千里辦的《新民意報》擔任文學副刊《朝霞》的編輯。最初,副刊編輯的薪資為每月大洋十元,校對五元。此間,趙景深曾單戀過同事徐女士,兩人交往半年多後,徐女士突與青島交涉司司長陳先生訂婚,對方月薪400大洋,陳送了徐一隻金手錶作為定情之物。趙景深這才恍然大悟,徐女士曾寫過一首《金手錶》的詩,原以為是象徵主義,沒想到竟是寫實主義。趙景深當時的月薪才20元,如何能夠競爭。

1923年暑假,徐志摩梁啓超之邀,到天津南開暑期學校講了兩星期的《近代英文文學》,主編馬千里派趙景深前去採訪報導。趙景深少年時便擅長寫詩,在《新民意報》時曾組織「綠波社」,成員有焦菊隱、於賡虞、於毅夫、蹇先艾、萬曼、孫席珍等。講課期間,徐志摩拿出一首英文詩讓大家翻譯,結果趙景深的譯作被評為第一,徐志摩贈給他一張大幅的歌德照片。徐問趙將來有何打算,趙表示願以文學為業,徐搖頭說:「大難,大難!文學是只好作為副業的。」

趙景深編輯副刊《朝霞》時,在版上刊登民間文學,加上新詩排版後空白多,引起股東不滿,於是派吳凌雲接替他的編輯工作。吳來編輯部後,不但奪了他的職務,還拿竹竿架在他的床上,晾起了衣服和褲子,趙景深不甘屈辱,只好辭職。

1923年,在鄭振鐸的推薦下,趙景深去了湖南長沙岳雲中學任教,不久又到湖南第一師範學校教國文課。在這兒趙景深遇到了田漢,兩人成了朋友,有時在一起看書,有時去小酒館喝酒,有時去劇場看戲。那天在一場歡迎會上,田漢等幾個人情緒高昂,乘興演唱了戲曲片段《馬前潑水》和《武家坡》。此時適逢五卅慘案的電報發來,這些唱段頓時被大家認為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青年學生們於是叫嚷起來,要求把田漢、趙景深他們趕出學校。

離開長沙後的第二年,趙景深與馬芝寶結婚。此後,趙景深在紹興、海豐等地任教。去海豐任教時路過廣州,他特地去中山大學拜訪了魯迅,兩人此前曾經有過一次通信。誰知那天去得太早,魯迅尚未起床,見有客來,只好起床交談。趙景深後來回憶此事,還感覺十分冒昧。

1928年,出版家李小峰主持北新書局,寫信邀請趙景深加盟。兩人見面後,相談甚歡。但最終趙景深還是選擇了開明書店。開明書店老闆章錫琛與魯迅早有交往,趙景深得以接近魯迅,並曾同桌吃飯,席終趙景深還表演了單口相聲《一個忘了戲詞的人》。

隔年,趙景深脫離開明書店,進入北新書局,當時編輯就他一位,實際等同於編輯主任。在趙景深和李小峰的共同主持下,1931年北新書局出版了十四冊的《格林童話全集》,其中一冊為李小峰所譯,其餘都是趙景深翻譯。1934年趙景深又編了一套兒童圖畫故事,共出了55冊。這期間,李小峰和趙景深相處融洽,合作愉快。

此前,趙景深的妻子馬芝寶因心臟病去世,李小峰便將自己的妹妹李希同嫁給了趙景深。因舉辦婚禮需要用錢,趙景深拿著譯稿找到徐志摩,徐二話沒說就預付給他40元。結婚當天,許多人都前來祝賀,就連魯迅也特地趕來參加了婚禮。老舍還清唱了一曲《黃鶴樓》。新郎趙景深也表演了節目,那天,他扮演關公,與他配戲的周倉上場時忘了戴鬍子,趙景深隨機應變,臨時變換戲詞,對周倉說:「你乃周倉之子,快叫你父親上來!」周倉趕緊下台去戴鬍子,將原本就要演砸的戲段遮掩得天衣無縫。

婚後,趙景深出任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併兼任北新書局總編,把經營重點從力推新文學作家轉向了兒童書籍,雖然賺錢,卻引起魯迅不滿。

1931年,文藝界有過一場關於翻譯的論爭。其中,趙景深主張翻譯首先要做到通順,譯得錯不錯是第二位的。如果譯得一點不錯,而文字卻疙里疙瘩,其害處與誤譯相差無幾。他甚至將嚴復的翻譯標準「信、達、雅」(準確、通順、優美)的次序調整為「達、信、雅」。

這與魯迅的翻譯主張首先必須確保準確不同,雙方由此展開論戰。魯迅在批評趙景深的文章中指出,為了追求所謂的「順」,可以犧牲準確,將Milkyway(銀河)誤譯為「牛奶路」,Entaur(古希臘神話中半人半馬的怪物)誤譯為「半人半牛怪」。為此魯迅作詩諷刺說:「可憐織女星,化為馬郎婦。烏鵲疑不來,迢迢牛奶路。」

「牛奶路」紛爭後,趙景深多次給魯迅去信,承認自己的「疏忽」,說這兩處錯誤是「由於我沒有多查字典、工作不嚴肅的結果,是應該批評的」。魯迅也給予了諒解,後來還給趙景深主編的《青年界》雜誌寫過兩篇稿子,即《憶劉半農君》和《陀思妥夫斯基的事》。

1952年,北新書局公私合營,趙景深辭去總編一職,專心在復旦大學任教。

趙景深自小酷愛戲曲,曾師從崑曲名旦尤彩雲和張傳芳苦學八年,生旦俱工,演唱兼擅。1956年,趙景深一家曾聯袂登台,在復旦登輝堂演出過《長生殿》中的一折,趙景深扮唐明皇,夫人李希同飾楊貴妃,女兒趙超林演宮女。有一年,復旦大學中文系和數學系開新生聯歡會,趙景深還清唱過《西廂記·酬簡》中的一支曲子,「彩云何在,月明如水浸樓台」,「僧居禪室,鴉噪庭槐」,讓剛剛入學的新生們耳目一新。

文革中,復旦大學的教授們幾乎全都關進了「牛棚」,趙景深也名列其中。牛棚設在復旦大學一幢最小的宿舍樓中,紅衛兵每天領著「牛們」早請示晚匯報,強迫他們從事各種勞動,還發給每人一本「匯報簿」,規定每天必須寫思想檢查,在「晚請罪」時上交。別人都按規定寫認罪書,唯獨趙景深卻千篇一律只寫「勞動日記」,從來不寫思想匯報。紅衛兵訓斥了他幾次,有一回還用藤條抽他的脊背,但他還是堅持只寫「勞動日記」。紅衛兵們無法可想,只好隨了他。

有段時間,為懲罰他,一度將他單獨關押在學生宿舍。有天,看管他的學生要去打籃球,怕他逃跑,就把他綁在床上。有個外調的人來找他,在外面敲門,敲了半天無人應答。敲得急了,趙景深才在裡邊高聲回答說:「裡面沒有人!」來人說:「你不是人嗎?」趙景深說:「我不是人,我是牛!」後來牛棚停辦,趙景深又才從牛變回了人。

也是在關押期間,工宣隊要趙景深交代「裡通外國」的問題,他一直不承認。這一天,工宣隊態度特別凶,步步緊逼,趙景深就說:「是啊,我有裡通外國的問題。」工宣隊高興極了,要他馬上寫交代材料,以為偵破了一樁大案要案。第二天,趙景深上交了交代材料,上面詳細列出了給外國友人郵寄過的書籍,結尾總結說:「我是把我們國家裡的書流通到外國去了,所以我有嚴重的裡通外國問題。」

趙景深在「裡通外國」四個字下面都加了小黑點,表示強調,讓工宣隊哭笑不得。

趙景深一生,酷愛讀書購書,藏書多達三萬餘冊,編有藏書目錄九本。這些書籍幾乎覆蓋了趙家從一樓到三樓包括亭子間的所有牆面。趙景深儘管嗜書如命,但對前來借書的學生、研究者,特別是青年,總是慷慨大方,從不吝嗇。有時買書還常買雙份,一份專門供人借閱。對真正的研究者,趙景深更是主動熱情地借書給他,而且數量不限,時間不限,登記一下就可以借走。對此,王驤教授曾賦詩讚頌道:「文壇巨擘老人星,著作等身至可欽。更有一樁人罕及,藏書肯借見胸襟。」

對於自己的藏書,趙景深的頭腦就如同電腦,熟悉每本書的存放位置。如果有研究者向他求教某本書的內容,他可以毫不遲疑地講出答案,甚至精確到在該書的第幾頁第幾行。

1985年1月,趙景深下樓時不慎跌倒,引發腦溢血,終年82歲。

資料來源:

1、百度百科《趙景深》

2、董子琪《現代文學史見證人趙景深:以周作人為師,挨魯迅批評,鄭振鐸密友,田漢老同事》

3、《趙景深:他因「牛奶路」而蒙受污名》

4、劉力源《趙景深:戲曲小說研究的拓荒者》

5、《紀念趙景深:演過唐明皇的中文系老先生》

2022-07-02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青衣仙子的一維空間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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