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曾經寫過一篇題為《被潤困住了》的文字，裡面說我自己感覺從小到大很可能學的是假中文，經常是每個方塊字都認識，就是看不懂啥意思，從惡意流動到適度腐敗，從山寨式創新到污染式環保，橫跨2億人靈活就業與19.8%摩擦性失業之間的是我已經失落了的中文理解水平。
或許明天，或許明天我看一篇文章會到了隨時都得狗一下的程度：奔奔族、樂活族、飛魚族、捧車族、三手病、海綿路、灰技能、拉齊水位、打通鏈路、十動然拒、冷無缺……你知道幾個？我全部得去搜才知道個大概。唉，中文算是徹底退步了。
或許，或許不是我，或許，只是一種相對而言？
前兩個月跟隨我好幾年的一個老讀者潤來美國了，我當時開她玩笑說：「哈，發達了啊，有錢潤出來了，生意做大了別忘了提攜我一把，讓我也跟著賺點外快什麼的」。
我理所當然把她想成了投資移民，因為她家在國內過得不錯，兩口子一個在體制內，一個給自己賺錢，房子早買了，好像還不止一套。
誰知道她說：我旅遊簽出來的，帶著孩子，得趕緊租個房安頓下來打個工什麼的，夏天過了好送孩子上學……
這……
我一下子突然領悟，她這是要黑下來的意思啊。一瞬間，上有老、下有小、語言關、技能關、身份關等等一下子涌到了心頭，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了把這充滿美國特色的中文詞彙堆砌到剛潤出國門的人面前，是否會像我當初會被潤困住了一樣難解，人各有命，既然選擇了放棄多年的拼搏、人脈和地位從零開始，想必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於是我只淡淡地囑咐了一句：你會遇到很多苦難，有時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問自己為什麼選擇這條路，更少不了會有不少過去的熟人問你為什麼選擇到海外做二等公民，等等，但你要記住這裡沒有走不通的路，不論你將來遇到什麼，最後總會有一種辦法會讓你能夠生存下來。
她說：以前我在你的文章里看到過這些話，我記住了。
沒成想她今天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來，告訴我她最近在一個中餐館的後廚幫忙，對學著給廚師備菜很感興趣，電話里她興奮地說：「這活兒還挺有意思的，學會了也挺賺錢，而且按時發錢，養活我和孩子夠了，有安全感」。
我驚詫得無以言表，一個碼字的人如今能熱衷中餐館配菜？而且這還有安全感？
誰知道她卻對這種落差平靜接受到了讓我驚訝的程度：「其實也挺好的，我憑自己的雙手為我和孩子選擇了一個適合我們的安身之所，等孩子爸賣了房子把錢換出來，我們再改善也不遲，沒準兒這會兒自己琢磨著能學點生意來做呢」。
放下電話，突然想起我來美國已經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以來從讀書到做苦逼的博士後、到找到工作，到結婚成家有孩子，曾經住過幾個人分租的小公寓，開過一千美元一輛的二手推車，月底算著剩下的錢來吃飯，到現在能養家餬口安身立命偶爾也能滿足自己時不時騷動一下的豪車夢，雖然家裡沒礦支援，但靠自己也活得還好，至少屬於我的就是我的，難道這就是她說的安全感不成？
嗯，也許。每一種選擇其實都是因，每一種生存的故事都是這個選擇結下的果，不知為什麼想起了「我潤了，你隨意」這句話，好吧，苦樂自知，如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