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羽筆下的公雞
陳大羽，廣東潮陽人。陳大羽早年就讀於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後到北京拜齊白石為師專攻大寫意花鳥畫。齊白石為他改名大羽。陳大羽擅長花鳥和山水畫，尤其鍾情公雞，以其獨特畫風，馳名中外，被譽為「畫雞大師」。齊白石曾評價陳大羽的公雞：「趙（之謙）吳（昌碩）之後，獨見陳君」。陳大羽長期執教於南京藝術學院，曾歷任中國書法家協會常務理事。
這位畫了一輩子雞的畫家，做夢也沒想到，他筆下那些活蹦亂跳的公雞，居然被姚文元指控為「黒畫」，是懷有刻骨仇恨的公然反對社會主義的公雞。
1971年，北京飯店新大樓竣工，室內空間需要大量的書畫作為裝飾。為此，周恩來批示：賓館的布置要樸素大方，要有民族和時代風格，要掛中國畫。一批下放地方的畫家因此調回北京，住進賓館作畫。這些畫家在文革期間多多少少都遭受過批判，已經遠離畫案，放棄了創作。如今，又可以重新拿起畫筆作畫，無不感到興奮。但鑑於當時的環境，都多少有些顧慮。為求保險，大都選擇花草山水作為題材，以避免被上綱上線。
即便如此，仍然沒能逃過一劫。1974年，一個叫王曼恬的女人，率領國務院文化組，製造了一起批「黑畫」事件。他們從北京飯店、釣魚台國賓館、榮寶齋、文物商店、美術院校以及各省、市收集到的700張作品中，選出200張畫作，在北京舉辦了一個「黑畫展」，並召開座談會，實際是「聲討會」，要反擊所謂「美術領域黑線回潮的復辟逆流」。四人幫將他們認為是黑畫的作者定性為「黑畫家」，掀起了一場批「黑畫」的浪潮，在新聞媒體的配合下，把畫梅竹菊題材的作品說成是封建主義，三虎的畫面是為林彪招魂，畫貓頭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敵視社會主義。甚至有人在《竹石圖》的竹葉中找到了疑似為「介石」的圖案，而聯想為是在想念蔣介石，然後以捕風捉影的罪名給這些畫家扣上各種反動帽子，勒令其回單位深刻檢查。
在這次批黒畫事件中，姚文元曾拿著一本《迎春花》作品集，蠻不講理地指控南京著名畫家陳大羽，說他的一幅花鳥畫《迎春》，是在極端仇視社會主義的春天。姚文元分析說：「在這幅畫上方畫了幾枝淡淡的迎春花，整幅畫突出地描繪了一隻怒氣沖沖的公雞，這隻公雞嘴緊閉，冠高豎，頸羽怒張，雙爪抓地，翻著白眼，怒目而視，尾巴翹到天上去，完全是一副隨時準備向『春天』飛撲過去的那種惡狠狠的神氣和架勢。這哪裡是在迎春，完全是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後出現的欣欣向榮景象的極端仇視。」地方報紙迎合姚文元，也加入批判陳大羽的行列，說他畫的公雞是和赫魯雪夫串通一氣，因為赫魯雪夫曾經攻擊中國為「好鬥的公雞」，兩者相互呼應，都是在攻擊我國的社會主義。
一時間氣氛緊張，山雨欲來，大家都替陳大羽捏了一把汗。
這天，陳大羽突然推門而入，來到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大教室。大家見到他後都緊張得一愣，問他「你怎麼來了？報上正在批你不知道嗎？」陳大羽很坦然地回答「知道知道。文革這些年，年年挨批已經習慣了。這次批『黑畫』還好，君子動口不動手，何怕之有？再說我來北京探親，也是為了小避一時。」大家問他：「還敢不敢畫了？」陳大羽說道：「怎麼不敢？」說著，便展開宣紙畫了起來。
他先用藤黃畫了一株枇杷，又以水墨作葉子，畫到半截，突然筆頭脫落，他便隨手拿起沒有筆桿的筆頭繼續畫完。然後題上：「德昌同志評鑑，大羽於首都，一九七四。」因為他沒有攜帶印章，又用筆蘸硃砂顏色，在題款後面畫了一個「大羽」的朱文印章，一幅《枇杷圖》就完成了。待放下毛筆，他嘴裡還說了一句：「不知道赫魯雪夫喜歡吃枇杷否？」大家在一旁圍觀，從筆頭掉下就一直暗笑不止。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不免在心裡暗暗地佩服大羽先生的堅貞不屈，和不畏邪惡的膽量和勇氣。
2023-02-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