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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因身份而進行有罪推斷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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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中,往往一頭耕牛的非正常死亡,則會連帶著一個抓階級敵人鬥爭的開始,當然,在滿腦子都是階級鬥爭的幹部看來,那些沒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壞分子是最大的嫌疑人。本公眾號前面曾經推送過《熊沛之死(二)》中就提到過戴上地主帽子的熊沛的罪行中就有兩起害死耕牛的罪行,即使當時他不在現場,他仍然因自己的身份問題被懷疑、被定罪,最後平反覆查的結論證明害死耕牛是子虛烏有之事。

五六十年代,中國的農業生產機械化程度低,主要的生產還要靠畜力,而畜力則主要是使用耕牛,因此,當時耕牛的多少在很大程度上是衡量一個生產隊貧富的標準,保護耕牛是全隊的一項比較重要的工作,如果有一頭耕牛非正常死亡,則會查清原因,如果有證據表明耕牛是被害死的,一般都會立案調查,作為刑事案件來處理,作案人重則會判刑。

保護耕牛責無旁貸,但在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中,往往一頭耕牛的非正常死亡,則會連帶著一個抓階級敵人鬥爭的開始,當然,在滿腦子都是階級鬥爭的幹部看來,那些沒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壞分子是最大的嫌疑人。本公眾號前面曾經推送過《熊沛之死(二)》中就提到過戴上地主帽子的熊沛的罪行中就有兩起害死耕牛的罪行,即使當時他不在現場,他仍然因自己的身份問題被懷疑、被定罪,最後平反覆查的結論證明害死耕牛是子虛烏有之事。

因出身不好而被懷疑的案例不止熊沛一例,筆者手中還有一份完全是因身份問題而被懷疑的案例,仍然發生在當時四川省開縣,時間也是六十年代初期:

【開縣盛山園藝場報告

關於我場耕牛被害死請予偵察破案由

主送:開縣警局:

我場於59年12月擴進五通四排耕牛(水牯)一隻,當擴進場時該牛身強力大,至2月10日左右發現牛不吃草,逐漸飢瘦,即請獸醫治療數次不愈,於3月7日晚上牛就死亡,當經公社及供銷社立即處理,場內派幾個工人將牛剝開,發現肚子內有鐵針夾一片,長4寸,厚半分多,寬2分,潛覆肚內,使牛不能翻胃而死,由此可見該牛被人害死而不是病死。現根據我們初步掌握和分析的情況,嫌疑最大的是:

王芝友,地主,38歲,原居於五通四排槽房煮酒,於59年12月擴進園藝場,調入大竹林食堂居住,他的嫌疑主要有以下幾點:

1、該牛系土改時當地人民鬥爭他家所得的勝利果實,因而他就懷恨之心,早就從(存)心破壞,如56年曾經企圖把牛推至岩下跌死,結果把腳跌×,當時正當社會鎮反,曾組織對他進行鬥爭。

2、他父親王連元(地主)因盜竊我場的蔬芥,曾被我們鬥爭,於今年1月份因病死亡,他的兄弟王芝愷(地主)因盜竊我場的種蕃薯,被我場職工鬥爭後,亦不久因病死亡。他家的女兒偷竊我場的種蕃薯,他女兒也被鬥過,因而階級仇恨更加深,特別是我場由於將他手中被派出所繳獲的26元暫時扣下,他是更恨之入骨。這些都是他所以作案的極大可能性。

3、他住在大竹林食堂,耕牛即由該食堂貧農付祿春餵養,從大竹林食堂居住的四戶,三戶是貧農,獨他一家地主,其他三戶根據過去的表現,沒有可能來毒害耕牛的,因此從地理條件來看,又是他的嫌疑更大。

4、在牛肚內取出的耒鐵製針夾子一片,一般是過去地主用的多,同時其他三戶據我們的了解,過去未有這樣的東西,這點對他亦更為可疑。

5、該王芝友一貫不老實,經常有糧鬧糧,鬧無錢用,但他又有錢去買葡萄糖、魚肝油等補品來吃。最近從他家發覺有存葫豆,並偷竊區隊的穀子和槽房的玉米,均被我們察覺,最近他有意暗自私賣一隻×子,卻報為被盜。

總之,根據他對我們黨和政府根深蒂固的階級仇恨,以及最近一系列的表現,它的作案嫌疑是重大的,特此報告請予偵察破案,以為民除害。

開縣盛山果樹園藝場

60.3.7】

地主分子王芝友就這樣被懷疑成最大的嫌疑犯,不是以證據為依據,而是根據他的一貫表現和可能出現的情況來進行有罪推斷的,在這個推斷中,他的地主分子的身份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四戶人家,三戶是貧下中農,這三戶全憑他們的身份就能得出「沒有可能來毒害耕牛」的結論,這種結論也只能在只憑出身看覺悟的時代能得出來。

在這份材料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大饑荒在開縣的一些情況,王芝友的父親、兄弟因為飢餓而無奈之下偷竊了一點點可充飢的作物,就被批判,材料中雖然說他們是病死的,但從當時的情況來看,極有可能是餓死的,時間點是1960年年初(材料中只說了王芝友的父親死的時間),此時正是農村中青黃不接的時候,也是四川大批餓死人的時間。

從材料上來看,似乎王芝友的罪已經被坐實了,他很難翻案。

王芝友的這個遭遇是四類分子悲慘生活的一個縮影,他們永遠是階級敵人,永遠是懷疑的對象,只要有事,他們躲都躲不開。

2016-04-26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故紙故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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