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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雪封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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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草原大雪覆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在這個季節里,牛、馬、羊的生存都要遭遇嚴峻的挑戰。一般來說草原冬天沒有雪或雪太大對畜群的生存都是一種威脅。無雪的冬天叫「黑災」多雪的冬天叫「白災」。

一九七零年,烏珠穆沁草原經歷了一場白災的劫難,那一年的冬天,氣溫達到零下三四十度,雪深厚達三尺,一夜的白毛風颳下來,蒙古包後面的雪牆陡然躍過包頂。厚厚的積雪將草嚴嚴的覆蓋住,形成厚而堅硬的雪殼,羊的蹄子根本刨不動這種堅硬的雪殼,就是刨爛了蹄子也吃不到積雪下面的草,只得凍、餓而死,其情景殘不忍睹。

牛的損失也極其慘重,牛是靠舌頭卷草吃的,舌卷之處只是草尖的部分,厚厚的積雪將草全部蓋住,牛吃不到草,尤其是小牛及弱牛根本就躲不過嚴冬的摧殘。

相比之下,馬要稍好一點,它用堅強的蹄子刨開積雪,以地毯蠶食式的吃草方式得以生存下來。

而雪上加霜的是,秋天我們羊群發生了與羊爬子摻群的事件(羊爬子即種羊),致使在嚴冬就提前開始了接羔。我們每天都背著氈口袋去放羊,隨時隨地把出生在嚴寒中的早羔放在氈口袋裡送回包,這樣就產生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由於母羊是靠小羊特有的氣味兒認羔,經過共放一個口袋裡的小羔互相都串了味兒,以致於母羊統統都不認自己的小羔。於是我們又多了一個任務,給小羊羔找媽媽。我們哼著從額吉,伯勒根那裡學來的勸奶歌,一手拽著母羊一手抱著小羊羔,用淒涼婉轉的歌聲感化母羊接受小羊羔。「太古太古」……的歌聲一時成了最動聽的交響樂,讓我們唱得有聲有色,而且韻味十足,居然能把母羊唱得慚愧萬分,個個都迫不及待地去親吻自己的孩子。

當然也有一些小羊羔由於母親凍死而成了孤獨的羔羊,我們便逐個給他們編了號,寫在它們的背上以便辨認。記憶最深的是,有一隻改良羊羔,我們在它背上劃了三個圈,象個「品」字,於是我們叫它:「小品品」,小品品活潑可愛,一身細細的絨毛,樣子十分逗人,總愛橫著蹦,非常認奶瓶子,深得大家的喜愛。同時它也憑著自己極強的生命力和大家的精心餵養,終於闖過了嚴冬,活了下來。因為不斷的成長,背上「品」字逐漸消失,但每天日落羊群回歸時,總會有一個可愛的小羊直奔包門而來,徑直走進包里與我們親熱,這就是我們的小品品。

接羔進入了最艱苦的階段,包里沒有糧食了,去公社買糧的知青因大雪封山困在公社回不來,羊還在接二連三的被凍死,而我們也幾近彈盡糧絕。終日陪伴我們的只有一個半導體,也就是從這個半導體裡,在被大雪圍困的昏暗的蒙古包里,聽到了柬埔寨發生政變的消息,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來到我國尋求政治庇護等等……

為了把損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我們將死去的羊扒皮,被凍死的羊的皮很難扒,只能用小刀一點一點的摳,終於艱難困苦地扒好一隻羊皮,我們也累得筋疲力盡了,完後再將羊皮放在包頂上凍著,幾天下來我們扒好的羊皮摞起來也有一人多高了。

無奈何我們又凍又餓,包里一點吃的也沒有了,無論拿什麼精神也鼓動不了我們挨餓的難熬,我和包里唯一的知青只好將扒過皮的死羊卸下幾塊放進鍋里煮,可怎麼也煮不爛,而且散發著血腥的氣味,因為凍死的羊肉與血混在一起,吃起來既咬不動又不好吃。後來聽說飛機來空投糧食和衣物等,但不知方向不准還是什麼原因,我們都沒有見到。

不知又熬了多少天,去公社買糧的知青回來了,不僅買回了糧食,還帶回了過春節的年貨。但那年春節我們都無暇去和牧民一樣串營子,喝酒,吃肉,唱好來寶。我們都被接羔忙得不亦樂乎,每天往返於羊群和包之間,待我們羊群的羊羔都接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春天才姍姍來遲。

而真正的接羔大忙季節也才剛剛開始,可我們的羊群卻早已是兒女成群了,每天羊群大呼小叫倒也熱鬧非凡。望著遠山融化的積雪,迎著高遠而強勁的春風,大地開始復甦,小草悄然抬頭,嫩綠替代枯黃,一派生機勃勃的春天來到了。我們終於戰勝了白災,戰勝了冰雪嚴寒,戰勝了饑寒交迫。用我們年輕生命的全部熱情,拯救羊群於危難之中。當我們穿著破舊的皮得勒和額吉站在春風浩蕩的草原上合影留念時,留在我們凍得發黑而青春洋溢的臉上的卻是永遠的自豪。

2003-1-30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華夏知青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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