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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恐懼而自殺的兩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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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老人都是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審訊和批判的,他們清楚如果不接受這些罪名,他們會面臨嚴刑拷打,而一旦承認,他們又會無休止的參加各種批鬥會,站在台上接受打罵和各種凌辱,因此,他們選擇自殺,用這樣一種極端的形式來保護自己。

第一位死者叫官用民,於1966年4月投水自盡,死時年齡為55歲。(嚴格的來說官用民自殺的時間是在文革爆發前夕,這時農村還處於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時期)以下是他死了二十年後即1986年3月中共東溪鄉委員會的調查報告:

【關於官用民在「文革」中死亡情況的調查報告

死者,官用民,男性,現年75歲(死時55歲),文化程度高小,家庭出身:貧農,本人成分,農民,家住東溪鄉章劉村委會都里村。

"解放前"官用民在十九歲的時候因與家裡賭氣跑到波陽去當了國民黨的兵,在部隊裡有18年,曾擔任過付連長職務,後退伍回來在皇崗偽鄉政府擔任過付大隊長一年多時間,後在(現農機站)遇到國民黨十幾名當兵的,他把這些兵帶到了皇崗,並繳獲了十來支步槍交給了解放軍,解放軍認為他做了好事,就吸收他參加了解放軍約三年左右,後就回家參加生產,還到東溪石板橋看守過山,據被調查人反映在解放以後基本上沒做過壞事,直到「文化大革命」開始。

在一九六六年四月份的一天晚上,原河東公社付社長胡長春、工作員劉增生、大隊劉梓貴等五人到都里村把官用民捆綁帶到公社,關在油坊房內,據官用炳(官用民胞弟),帶走官用民的第二天,他的愛人送被子到公社去給官用民(因官用民是單身漢),官用民對我愛人講:「他當過國民黨的兵,歷史問題是沒有辦法講,現在又說他是現行反革命,還講他到郭公山開過黑會(因他到東溪石板橋看過山),他確實沒有做過此事。」據當時擔任值勤任務的河東大隊民兵營長張兆林講:主持審訊的是原河東公社武裝部長程有清、河東油坊廠長鄒坤龍兩個人,一共審訊了二、三次,但是沒有動過任何刑具。但是由於值勤人員思想麻痹,認為官用民沒有什麼大問題,關他的房門也是未上鎖的,官用民由於思想過於緊張,又怕回去丟面子、烈古,不如一死了之,於是他趁值勤人員吃夜餐之機,偷出去了,跑到河東油坊背後坑裡投水被淹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發現屍體。

根據以上調查情況,因當時擔任審訊的程有清、鄒坤龍二同志均已死亡,具體情況是無法再進行調查。調查結果認為官用民因歷史問題自己投水被淹死,我們意見不予追究責任。特此報告。

調查人:陳貴主、張春玄

經黨委審核同意調查人意見中共波陽縣東溪鄉委員會86.4.16】

第二位死者叫劉錫燈,於1970年農曆二月初九在家自縊身亡。以下是1986年3月中共東溪鄉委員會的調查報告:

【關於劉錫燈在「文革」中死亡情況的調查報告

死者劉錫燈,男性,現年81歲(死時65歲),家庭出身:中農,"解放前"一貫種田,家住本鄉新屋下村委會山家村。

一九七零年「一打三反」運動,在全國廣泛深入地開展,隨著運動的深入發展,根據當時進駐新屋下大隊的工作組意見,放在山家村召開了一個群眾批斗大會,由工作組員伍金生同志主持會議,批鬥對象是劉錫燈。在批鬥會上主要是要他交待在"解放前"當「股房老闆」和參加「兄弟會」的歷史問題,當時只對他掛了一個黑牌,發動群眾進行檢舉揭發,並沒有對他實行任何刑具和逼供行為。會後由於他自己思想過分緊張,一怕自己脫不了身,又怕連累子孫,於是,就在第二天一九七零年農曆二月初九日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在自己家房中上吊而死。

根據上述調查情況,我們認為因追查劉錫燈的歷史問題,進行了一般的批鬥,沒有用刑,所以不予追究他人責任。

調查人:陳貴主、張春玄

一九八六年三月廿五日

經黨委審核同意調查人意見中共波陽縣東溪鄉委員會86.3.26】

劉錫燈的兒子所寫的《關於我的父親劉錫燈在「文革」期間不正常死亡的情況》中也提到其父死亡的情況:

【正當廣大幹部群眾都怕搞到自己頭上來了,怕要戴「大帽子」成了反革命、右派等等,一片人心慌慌到處混亂之際,我村工作隊於二月初八(農曆)召開了全村群眾參加的批斗大會。會場設在原劉起先生的學堂屋內,一片所謂革命口號聲中,把我父親帶上了「台」,說什麼我父親送走了劉興。劉興是反革命,我父親也是反革命,如不老實交待就沒有好下場。(其實,當時劉興已被政府抓住了,放在皇崗受審,有案可查)

當夜散會回家,我父親一夜未上床,一個勁地抽菸,思前想後,唉聲嘆氣。由於膽子小,怕挨打逼迫承認成了反革命,連害兒孫,為此上吊自盡而死了。終年65歲。】

一個投水而死,一個自縊而亡,兩個老人用這種方式結束了人生。根據調查報告所講述的內容,他們本都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大事,也沒有多大的罪狀,在審訊和批鬥中也沒有使用刑具和發生逼供行為,其結論是他們都是因為「思想過於緊張」而自殺。「思想過於緊張」一說,實際上是將他們的死歸罪於他們自己,別人沒有責任,時代沒有責任,政府更沒有責任。是什麼讓他們「思想過於緊張」?以他們的年齡,他們已經見識過「專政」的鐵拳有多狠,他們肯定見過土改運動時痛打「惡霸地主」的場面,聽過鎮反運動時槍斃「反革命分子」的槍聲,他們可能不止一次去參加公審大會,以他們的出身(一個是貧農,一個是中農)也還有可能上台去控訴過或打過「四類分子」,有這樣的一種閱歷,他們「思想」能不「過於緊張」嗎?

「不予追究他人責任」,再蓋上一個大紅的官印,官用民和劉錫燈的兩條命就這樣白白的丟掉了!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故紙中的故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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