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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站換糧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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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一九六八年我率先離家去了內蒙古插隊,轉過年一九六九年我的哥哥也去了山西插隊。不久後我的父母也去了河南的「五.七」幹校,家裡只留下妹妹自己。

那時候妹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又要去學校學工,學農,學軍,所以妹妹很能吃。每月二十七斤的定量維持不了妹妹自己的需要。她每天上午在學校搬磚,小臉上泥水一團,中午又累又餓的回到家裡,捅開冰冷的爐子給自己烙兩張餅吃,下午又匆匆的趕到學校幹活。

而此時哥哥在山西插隊根本就吃不飽,常常餓得頭昏眼花,七零年那年哥哥趁農閒回了一趟北京,為了和哥哥見一面,我也在那一年從大草原回了北京。

那時候內蒙古牧區的糧食比較寬鬆,我帶了六十斤內蒙糧票回來,可是到了北京才發現內蒙古糧票根本就用不出去,可妹妹的二十七斤糧根本就不夠我們仨吃的。為了調好每日三餐,妹妹拿出所有的本事。由於父母去了「五.七」幹校,日常的飲食起居都由年幼的妹妹自己料理,獨立生活使妹妹學會了做飯,一張大餅,兩角錢的肉陷兒,以及半棵大白菜,就會做出三盤香噴噴的炒餅來,些許蔥花,幾滴香油,也會衝出一大碗熱湯,我們兄妹常常會吃的很滿足。

然而,時間一長,就算妹妹再會精打細算,糧食也會出現缺口,常常捉襟見肘。哥哥知道自己沒帶糧食回來,所以一到晚飯時間便出去了。我和妹妹用半碗米熬上一鍋粥儘量多摻上許多菜等著哥哥回來一起吃飯,可是哥哥回來說什麼也不肯吃,總是說在同學家吃過了,而且吃的很飽。夜裡睡覺時總是聽到哥哥在不停的喝水,其實那天晚上哥哥什麼都沒吃,而是故意在吃飯時間離開,以便省下來讓我和妹妹吃。

一天,妹妹在給媽媽寫信時肩膀在不停的抖動,我走上前一看,妹妹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在信紙上,信上告訴媽媽說:「我們吃不飽……」,我拿起信紙便撕掉了。我告訴妹妹這事不能讓媽媽知道,這樣遠在河南的媽媽會不放心的。可是妹妹每天都要去學校搬磚,營養上不去已經明顯的消瘦了,我決心回內蒙不再給妹妹添麻煩,可是我們誰也捨不得分開,所以常常圍在桌邊一籌莫展。

那時候哥哥中學的一個好朋友常常上我們家來和我們一起度過幾乎每天的傍晚,他在首鋼工作,定量比較多,見我們兄妹三人有困難,便常給我們糧票接濟我們,幫我們度過暫時的難關。

有一天,哥哥忽然想起那六十斤內蒙糧票,說總不能讓它成廢紙吧,咱們何不換成全國糧票以解燃眉之急呢?一句話提醒了我們,頓時茅塞頓開。然而怎麼換,上哪去換呢?我們一起想到了北京站,因為我們家離北京站很近,就在南小街住,看來也只能這樣了。記得那天晚上,哥哥騎著爸爸的破永久牌自行車,我坐在自行車的後面,到北京站去等開往包頭或呼市的車,事情出乎意外的順利,第一天下來就換到了七,八斤全國糧票。這真使我高興極了,當列車開動的時候,哥哥向遠去的列車深深地鞠了一躬。

記憶最強烈最深刻的是,曾經有一次距開車只有半個多小時了,為了趕上這趟車,哥哥騎車帶著我飛也似的穿街過巷,向北京站馳去。由於車速太快,風從耳邊颼颼的擦過。胡同又窄,拐彎的時候幾乎都碰到了我的膝蓋。哥哥一個勁告訴我扶好別掉下來,曙光就在前面,麵包就會有的。哥哥在前面說得詼諧幽默,我在後面熱淚奔流。

當自行車駛出胡同衝上長安街時,燈火輝煌北京站伴著洪亮鐘聲在夜幕中向我們招手。我們高興地向著她偉岸的身軀奔去。

那天我們收入頗豐,一共換出了二十多斤糧票,到家的時候,妹妹早已進入了夢鄉。我和哥哥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給父母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經過幾天的努力,這六十多斤內蒙糧票全部換完了,這些糧票解救了我們兄妹三人的燃眉之急,讓我們兄妹度過了那麼多溫馨而難忘的夜晚。我們常常圍座家中的八仙桌旁,唱歌,寫信,說笑,想念著我們親愛的父親母親,說著我們各自插隊的趣事。

然而,團聚的日子過得太快,眨眼間我該回草原了,在火車即將啟動的那一刻,我緊緊的抓住哥哥的手,一任淚水在臉上縱橫,匯成一股洶湧的波濤在我的心底默默的奔流。三十多年過去了,我的父親母親已離我們遠去,但每當我想起那時的歲月,心中總會激動不已。

2003-1-30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華夏知青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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