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正在建設的公寓，攝於今年早些時候。多年的建設已給這個國家留下了大量未完工或空置的公寓。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股市暴跌，人民幣大幅貶值。中國的央行行長在一次罕見的新聞發布會上回答記者提問時說，獲取個人住房貸款將變得更容易。
那是2016年2月，當時的央行行長是長期擔任該職的周小川，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一宣告是中國龐大的銀行體系令人驚奇地快速發放房貸的開端。
降低購買公寓首付比例的做法引發了住房建設項目的激增。銀行也把大筆貸款提供給了地方政府，讓它們能大肆建設新道路、新鐵路。這是中國應對經濟發展放緩的習慣做法。沒出幾個月，經濟增長速度加快，金融市場穩定了下來。
如今，中國又一次面臨經濟走向高度不確定的時期，政策制定者們正在借鑑以前應對經濟危機的做法，但幾乎沒有跡象表明這種做法能產生同樣的效果。中國靠借貸和投資來恢復經濟增長動力已變得相當困難。
上周五，中國最高金融監管機構與中國主要的銀行和證券公司的領導人召開電話會議，要求他們為經濟提供更多的貸款和其他金融支持。政府已對這些銀行與機構進行多次告誡，這是最新的一次。
但對更多借貸的需求近幾個月來已經減弱，讓銀行放寬信貸的政策失去了效力。
新房的建設和銷售已陷入停頓狀態。50多家房地產開發商已資金耗盡、拖欠或停止兌付債券。這些開發商遺留下來的東西包括數十萬套預售屋，買家主要是靠借房貸購買公寓的中產階級家庭。
2016年，時任中國央行行長的周小川在新聞發布會上宣布，中國將出台經濟刺激措施。ALY SONG/REUTERS
與此同時，企業對借錢擴大業務持謹慎態度，因為銷售額下滑，經濟面臨通貨緊縮。中國大部分地區的地方政府負債纍纍，甚至連給公務員發工資都有困難。多年來的大量基礎設施投資，以及疫情期間花在大規模核酸檢測和集中隔離上的巨額支出，已使中國不太願意用大量財政來刺激需求。
「用寬鬆信貸和加槓桿來刺激經濟的傳統做法已經走到了盡頭，」上海高級金融學院副院長朱寧說。
西方經濟學家長期以來一直認為，解決中國經濟問題的辦法是降低中國的高儲蓄率和投資率，鼓勵更多的消費支出。中國的銀行因前一輪巨額放貸在2003年和2004年陷入困境後，世界銀行也在2005年採納了這種觀點。
但在那次危機後，中國幾乎沒有採取任何措施加強社會保障網，只有那樣做才能讓家庭覺得沒必要存太多錢。政府發給老年人的錢很少。接受教育的成本越來越高。中國的醫療保險主要是市政府的責任，而中國實行「新冠清零」嚴厲政策的高昂代價已導致許多地方政府的醫保資金幾乎耗盡。
一些國家在疫情期間為刺激消費發放了讓消費者免費或打折在飯館用餐，以及獲得其他服務的優惠券。雖然個別中國城市的政府嘗試了這種做法，但規模很小，只是向消費者提供了少量面額不過幾十元的優惠券。
中國政府的最高層反對在全國範圍內使用這種直接刺激消費的做法。中國曾在毛澤東時代使用糧票等食品配給券，該做法一直持續到20世紀90年代初，但現在沒有發放票券所需的可靠管理系統。
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有厭惡社會保障支出的名聲，他嘲笑那是「福利主義」，認為可能會侵蝕中國人民的勤勞美德。
「即使將來發展水平更高、財力更雄厚了，也不能提過高的目標，搞過頭的保障，堅決防止落入『福利主義』養懶漢的陷阱，」習近平在兩年前的一次講話中說。
中國當前經濟困難的核心是房地產行業，房地產占中國經濟產出的25%，至少60%的家庭財富與房地產有關。
央行前行長周小川2016年推動銀行大量發放房貸後，許多城市出現了公寓建設熱潮，就連齊齊哈爾這樣的偏遠城市也不例外。離西伯利亞不遠的齊齊哈爾天氣寒冷，主要工業是日漸衰落的火炮製造。隨著寬鬆的信貸導致房價飛漲，齊齊哈爾和全國各地的人們覺得自己更有錢了，他們紛紛湧入汽車經銷店和其他商店，花更多的錢買東西。
齊齊哈爾一家汽車經銷店的顧客，攝於2017年。GILLES SABRIÉ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許多中國家庭看到了積累財富機會，他們買房用於投資，將其租出去。但隨著建成的公寓越來越多，導致租金下降，一些投資者的租金收入不夠還房貸用。在許多城市，年租金僅為公寓售價的1.5%甚至更低，而房貸利息成本一直是5%或6%。
在中國，開發商交付的公寓通常是毛坯房，沒有廚衛設施以及洗衣機等家電，甚至沒有壁櫥或地板等基本的東西。由於租金太低，許多在過去十年買房的投資者懶得裝修，他們希望把手中持有的新建毛坯房以更高的價格賣出去。據某些估計，中國城市目前有6500萬到8000萬套空置公寓。
現在，對新公寓的需求已經大幅下降，沒有多少人指望採取周小川2016年的那種措施能迅速提振市場。中國現在每年出生的人口和結婚人數與2016年時相比幾乎下降了一半，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人們購買新房的需求。
二手房的交易價已在過去24個月裡下降了14%。新房價格的下跌幅度不算大，但那只是因為地方政府要求開發商不要大幅降價。結果是新房銷售量大幅下降。
中國的許多經濟學家現在暗示，政府應採取比降低首付比例更多的措施，需要大幅降息，而不是周一的那種小幅降息。大幅降息會使借錢買新房、汽車或其他大宗商品的成本大大降低，還可能刺激更多的出口，而出口長期以來一直是推動中國經濟增長的驅動力。
南通的一個住宅建設項目，攝於上周六。新房的建設和銷售已在50多家房地產開發商耗盡資金後陷入停頓狀態。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降息的一個風險是，中國的企業和家庭可能會試圖將大量資金轉移出境，因為把錢存入其他國家的銀行能讓他們掙到更多的利息。這將導致人民幣兌美元貶值，這也將使中國的出口商品在國外市場更具競爭力。
中國不能靠增加出口走出經濟泥潭，因為那會招致歐洲國家、美國，以及開發中國家政府的強烈不滿，這些國家已越來越不願意接受依賴進口導致的失業。但隨著進一步降息的壓力加大，這也許是中國願意承擔的風險。
「有必要降息，」德勤中國首席經濟學家許思濤說。「降息是為了穩定房地產行業，也是為面臨財務困難的公司和地方政府提供有針對性的救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