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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豐盛,從享受孤獨開始

清代的文學家張岱喜愛賞雪。

他經常裹上厚厚的衣服,提著火爐,坐一葉小舟,獨往湖心亭看雪。

在白茫茫的世界裡,他孑然一人,沒有詩友吟詩賦詞,沒有酒友推杯換盞。

他自己紅爐煮酒,小酌賞景,心中有大歡喜。

所謂,獨處亦是清歡事,未必旁人盡相知。

真正有定力的人,即使離群而立,沒有朋友相伴,也能給予自己一份豐富的安靜。

1

林逋寫過一首描述他生活狀態的詩《小隱自題》:

竹樹繞吾廬,清深趣有餘。

鶴閒臨水久,蜂懶採花疏。

他隱居於杭州西湖孤山,住在竹林的茅屋裡,過著一個人漁樵耕讀的生活。

他喜歡飲酒,常常酒至微醺,然後放下書,打個盹。

林逋對梅花情有獨鍾,在孤山開闢田地,種了三百多株梅樹,三月看花,四月賣梅。

他馴養了兩隻鶴,平日將它們關在籠中,偶爾有人登門造訪,童僕就會開籠放鶴,讓它去給主人報信。

興之所至,他便乘船遊覽西湖,尋幽訪古。

林逋一生遠離紅塵,以梅為妻,以鶴為子,安靜而富足。

很喜歡余華在《在細雨中呼喊》中的一段話:

我不再裝模作樣地擁有很多友人,而是回到了孤單之中,以真正的我開始了獨自的生活。

人間無處不清歡。

真正清醒的人,不再趕赴一場又一場熱鬧,無需再從人群里汲取滿足感。

他們懂得把自己安頓好,目之所及一切的風景對於他們來說,都可把玩,都可飽覽。

法國有一位旅行家,叫西爾·萬泰松。

他曾在西伯利亞森林的小木屋裡獨居了六個月。

小木屋旁邊一戶鄰居都沒有,距離最近的村莊至少120公里。

他自己釣魚,自己煮粥,自己鋸木和砍柴,泠然一人,自得自足。

冬天一下雪,他就完全與世隔絕。

每天來問候他的只有山雀,但他不寂寞,他歡喜地形容道:

感覺天堂不在別處,就在這一切的和弦之中。

真正有定力的人,雖然沒有朋友,但他們與天地精神往來,與花鳥蟲魚為友,與明月清影相伴。

生命的豐盛,從懂得享受孤獨開始。

可以自得其樂地一個人唱歌,可以無所慮地一個人看風景,這種生活樸素至極,也奢侈至極。

2

很認同哲學家帕斯卡爾的一句話:

幾乎我們所有的痛苦,都是來自我們不善於獨處。

這世上,有的人一味向外求,迷失於外界的喧囂與浮華中。

有的人建立了廣瀚無邊的精神世界,肉體局囿一地,靈魂卻飛越千里。

作家馬伯庸說,孤寂的時光,就是他思想的王國。在這裡,他演繹出無數個故事,無數種人生。

在漫長的旅途中,馬伯庸信手從記憶的書架中抽出一本書,然後讓想像信馬由韁。

比如他曾幻想路遙在寫《平凡的世界》時,在稿紙背面寫下了另外一個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落水的田曉霞,她死裡逃生卻遭遇失憶,被人救起以後開始了另外一段人生。

他的思想馳騁在故事裡,獲得的是滿滿的愉悅感。

內心荒蕪的人,需假借於外物來填補自己的空虛與焦慮。

靈魂豐盈的人,人間不過寄身,廣闊的精神世界才是靈魂的棲息地。

木心身陷牢獄時,在寫自白的紙上,偷偷畫上黑色琴鍵,在無聲的鍵盤上彈奏得有滋有味,雖然身無自由,但他為自己造了一座音樂宮殿,徜徉在不絕的琴聲里。

德國哲學家康德,一輩子沒有走出過格尼斯堡,幾十年如一日地守著方寸之地,寫出了《純粹理性批判》,對於他來說,生活的一隅之地小到只能容身,但心中的哲理王國卻沒有邊際。

就如有句話所描述的:

後來許多人問我一個人夜晚踟躕路上的心情,我想起的卻不是孤單和路長,而是波瀾壯闊的海洋和天空中閃耀的星光。

3

周國平曾談到人在獨處時有三種狀態。

一是惶惶不安,一心逃出寂寞。

二是習慣於寂寞,安下心來,用讀書等事務來驅逐寂寞。

三是寂寞本身成為一片詩意的土壤,誘發出關於存在、生命、自我的深邃思考和體驗。

大部分人都處於第一種狀態,總想在人群里尋求存在感。

少數人如林逋、馬伯庸是後兩種狀態,他們內心穩固,能在獨處中獲得無限的歡愉。

我認識一個前輩,是廈門最早一批業餘玩攝影的。

他拒絕一切酒局,推掉多餘的應酬,經常孤身一個人扛著攝影機四處拍攝。

有一次,他心血來潮想拍一些植物,就背著攝影裝備,鑽進了廈門植物園。

為了看不同時間段的光影變化,他可以不急不躁地一直蹲在鹿角藤旁邊。

為了全方位地記錄木棉花,他樂此不疲地換鏡頭、換角度。

每一個風景的定格,都讓他心生歡喜。

拍累了,他就找一塊矗立的岩石,一屁股坐下,望著日落放空發呆,享受內心的安寧。

他連續去了一周的植物園,每次都是從早上待到傍晚,幾乎沒有與人交流過。

這種孑然的狀態,是他的常態。

他還喜歡進行一個人的旅行。

在凌晨五點的火車站,他看見流浪的人是如何生活;

晃悠在熙熙攘攘的街區上,他看醉醺醺的年輕人唱歌跳舞。

坐公共交通時,他經常會選擇一個靠窗的位置。

他會仔細觀察周圍的人,幻想他們身上隱藏的故事和他們離開公共汽車以後的人生,偶爾會在腦海中按下暫停鍵,捕捉他們細微的表情和行為。

車廂空無一人時,他會靜靜地望著窗外,但腦子裡卻交織著光影色彩,把所目及的風景一幀幀地放進精神世界中,重新構圖、重新填充顏色。

我曾問過他,這種孤寡的生活不會無聊嗎?

他說,一個人生活,可以是平淡、乏味的,也可以是一場充實、美妙的旅行。

適應孤獨的過程,也是一個人的靈魂抽根發芽、精神愈發豐滿的過程。

清代金石家張廷濟有一副對聯非常有意思:

朱晦翁半日靜坐

歐陽子方夜讀書

朱晦翁即儒學大師朱熹,他喜歡花時間靜坐,獨處時心境澄澈,妙悟世間真諦。

歐陽子即歐陽修,他在萬籟俱寂的夜裡讀書,在書中與古人私語,與靈魂對話。

莊子有雲,獨有之人,是謂至貴。

享受獨處的人,能賦予生活高於柴米油鹽的品相,給予自己一片清歡。

責任編輯: 李冬琪  來源:洞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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