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問題，首先是一個法律問題，其次是一個文明問題，再次是一個教育問題。全國的流浪貓狗的厄運還遠遠沒有結束，它們的命運完全只能依賴於偶發性攻擊人類的減少。
作者｜連清川資深媒體人
成都崇州區羅威納咬傷女童的事件，在處理上已經頂格。犬主人被刑事拘留，羅威納當天就已經捕獲，想來等待它的是安樂死。我對於這樣的處理毫無意見，甚或覺得，如此頂格的處理來得太晚而不是太早。作為一個養貓養狗、被標籤為「愛寵人士」，以及長期以來不厭其煩地倡導「動物福利主義」的人，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矛盾。
飼養寵物是有規則的，並不是一個空洞的「愛心」就能夠脫逃所有的責任與職責。十多年來，我都極其厭憎那些遛狗不栓繩、養貓不約束的寵物主人，因為他們不僅僅造就了貓狗攻擊人類的慘劇，並且把我們這些規規矩矩飼養寵物的人都置於風險之中。
然而，意料之外，同時也是意料之中的，是因為這起事件，又掀起了一場全國性捕殺流浪貓狗，甚至禍及家養寵物的惡潮。幾乎每一次貓狗襲擊人類的事情發生，都會引發這樣的一股惡潮。
愛寵與恨寵背後的社會現實
在網上有人爭辯說，全國性捕殺是一種造謠，並舉出各種例證，又是愛寵人士的一次運動。沒有什麼好爭辯的，成都和重慶已經有了官方禁養犬種的出現，官方媒體也有了類似於「出門遛狗不牽繩一律捕捉」的說法，以及多地緊急通知對流浪狗的緊急處置辦法。口氣儘管比較曖昧及溫和，但地方的執法以及藉機宣揚撲殺的人群此起彼伏，沒有什麼可懷疑的。
這是前現代社會現狀的表徵之一。前現代社會，不僅僅表現在治理、法治、倫理、社會規範等人類事務之上，更表現在包括發展與環境、人與動物，以及人與植物的觀念與行動的落後。
資源的稀缺與分配的不公，使絕大部分公眾依然僅僅把動物和植物看成人類可消耗的資源，而缺乏對於動物、植物，乃至整體環境的協調與福利缺乏現代觀念。
當貓狗僅僅是一種動物性資源的時候，它們的生命就是不值得被尊敬以及保護的，遑論它們的生存福利。
所謂愛寵人士與恨寵人士之間的鬥爭，反應的是一種典型的城鄉觀念落差。越是落後的地區，對於寵物與流浪動物的態度，往往越是狠毒。
有人可能會反駁我，新聞上所傳播出來的，都是城市中人對於貓狗的虐待，農村人對於貓狗才是真的好呢。然而，城市中之所以傳出對於貓狗惡性虐待的新聞，亦因其為人側目而成為新聞，而農村中日常捕殺流浪貓狗，並不會成為什麼新聞。
儘管厭惡，但只能說，我十分能夠了解當下對於貓狗的普遍性態度，以及形成愛寵與恨寵兩個極端態度的原因。
處在兩端的，只是少數人，且他們的聲量都很大。而大面積的人群，根本對此問題無感，或者說，他們都只不過把貓狗當成了食用性資源，不會特地捕殺，但也不會反對捕殺。有兩個通用的說法。其一，人都養不好，還養什麼貓狗啊？其二，吃飽了撐著才會去養貓狗。
畢竟，20年前，我還是一個喜歡吃狗肉的人。不要以為，你在視頻號上看見山里人在做五公斤龍蝦，或者在抖音里看見大閘蟹堆成一座小山，就以為全國人民都已經蛋白質營養過剩了。
所以，當我們討論所謂的愛寵與恨寵的矛盾，和流浪貓狗的問題時，可能就只能著眼於城市和富裕鄉村。狗肉作為許多地區的蛋白質補充來源，在全國性的飼養性蛋白質能夠普及到所有地方的時候，貓狗自然也就結束了作為食用性資源的悲劇性時光。
惡犬傷人，是犬之惡，還是犬主之惡？
當然，一個現代性社會並不能完全以經濟發展水平作為完全的衡量標準，而是一個社會的法律、文化與教育的普及性。
寵物問題僅僅是一個觀念性的問題嗎？不是。它首先是一個法律問題，其次是一個文明問題，再次是一個教育問題。
寵物的飼養是有一整套法律體系得以規範的，而這套規範的執行關涉到的，包括飼養規則、危機處理、公共機構以及善後體系。
在羅威納這個案例之中，就完全可以呈現出整個寵物飼養制度缺失的恐怖情形。
飼養寵物需要登記制度。但這種登記制度是備案式的，而不是管制式的。中國的狗證昂貴，而且還沒有例如打防疫針等服務，所以許多人都逃避責任，同時也覺得無可厚非。
寵物主人需要被規範。遛狗不牽繩是犯法行為，但幾乎從來不被懲戒。貓狗攻擊人要處置，但只要不是惡性，從來不會被執行。飼養人規範幾乎從來不出現，並且也缺乏經過培訓的執法者。
羅威納是否被列入禁養名單？在西班牙、法國和美國都是的。在美國有23種禁養犬種，但在日本完全沒有。成都一股腦兒列出了30多種，那還有幾種能養？但不管怎樣，明確並且堅定的名單，是一個前提。
虐待動物，無論是主人還是路人，都要入罪。這無需爭辯，這是現代法治文明規則，接不接受都要執行。可是，我們沒聽說過。
流浪貓狗的出現，與飼養人的不負責任，以及看管缺失有很大的關係，因此遺棄要遭受懲罰的。然而，更加關鍵的問題在於，要有一個公共機構來收集和蓄養流浪貓狗，並且有明確的領養、蓄養與處置的流程和方法。
善後的體系，包括領養的機制、公共蓄養的機制以及處置的機制。
以上的種種問題，現在的情形，主要是通過愛寵人士的捐獻與愛心，也就是非制度性、偶發的狀態來解決。它們與疾病的傳播、偶發性的對人類的攻擊，以及城市公共場所的衛生與安全之間緊密相關。
文明的人沒有獎賞，暴虐的人沒有懲罰，守規則的人沒有好處，壞規則的人沒有壞處，一切處在自然性的對抗之中，那為什麼要奇怪兩極分化，為什麼要奇怪運動性捕殺？
惡犬的出現不是犬之惡，是因為犬主人之惡。
為什麼流浪貓狗會成為恨寵的替罪羊？
貓狗攻擊人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那些愛寵人士口中的溫和與可愛是什麼意思？動物就是動物，它們生活在和人類的不同的動物法則之中，餓了要吃，感到威脅要攻擊，生病了要尋找救助，約束它們的只有人類，這和它們的溫和可愛有什麼關係？
沒有約束好或者飼養好，就必須要被處置，而主人就要接受懲罰，這才是法治的本意，這也是貓狗要生活在人類社會所必須付出的代價，需要什麼辯護？
而流浪貓狗的出現，同樣是人之惡。因為遺棄動物沒有被懲罰，貓狗遺失沒有被救助，動物的本能讓它們必須尋找生存之道，這也是動物乃至人類自身的生存本能。
沒有給它們提供庇護，提供救助，提供領養的途徑，這是社會不作為。社會違反了大自然、地球給我們的饋贈所必須要回饋的感恩以及補償的罪惡，它們何辜要替代那些作惡犯罪卑劣的人來付代價，被遺棄，被圍捕，被殺害？
這是那些高呼要捕殺流浪貓狗、反對飼養寵物的恨寵人士的不齒之處。他們是忘恩負義之徒，不知感恩自然的慷慨；他們是心懷惡念之人，缺乏對於萬物有情之同情與慈悲。
我們洋洋得意於GDP的增長、世界工廠的名號、985和211的大學迷夢，但這道文明門檻還沒有邁過去。要知道，19世紀英國就已經出台了第一部《動物福利法》。
所以，不要期望於這場爭論會結束，它的平息只不過是暫時的休止；也不要訝異於捕殺流浪狗的惡臭，它只是運動執法的慣性；更不要幻想所有人都能夠感知貓狗的美好，因為基礎教育里對自然的認知出現了錯誤。
在這個前提之下，全國的流浪貓狗的厄運還遠遠沒有結束，它們的命運完全只能依賴於偶發性攻擊人類的減少。但是，那麼龐大的不夠格的養寵人在那裡，你還能有什麼妄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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